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醉仙居外

哄還是不哄從來不是李承澤要考慮的問題,畢竟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賭氣起來也只是幾秒鐘的事情,下一秒也能恢複常态,偶爾覺得自己矯揉造作過頭了,還能反過來罵自己幾句。李弘成曾在範無救尚在江州的時候問過李承澤幾句,得到的回複大同小異。

但他還是問了句:“就因為缺錢?”

範無救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在李承澤那裏的形象是否如此單薄,“也倒不是。”

李承澤于是不多問,他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已經看了好一會兒風景的李弘成身上,“範閑與你說了算嗎?”

李弘成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了:“哦範府來人說,範閑久聞流晶河畔豔名,想要領略一番,于是約我同行。”

李承澤看着範無救的表情變化莫測,最後停在了一個‘果然男人都是如此’的小表情上,他有些失笑,不再去看專心致志啃着包子的小姑娘,“你約在哪裏?”

“醉仙居。”

此三個字一出,反應最大的倒是範無救,她把最後一口包子囫囵吞棗地咽下,張口便問:“怎麽不是紅樓?”

紅樓雖比不得醉仙居那般風雅與敞亮,卻也是京都裏面名聲頗大的青樓了。如若不是投了錢進去,範無救對到底是青樓還是紅樓沒什麽大想法,她對女性也沒什麽特別想法,漂亮姑娘看就看了,她直得跟尺子似的。

“……是我忘了,”李弘成是個實在人,“我忘了無救你在紅樓裏面投了——”

“咳——!”範無救整個人一驚,覺得大事不妙,她這輩子行走在路上還沒裝過,頂多就是裝裝逼,此次突然間咳嗽起來,倒真沒有身邊幾個人咳得自然随意,像是突發肺癌的老年患者,咳得範無救自己內心都在默默流淚。

“少吃點。”李承澤見她裝得着實假,顯然在跟着她一起裝關心人和聽李弘成講完這件事更對後者感興趣,不等她開口,“弘成你繼續說——”

範無救有點悔恨自己多問了那一句話。

呸,醉仙居有司理理,紅樓她配嗎?

她不配。

“大約是一年前,無救找我借了筆錢,說是有急用,我借了,事後聽她說是投了紅樓,按照她的話,應該是成了什麽……股東,殿下不知道這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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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成就是天然黑吧你一定是天然黑吧要不是你就是扮豬吃老虎,你這後半句特地加得就顯得我會死得更慘。範無救欲哭無淚。

她這事沒敢告訴李承澤,主要是她沒錢的人設太深刻了,突然間就跟李承澤說她有一筆錢還拿去做生意了,雖然是借的,怎麽看怎麽就奇怪,李弘成看着像是個老實人,一開始沒說,一年時間混過去了,範無救也沒想過他現在能說出來。

她現在的心情就是想在路邊找個盆,把自己扔進去窩着。

李承澤點點頭,看了一眼範無救,意味深長。

“哦——”

夜深人靜,澹州的氣溫在回暖,那一枚青棗從着屋檐向他砸過來的時候,範閑翻手就直接接住了。那棗子有些腐敗了,捏在手裏面軟趴趴的,他皺了眉,眼神有點嫌棄,就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向着他們走來。

那姑娘穿了身男裝,寬大的地方都收了起來,偏偏沒好好束發,披頭散發,背着月色,乍一看倒還是挺吓人。

範無救喲了一聲:“你就不怕我給你扔暗器?竟就這麽接住了?”

範閑沒什麽心情波動:“你從醉仙居出來跟了我一路,範姑娘的跟蹤技巧,不進反退啊。”

範無救被戳穿也不尴尬,她本來就知道自己的跟蹤技巧奇爛無比,第一次跟蹤的人還是李承澤,當朝二皇子都能發現她的蹤影,更別說是範閑這等習武之人了。她今夜用的借口是和人喝酒,李承澤知道她在京都有不少狐朋狗友,也知曉她交這些朋友的目的大多就是為了借錢,也不會多問什麽,只是讓謝必安給她加了個門禁罷了。

範無救無不悲哀的想着,這要是她那個社會,就這種占有欲,改名就被當渣男處理了。

“我這不是來看看放着花魁不要,跑來當街揍人的小範公子到底是什麽章程嘛。”

她聳聳肩,底氣十足。

這廂他們談了兩句,那邊被套在麻袋裏面的郭保坤就已經聽到了她的聲音,只聽了兩句就認出來了來人,一直叫嚣着的語氣竟是戛然而止,整個人忍不住抖了兩下。

範閑見狀,有些驚奇地笑了,“他這般怕你?”

範無救也有點驚奇:“這事我還不知道。”

往日裏郭保坤雖然怕她,主要是被她打怕了,但是虎慫虎慫的,又怕她打,就要激她,範無救都等好他口出髒字了,卻換來這幅場景。

範無救思考了兩分鐘,踹了一腳那個麻袋。

“你跟他也有仇?”

