第6章 詩會(中)

範無救這幾日過得并不痛快,主要是因為詩會的原因,又因為李承澤的态度又暧昧不清了一個度。

最初相遇的都尚年幼,那時候她不喜他,而他也只是把她當工具人,兩個人沒多少交集,後來皇子逐漸長開了,身形挺拔,姿容俊貌,争的事情也多,範無救就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對方混天然的略顯沙啞的嗓音總讓範無救忍不住多看幾眼,都說一顧周郎終生誤,範無救在無數次的多看幾眼中總忍不住發散深思。

那幾年重要的任務都是謝必安去做的,直到後來那個雪夜發生的事情。

那個雪夜總歸是一個好的雪夜,範無救覺得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至于李承澤,她說不準。

感情問題與工作任務混在一起,她實在頭疼到無法自拔的時候,這個人往地上一趟,哀嚎幾聲只能引起李弘成的注意力,有的時候實在是聽得腦子疼,就滾個兩圈滾到李承澤的桌子旁,這個時候,李承澤會瞧她兩眼,像是喂魚一樣扔個葡萄給她,哄孩子似的把人給又弄回去看詩文。

李弘成實在看不過,過來提點兩句,沒多說,就被李承澤叫走了。

她忙忙碌碌弄了好幾天,本來要準備幾個月的詩會到她這裏就十日,最後實在是李承澤看不過自家小護衛頂着個黑眼圈游神天外,才讓李弘成搭了把手。

被拯救出來的那一刻,範無救眼淚汪汪,腦子絲毫不清楚的時候就想抱住李弘成的大腿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剛出口個“世子大人——”就聽到李承澤毫不做作的一聲咳嗽。

範無救一時間求生欲望濃烈,剛摸到李弘成褲腿的一腳,翻身轉了兩圈,她這兩天多數都處于這種狀态,躺在涼亭裏面這滾滾那滾滾,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現在她拽了把李承澤的褲腳,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謝謝殿下——!”她這一聲感情濃厚,聽得李承澤眉毛一跳。

李承澤放下書籍,不緩不慢道:“既然感謝,剩下的尾就交給弘成吧,明早随我入宮。”

範無救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眨眨眼,語氣生硬:“我覺得吧我還是繼續準備我的詩會比較好。”

李承澤低頭看她,似笑非笑,“母妃想你,你不想見她嗎?”

範無救覺得橫豎都是死,兩件事都不是簡單能夠解決的。

她一咕嚕挺身而起,看見李承澤伸手擋了一下她的額前,避免她磕到案桌角,深思熟慮了兩秒,果斷回答:“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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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淑貴妃相處是十分麻煩的——相處得甚至麻煩,卻不代表着厭煩。只是近些日子詩會的事情把範無救折磨透了,一時半會兒不太情願分出精神去陪其他人,特別是當一個人和體育生談經書詩文,大談特談風花雪月的時候。

但李承澤都已經開口,範無救也沒什麽辦法。

她一大早被謝必安提起來,由侍女打扮,換衣服帶頭釵,交代一下必須的理解,随後便跟謝必安同車随着李承澤進宮,她本來就是想爬上李承澤那輛的,卻被謝必安面無表情地拽着領子拉了回去。

進入宮中,相熟的侍女帶路,範無救還沒反應過來,李承澤與謝必安便早早沒了人影。她視線聚焦在腳前幾寸的地方,總覺得自己這次空手有些不合适。

淑貴妃是個妙人兒。

範無救非常了解這一點,她不是什麽文化人,整天舞刀弄槍,殺人越活,最多就是揮揮劍舞,也算是陶冶情操了,所以面對真正的文化人時,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了。

對于淑貴妃,畢竟是未來丈母娘,範無救大多就是投其所好,送書送話本,越高雅的東西越給她搬過去,又因為救過李承澤一命,總歸地位有所不同。

《紅樓》第一次出現在京都,也算得上範無救借花獻佛,送到淑貴妃手中的。她雖口頭上喊着小範公子,也不計較他到底在不在意,一句一個欺世盜名,但到底還是羨慕的,她若是真的背得出如同範閑那般多的東西,在淑貴妃這裏那無疑是直接通關了。

可惜,淑貴妃可是不把她當兒媳婦看的,甚至還企圖跟她做姐妹。

範無救每次都是打着哈哈過去的。

但淑貴妃總歸是直言的,她看着不像是在後宮裏面争鬥過的性子,垂眉淡目翻着書本,與範無救輕聲道,多年相處下來,承澤待你不同,你可察覺到了?

範無救當時一愣,沒有回答。

于是淑貴妃更加直言:他性子深沉,你別被他騙了。

範無救也沒說什麽更多的,只是笑笑。似乎是她瞞着他的事情更多來着?

