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李卷

李承澤在生氣。

範無救可以很微妙地感覺到這麽一點,她随着對方一路回府的時候,李承澤甚至沒有跟她說半句話,于是她便更加肯定對方是在生氣這一點上了。至少在他大庭廣衆之下不喊她無救,反而念出她的新名字的時候,範無救就感受到了那麽一絲微妙的不适。

雖然他說的是:“謝懷安,你若有任何冤屈直言便可,有我在這裏。”

如果不是稱呼的改變,範無救還真挺能感動于他那句有我在這裏。

範無救深思熟慮了三秒鐘,覺得自己這幾天能做的惹到李承澤不開心的事情還挺多,還一件比一件過分,一來二去,她都不敢說話,免得多說多錯,抛出什麽李承澤不知道的事情,反而給自己多記上一筆賬。

先不論她找借口半路溜出去揍人這件事本質是騙人的,光是她與範閑在公堂上一唱一和,你來我往說着些不着調的話,活像是相聲演員似的,就讓李承澤的笑容有些浮于表面。這位殿下看着堂中那二人旁若無人的言談時,是微微眯着左邊的眼在笑的,他席地而坐,右手撐着臉頰,食指放在右眼上,整個表情看起來的确是旁觀般的輕松,籠罩在陰影下的那部分卻不帶着絲毫情緒波動。

彼時範無救光震驚于郭保坤這個人還真有膽子把她給供出來這件事上,與範閑明褒暗貶互相接了幾句,倒也算是摸索到了一點樂趣,兩個異鄉人仗着背後有人在那裏胡言亂語,一時間竟是沒有太注意李承澤。

這場鬧劇持續到慶帝的親信前來傳達消息才堪堪結束,殺人之事謝必安與她處理得幹幹淨淨,自是沒有證據,打人一事,範閑為主,又受慶帝包庇,自是直接不了了之了。

她也是等與李承澤同坐一輛馬車的時候,才恍然醒悟。對方靠着木板閉目養神,雙手合着放在一起,表情并不溫和,依稀在面無表情和皺眉之間左右徘徊。

這表情還真少見。範無救想着。些許是因為閉着眼的人不能看到自己的臉,她才能在李承澤合目之後發現那麽多平時不怎麽會出現的情緒。

範無救是個直接的人:“我知道錯了。”

李承澤沒睜眼。

範無救想着,若是李承澤問她哪裏錯了,她就回答哪裏都錯了,要是再追究下去,大不了就把昨晚的事情說出來,其餘她做的那些事,她不能保證李承澤到底知不知道,那就不如不說。她盯着李承澤的臉不動,李承澤也維持着假寐的狀态不動,馬車晃蕩着行走,範無救覺得氣氛安靜得有點窒息。

她就像是背叛了愛情的渣女,現在在苦苦求着戀人的原諒。

怎麽想怎麽憋屈。

所以範無救打算放棄認錯這一件事了,在她臨行撤退的前一秒,她聽到李承澤緩慢開口,聲音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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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錯了,那邊該罰——”

“就罰你府內禁足吧,這幾日不準出門。”

範無救想:那你還是繼續生氣吧。

但她沒膽子說出來,她總覺得這句話一說出口李承澤真能給她一個情緒複雜的笑容,然後讓謝必安把她鎖屋裏面。其實之前也是有過禁足的,但總沒有認真實行過,範無救實打實地恃寵而驕,府裏面也沒有人會攔着她,自然也攔不住,所以她這次本是打算直接答應的——

“我會讓必安看着你的。”

範無救猶如一個癟了的氣球:“殿下您這是要我的命啊。”

李承澤不置可否,“你要其他人的命可也是輕松啊。”

範無救在內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如果巫蠱之術有用,她明天就去給謝必安紮個小人,拍拍這拍拍那。她處處受挫,有自覺理虧,一時間尴尬地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麽,只是摸了摸鼻子,欲呈口舌之快:“那殿下呢?”

李承澤這才睜開眼,卻不睜全,他半眯着眼,瞧着範無救開始上下左右胡亂觀看的眼,笑得莫得感情,“你覺得呢?”

這是真禁足了。

範無救捧着書,強行瞪大着眼睛不讓自己睡着。她又恢複了不聽話的壞學生的地位,被安排在固定位置上讀書識字,一些還有點樂趣的小說書都被李承澤收走了,只剩下一點她最不喜歡的東西放在她的案桌上,擺得着實高。

她能看得下去的那些小說書,皆是李承澤瞧不上眼的類型,也大多都是京都的禁|書,類似于《我娘和慶帝的二三事》、《桃李卷》、《花前柳下》等等等等,第一本是早就被禁掉的那種,若是光明正大地捧在大街上,還會被抓到官府去的那種書,範無救走了好多途徑才摸到一本,也不敢多看,生怕哪天就被府裏面其他人發現了。

這可是掉腦袋的罪。

剩下兩本就是不可描述之書了,也是最早被李承澤銷毀的書,原因無他,只是這類風花雪月的書籍總難免有些配圖,她外面套了本紅樓,裏面翻閱着豔情文字,那天看得正入迷,被李承澤直接抽走了。

李承澤看着書的插圖沉默了一會兒,眯着眼翻回了封面,“桃李卷?”

範無救咳嗽了幾聲企圖解釋,一對上李承澤含義不明的笑容,整個人準備說出來的騷話就全堵回去了。她本來是想說,這本書講述了桃子和李子感人肺腑的兄妹情誼,親情故事,是她用來學習如何和謝必安相處的。

雖說這句話無論從哪哪都透露着奇怪感。

但她一看到謝必安那張臉,就覺得這句話說出來了,她大抵要被對方拿着劍追殺幾日了。

“你若真喜歡這張書,那便抄錄幾本吧,發給府裏面的下人看看,一同學習。”

那個時候範無救就明白了,越漂亮的男人,心越黑。

她到底也是沒抄,只是作為貼身侍衛擔任了下人的工作,端茶倒水捏捏肩了好幾天,才換來了大家都假裝忘了這件事的處理。

範無救是不安分的人,籌備詩會待在府裏面已經是她最大的安靜了,這又被鎖在府裏面幾日修生養息,養得歪心思一個勁又開始往外冒了,她既然出不了門,那就在府裏面鬧騰,今日非要從丫鬟手裏搶了澆花修草的工作,明日又在廚房裏面折騰一頓,逼得廚師不得不跟謝必安哭訴又投訴,謝必安也沒有很好解決的辦法,因為一到夜裏,就是他要忙的時間了。

謝必安是這麽提議:“與其每日讓我在浴屋外擋無救,不如解了她的禁足。”這樣子大家都輕松點。

李承澤舒适且惬意地泡着浴,懷着純粹欣賞的眼神翻閱着剛從小姑娘收上收過來的書,頭也不擡:“不急。”

上次險些沒能擋住範無救的謝必安覺得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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