“沒,我就是腳癢。”

“……”

範閑笑得有些不明所以,“所以你跟了我一路,就是為了踹他一腳。”

範無救看了他一眼:“我哪有這麽無聊。”

她今日來蹭範閑這輛揍人的車,本來是帶着目的性的,她平日裏正大光明地去找郭保坤,太麻煩,她又不想看到這人,恰好今晚得了空,又摸索到範閑的計劃,就乘着車上來了。

範無救蹲下身,一把拽住了麻袋,在範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扯掉了這人頭上的麻袋,露出一張滿是紫青的臉,她下意識地嘶了一下,本能地移開了一點視線,“你這打得也太狠了吧。”

範閑沒來得及阻止她的行為,這下子,正大光明地和郭保坤對上了視線,無言了兩秒,也大大方方地笑了起來。

範無救都替郭保坤覺得慘,但更多的情緒是奇怪,平日裏這麽對這位纨绔小少爺,對方早就罵出聲了,還是撿難聽的罵,罵得範無救想一刀把他殺了都不解恨,此刻他眼中的更多是驚恐。

範無救看不下去這張面目全非的臉,又把人一把扔在地上,低下頭,沒有好語氣:“死人的消息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怕,你放心,我不殺你。”

“我就是想知道,那位我所謂從你手下救下來的鄧公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他雖然死了,但是我不得不說,他看起來可不像是會被你欺負的類型。”

末了,範無救怕他不說還補了一句,“你若是不說,我倒可能會真的殺了你。”

郭保坤受了威脅,整個人又是一哆嗦,他被揍得狠,言談不清,看到範無救聽他說話的時候皺個眉都要再抖上三抖,着實慫得好笑,一串話愣是結結巴巴說了半天,還由範無救多問了幾個問題才問清楚。

問完後,範無救就把麻袋給他套上了。

範無救面無表情:“你繼續打吧,就當我沒來過。”

範閑隐約有種被氣笑了的感覺,“他如今正面見過我們二人,你還要我繼續打?”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範姑娘倒是挺慘的啊。”

鄧公子原名鄧先臨,那日酒樓一事是出于策劃,那鄧公子說對着範無救青睐已久,想要引起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的注意,就鬧了那麽一出,這種弱智才會信的事情也就郭保坤會相信,還多帶了句鄧公子品味獨特。這事挺搞笑的,範無救沒忍住聽着聽着就這麽笑出來了,冷笑之餘,又有些信息讓她不得不留心。

鄧先臨說與她幼年有婚約。

這群人很清楚她日常活動的範圍。

她這邊聽得認真,範閑也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一來二去,倒是對這個小姑娘産生了一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範無救扯了扯嘴角:“彼此彼此,小範大人往些年受到的暗殺和暗算應該不比我的少吧?我好歹背後有人,你這不受寵的澹州少爺,除了自保也沒什麽吧?”

“算了,”範無救還有話想說,到最後換了個語氣,“你我好歹來自一個地方,你也不能因為我開過你一次玩笑就這麽跟我說話,你也要考慮一下我到底會不會殺了你吧?”

“範姑娘當然不會殺我。”

範無救翻了個白眼:“所以你還挺煩,話裏話外貶着我,還對我笑。”

她說完這句話,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看着已經在裝死的郭某人,打保票似的開口:“今日我在這裏,他必不敢追究責任,你随便打,打了算我的。”

範閑接着她的話說:“那姑娘還真是客氣。”

範無救聽得腦殼疼。

她自認為留了一個帥氣的背影給範閑,招招手,向着月色慢悠悠地離開。

她尋思,就郭保坤今晚這反應,若是會追究責任,那就把她的姓氏倒過來寫,妥妥帖帖地換成謝,這也是她為什麽上來就把對方的麻袋給扯掉的原因。

嗯,她保證……

個球。

範無救滿臉營業化笑容地站在衙門堂中,外面是吵吵鬧鬧的群衆,裏面正中央坐着審案子的,旁邊蹲着個沒事幹的太子旁聽,也不知道是把她牽扯進來還是被她牽扯進來的範閑也學着她皮笑肉不笑,似乎在嘲笑她昨天晚上的發言,他們倆皆不跪,站得理直氣壯。

司理理跪在一旁,受了些刑法,最後被範無救看不下去阻止了。

她笑,卻沒有什麽感情,言語膽大妄為:

“我還是有點話要說的。”

“鄧公子要娶我之事京都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為何要殺一個心儀我之人,更何況,用刀便是我嗎?如今我一劍殺了大人,就可以嫁禍給我家兄長了嗎?”

“還有,我和範閑一起對郭公子行兇?那肯定是誤會了。”

“在郭公子和小範大人之間,能揍一個,我一定選小範大人。”

範閑趕緊接上:“那我看來還是不能跟範姑娘同行了。”

範無救跟着他搭腔:“那可不,郭公子哪有小範公子看着讨人厭啊。”

李承澤帶着謝必安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帶着尴尬笑容的兩個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像是戲臺子上剛組起來的搭檔,強行而沒有默契。

謝必安:他感覺有人要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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