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染血的刀
月色如涼,平日裏人來人往的街巷此時空無一人,寒風不知來處,打着卷兒拍擊着每個人的後背。
範無救只用了一刀便殺了一人。
她不喜歡拖延戰局,從來到李承澤身邊後,多的是人想要她死,更別說她武藝精進後,更多的是人想要讓她生不如死,即使是碾壓式的局面,範無救也必然會在第一刀就用盡全力。
她不喜歡這把長刀,這種品類的刀應該只配用作裝飾品,薄而鋒利,拿在手裏聊勝于無。
她在今夜殺了三個人。
範無救沒有喬裝打扮,甚至換回了那身她最常穿的紅色長袍,腰間系着刺繡精致的袋子是她經常用來裝零食的,她逆着光,像是從最深的污泥裏面走出來的亡路人。範無救握着下午謝必安給她找的刀,她第一刀殺了鄧公子的随從,第二刀便斬了鄧公子的侍衛,第三刀下得遲緩了一點。
因為姓鄧的公子見到她的正臉的時候仍在笑,如若不是顫抖的雙手,範無救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殺錯人了。
“你算是個好人吧,”範無救稍有不确定,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甚至伸了伸脖子去看鄧公子的眼睛,“可惜不是對我好。”
鄧公子仍舊說:“只要範姑娘願意嫁給我,我必然會對你好一輩子。”
範無救愣了一下,似乎是驚訝于對方的話:“你……為什麽覺得你配娶我?”
她這句話剛落下,這把刀也落下了,鮮血沒有濺到她,即使濺到了她這身衣服也瞧不太出來,範無救看着地上的屍體頓了頓,想起來了幾日前下午的事情——
範閑與李承澤會面後,是她送範閑離開的。範無救隐隐約約總覺得範閑似是在記她的仇,慢慢悠悠地給他帶着路,摸了摸鼻子試圖開口。
範閑搶了先機,只是笑:“我還是不與範姑娘同行了吧。”
範無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留什麽情面:“我本來就不打算與小範公子同行,這段路走下去,是迫于無奈。”
兩個人話裏話外都揣着點東西,也都互相裝糊塗,走到半路範無救停了步子,拱了拱手,“同行是挺累的,接下來的路還請小範公子自己找了。”
她與範閑的确不是同路人,自然從一開始也沒打算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這位位面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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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無救這般想着,也有些苦惱于這地上的三具屍體,一時半會兒盯着那位鄧公子死不瞑目的雙眼瞧了一會兒,微微聽到動靜轉過身去,是謝必安提着把染了血的劍向着她走過來。她盯着劍上的血跡愣了愣,開玩笑似的開口:“你這快劍可都是從不留跡的,今天特地弄成這樣,是來笑我有所遺漏呢,還是你劍術退步了?”
謝必安答非所問:“夜未深,你挑這種地方,若是有人經過該如何解決?”
範無救不以為然:“全殺了呗。”
謝必安自當知道範無救不會,也不對這句聽起來極不人道的話做出任何的反應,自顧自道:“殿下找你陪讀,府中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去哪裏了?”
範無救挑眉:“嗨,我這不前幾日找了趙侍衛借銀子嘛,今日正好還上,算上利息帶他在紅樓快活快活,”紅樓與《紅樓》同名,卻是一家青樓,“他喝多了,我喝得悶,和姐妹們玩不下去了,便出來透透氣。”
謝必安在聽到紅樓二字時眉頭微皺,轉瞬而平,看着姑娘用屍體的衣服将刀上的血擦得幹幹淨淨,她轉身欲走,“殿下不喜等你。”
範無救招招手,慢慢悠悠地離開,她微微提了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街巷裏面回響了兩聲:“我知道,我早些回去,回去就好好伺候殿下。”
謝必安是知道她的目的的,李承澤與範閑交談的時候,她也與謝必安說了些有的沒的。範無救雖然平日裏對謝必安不太有好言好語,也沒什麽好态度,但對方作為她名義上的義兄,她又深知他對于李承澤的态度,無論如何,都是兄長的身份。
詩會談話的時候,李承澤讓她到廳外候着了,她坐久了腿麻了,愣是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出去,她與謝必安同排站着,一開始站得極不安分,晃晃胳膊晃晃腿,刻意解釋了句——是解釋給謝必安聽的,自然也是解釋給李承澤聽的,“那人不在我的邀請名單上,必然是自己來的。”
謝必安未出聲。
“要不是你突然間出現,他勢必要與我同行至前廳,他搭着太子的橋向陛下讨要我的事兒在京都傳了幾日,必然他自己口風不緊,我若出去了,又怕是要惹殿下不高興了。”
“玩得很好。”範無救嘆氣——只可惜他玩錯對象了。
謝必安聲露疑惑:“玩?”
“他玩什麽?玩挑撥離間。”範無救又嘆了口氣,“殿下心思深,我又離開了半年之久,這裏面說是沒隔閡,我是不信的,我想你也不信吧。”她急急地把謝必安一同拉下水,避免舊事重提給自己找尴尬,“他恰是被我救過,又以娶親之由直接面聖,他那種身份,定是與太子殿下同行。”
她不等謝必安開口,“他那所謂的恩情是真是假我自己也不記得,郭保坤愛欺負人,我愛揍他,時間一久,他偷龍轉鳳換了真實故事的主角也說不定,反正我記不清了。”
“你覺得殿下會懷疑我嗎?”範無救扭頭問他。
謝必安沉聲道:“殿下心意不可随意揣測。”
範無救被他這着實規矩的一句話弄得翻了個白眼,右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撇嘴道:“你直接跟我說你也覺得會不就得了呗。”
謝必安沉默片刻,問道:“那你要做什麽?”
“我去澹州那一行,兩個刺客跟我,有一人與我一般用刀,還想着污我名聲,我也不是善良的人,那幾個乞兒本就該死,事情我就背了。他半途還想對我下手,被我一刀砍了。”範無救皺着眉道。
“從那時起我就很不爽了。”
範無救擡眼,抿了抿唇,直接便說開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冷冰冰,整個人像是剛從冬日的湖底撈出來,倒是讓謝必安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面前的姑娘到底是什麽人。
她是經常胡言亂語又沒腦子,不守規矩膽大妄為,可她偏偏也是京都的天地一刀,七品刀客,看着瘦弱的身板上背負着近百條人命。
範無救的手從來都不是幹幹淨淨的,但她的心看起來幹淨,總讓人忘記了很多事情。
範無救說——
“我讨厭自己被算計,我要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