今日與淑貴妃會面與前幾次并無區別,談話吃飯,又翻了幾本書籍,幫忙淑貴妃娘娘整理書櫃,又談了兩句範閑,但總離不開《紅樓》一書,全都屬于範無救不擅長的部分,她強撐着沒有讓自己睡着的時候,李承澤才姍姍來遲,準備帶她回府。謝必安并沒有随他進來。

他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也不知道是去找了誰的麻煩,還找成功了。

李承澤向淑貴妃行了禮,直言便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帶無救回府了。”

淑貴妃點點頭,并未說話。

範無救起身——說實在的,她這身衣服着實繁瑣,布條綢帶,又帶了些配飾,脫去肅殺之氣後反而有些大家閨秀的意味,她向淑貴妃又行了一禮,正欲随着李承澤離開,便聽到淑貴妃忽得開口。

“承澤。”

李承澤轉身,“母妃。”

淑貴妃神色平常:“你若有心,便早些向陛下說,無救年紀不輕了。”

範無救:……

嗯,如果以她的腦回路沒有出任何問題的話,貴妃娘娘的意思……大抵就是,催婚了。範無救腳下一踉跄,又被衣物絆了一下,整個人搖搖晃晃來不及控制身體,被李承澤及時一把扶住。

範無救沒說話,也沒道謝,她覺得現在這個場景不适合她說半句話。

其實說來,範無救的真實身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李承澤他們是否知道,也從不過問,只是以謝家義女的身份出現在淑貴妃面前時,并救下了二皇子的性命時,她的真實身份對于淑貴妃而言就不那麽重要了。

李承澤頓了一下,拱手而笑,“自然聽母妃教導。”

她雖着李承澤一路走着,兩個人在路上都沒有出聲,直到在門外瞧見了謝必安,才有了幾句交談。範無救只覺得氣氛怪怪的,李承澤在和她獨處的那片刻散了入屋時的輕松感,像是記起了什麽不快活的事情,眉目并不放松。

直到——

“過來。”

李承澤出聲的時候,範無救正打算收斂自我一次跟着謝必安上車,卻瞧見李承澤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叫了過去。

範無救看了一眼謝必安,但不是詢問的眼神,她挑了一下眉,滿臉寫着‘終究還是你錯付了’,也不管謝必安是否真的想要理她,提着衣擺一路小跑趕到李承澤面前,燦爛一笑,像是被李承澤的聲音消去了煩躁,連着聲音都輕松了不少,“殿下找我什麽事?”

李承澤稍微擡了一下下巴:“上車,與我同行。”

範無救微微一愣,“好嘞。”

和心上人同一輛馬車是什麽感覺?

範無救覺得如果現在這個世界有知乎,她可以寫個上千字洋洋灑灑成為當今京都少女寶典,和範閑争一争文人之名。天尚亮堂,下午的溫度暖和,車內也算得上明亮,李承澤沒看書也做些其他的事情,上了車,靠着木板便開始閉目養神了起來。

範無救見她不說話,便一直只盯着他。

她半年前離京的時候,還鬧了場不小的笑話。

如今的李承澤,似乎沒什麽變化,又似乎變了一些地方,些許是季節換了,她的主子換了新衣服,又略顯不同了。

要說範無救是顏值動物,還真不是,但她對于李承澤那麽點小心思還真的都是因為對方的臉起來的,她往往唾棄于作為視覺動物的本能,卻又在相處之中突然間獲得了李承澤的回應。

她只是這般看着,李承澤睜開了眼。

那雙眼清明,淡薄,在與她接觸在一起的時候路出些笑意,李承澤問:“你盯着我做什麽?”

範無救不假思索:“殿下好看啊。”

李承澤習慣了她的話,瞧着她便笑了,随後忽得斂去了三分笑意,緩慢開口:“陛下跟我說,鄧家的公子想向我讨要你。”

範無救被他這話說懵了片刻,一是措手不及,二是對這李家毫無印象。她以為李承澤還有後續要說的話,正襟危坐地等了一會兒,發現的确是沒有下文了,這刻她看不透李承澤想要什麽回答,只能糊弄了一下,“這鄧家公子恐怕是不懂事兒的,哪有找殿下讨要……貼身護衛這個說法?”

她話說到一半隐約想起來了什麽,言語磕巴了一下,整個人忍不住慫了一刻。

她救過一位姓鄧的公子,在青樓裏面,那人當時被郭保坤帶着其他纨绔一同調笑着,範無救沒有注意到他,只是見到了就想打一頓郭保坤,便莫名其妙背了個恩情。

“他說是要娶你的。”李承澤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依舊全然沒有了笑意,他始終看着範無救的雙眼。

範無救反問:“那殿下是怎麽回答的呢?”

李承澤答非所問,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一下範無救放在膝蓋上的手,似是想握住,半途卻放棄了,只是又将嘴角彎了個度,“我不會辜負你。”

範無救眨眨眼,覺得用什麽回答都不恰當,這半年間似乎是讓李承澤的心思又深了些,讓她實在是揣摩不透了,那句話說得是真的好,男人心海底針,特別是宮裏面的男人,于是她也跟着李承澤笑,卻道:“殿下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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