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肖恩
範閑想,範無救雖然跟蹤技能極差,但這神出鬼沒還是有一出的。
那日她在城門口等他入宮出來,遇到了上杉虎,竟是直接抽刀迎上去了,難得點到即止,只比試了兩招,就揚長而去,甚至連句話都沒留給他。仔細算來,自從那日宮外她和上杉虎比了兩招之後,隔到現在倒算得上是毫無消息,今日再見,頗有些闊別多日,應刮目相看的感覺。
範無救是滾入洞穴的。她在懸崖上面掙紮了好久,思考了半天,還是跳下去了。範無救半路還不慎踩空,靠着力道愣是将自己拉回正軌,這事行來有些魯莽,她沒踩過點,落下去的時候純靠着蠻力控制,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堪堪穩住身子,還險些将腦袋撞到了石頭。
範閑:……
範閑:“你要是輕功不行就不要找死。”
範無救揮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她扶着地爬起來,咬牙切齒:“我這輕功已經可以算進步的了,”她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男人,多餘問了句,“沒來晚吧?”她這句話純粹就是習慣性的,自然沒有等範閑回答,熟門熟路地坐到肖恩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句。
“伯父。”她帶了笑容,想走感情牌。
範閑隐隐胃疼,實際上他想知道的秘密肖恩已經說完,如今範無救半路殺出,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相識至今,這姑娘的跟蹤技能毫無進步,甚至可以說是開始退步了,懶得掩飾了,正大光明一身紅衣跟在他們身後,就像是怕人發現不了似的。
範閑就擔心她半路拿着把白刀子出來砍人。
但好在範無救似乎對何道人他們并無興趣,直到方才才露了臉。
肖恩似乎對範無救的出現有些驚訝,掙紮着欲起身,卻失敗了,被範無救虛攔了一把,只瞧着那漂亮姑娘笑得明亮,“伯父身受重傷,我看得出來。我尋着血跡而來,無料到真的是您,”她編瞎話編得順口,順便無視了範閑的表情,“您現在感覺怎麽樣?我為您止血——”
範閑可從沒見過範無救這麽殷勤的模樣,頓了頓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這姑娘下一句話出口,遲遲反應過來了。這才是他認識的範無救,哪來的這麽好心,他心想。
範無救說:“伯父,雖然有些問題迫不得已,但是我真的不甘心,”她醞釀好情緒,還一把握住了肖恩的手,看得範閑眉毛一挑,額頭直突突地疼,“我範家,到底為何而亡?”
那姑娘半蹲着,看着已經合上眼的肖恩,對方已經咽氣,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範閑,嘶了一口氣,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信息量比她想象中多得多,一些事情總歸和她思考得有出入,但那些出入反而是最重要的點,她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和已經知道自己是皇帝兒子的範閑握個手,表示一下同甘共苦。
果然,所有的事情肖恩都知道,也不枉她非要一路跟着範閑到北齊了。
範無救思緒有點混亂,反正範閑也聽了全場,索性就說出來供自己思考了:“我那便宜爹和你老娘認識,還拿了你老娘的一個箱子,那箱子裏面是我一直帶着的那把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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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閑點點頭,不動聲色,等着範無救繼續說話。
“我爹和你老娘其實一直有聯系,你娘死的幾年後,我爹也因為勾結北齊的罪名被抄家……”
範閑沒說話。
“那你說我爹被抄家是因為站在你老娘那邊呢,還是幫着慶帝殺你老娘後被窩裏反以絕後患弄死的呢?”範無救并無畏懼,當着範閑的面就把自己的兩點猜測說出來了,她說着,摸了摸下巴,還有點問範閑意思的态度。
範閑反問:“你為何一口咬定是慶帝殺了我老娘?”
範無救沒空解釋這點,她瞥了一眼範閑,有點不耐,“愛信不信。”
範閑直白,把自己的心底想法說出來了,“我想信你,但不敢。”
範無救啊了一聲,有點沒想到,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還有不敢的事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範無救此刻對肖恩的話是信了十成的,縱使有什麽出入,也不過是細節問題,她站到洞口,望着下面瀑布溪流,在碰水和自閉之間來回掙紮,直接就坐在洞口了,“那你信不信?”這話是問範閑的。
範閑沒有表态,坐到了她身邊。半響,他嘆了口氣,“信。”
這個字咬得穩,範閑也沒什麽動搖。
範無救在他心裏雖能用章敲上實打實的‘小騙子’三個字,卻屬于可信之人,往深裏走,可交于後背之人也只差個話語表态罷了。
範無救瞧他一眼,晃了一下肩直接就笑出來了,她從自己腰間挂着的袋子裏面摸出來個沒壓壞的橘子,旁若無人的剝了起來,“怎麽?小羊跟你說了什麽讓你覺得世界觀重塑的事情?……我就帶了一個。”
“範啓與肖恩是結拜兄弟,你喊言冰雲大侄子,莫不是言冰雲和肖恩有什麽關系?”範閑收回讨要橘子的手,直接問。
範無救咬着前面的事兒不放:“你怎麽不問我給你的紙條是真是假?”
範閑不語,顯然是現在并不想讨論這件事。範無救也不急,她雙腿交疊直放,單手撐在地上,她往下看了眼,這高度對她來說跳下去非死即傷,要走,只能靠範閑,利弊一權衡,她左思右想片刻,把思緒給拉回來了,範無救把剝了一半的橘子塞到範閑手中,神情認真,“我思考過了,我現在一個人殺不掉上杉虎,我幫你們殺沈重吧。”
她當時和上杉虎過了兩招,不好殺,真要硬碰硬必是傷筋動骨,不适合她現在的狀态。
範閑:……
範閑嘆了口氣,倒也沒還橘子,就這範無救剝到的地方慢慢開始剝,剝好後分了一半給她,“你能不能不張口閉口就是殺人?”
範無救笑得不帶感情:“你莫不是讓我和你談風花雪月?”
範閑打了個寒顫,那表情和範無救是如出一轍的嫌棄。
範無救這回笑出聲了,“所以說,你還不如想想和我到底是當姐妹呢,還是當兄弟來得務實一些。”
範閑自然地接話:“塑料姐妹,表面兄弟?”
範無救于是更開心了,自己的梗被人接住并發展下去這事是令人快樂的,隐約還有種知父莫若子的感覺,但她不會主動跳出來認爸爸,畢竟如果範閑一定要讓她表态才肯帶她下去的話,讓她喊聲爸爸也未嘗不可。
畢竟她爹早死了。
範無救把最後一瓣橘子塞嘴裏面,假裝正經:“這話可是你說的,以後別賴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