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外·他們覺得

她自覺舉世無雙,獨一無二。

他也這麽認為。

範無救是瘋的。

謝必安一直這麽覺得。

從最早的相處來說,她大抵都是一些瘋言瘋語,仗着受了些照顧肆意妄為,偶爾也不知尊卑,在那裏嚣張至極地說這些什麽‘我怎麽說都是一代練武奇才,也算是開了挂的,若是不能享受人生,算什麽穿越者?’淨是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後來從北齊歸來,斂了性子,少了些膽大妄為的話語,卻仍是不知進退。只是從‘我到底是受天命眷顧’變成了‘我是注定的二皇妃’這類話,要從根本來說,更是大不敬了。

謝必安但凡與她争論,總只能獲得那姑娘一個白眼,以及更加令人震驚的言語,若是随便換個人,十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偏偏殿下對她容忍頗多,甚至有些另眼相看。

李承澤說:“她不一樣。”

謝必安想:他不這麽覺得。

範無救是苦的。

蘇巧巧總是這麽覺得。

她第一次認識這姑娘的時候是在紅樓,那時的範無救在京中已頗有些名氣,肆意放縱,樂得逍遙。她那一身紅衣成了一抹豔色,救下她的時候,白刀閃光,眉眼張揚,像是奪去了這春日所有的嬌色,讓她長久地不可移開視線。

她明明有些瘦弱,卻單手攬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執着把劍,語氣輕佻卻笑得明媚,“從老謝那裏偷的劍還挺好用的。”

後來這姑娘成了紅樓的常客,一夜之後,卻總是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過來,在她這裏躺一夜,或者多讨一壺酒喝。

背部的刀上,腿部的劃痕,左肩的箭傷,蹭傷……明明是年輕的軀體卻依舊傷痕累累,猶如年邁的樹幹,布滿皺痕,看得她觸目驚心,當即就濕潤了雙眼。當時那姑娘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她念叨着‘我最不擅長面對姑娘哭啊你怎麽了別哭啊’,半天不知道做些什麽,只是對着蘇巧巧露出個笑容。

她說:“我給你笑一笑你別哭了行不?誰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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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無救是美的。

她往年常去的那家酥油餅的店家是這麽覺得的。那姑娘黑發如瀑,高高束起,留在額前的一束發被金銀打造的發飾束着,随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引人注目,一雙黑眸閃着光亮,細眉圓瞳,有些清瘦,卻不過分。

京都裏面常傳一些供人茶餘飯後讨論的、來自宮中又或者生于鄉野的消息,四大才子,三大美人兒,四大花魁……這些評比自也是少不了的。她雖是皇子家的侍衛,名聲走着鮮血路,卻往往招搖過市,在陽光下活得坦坦蕩蕩,也在這些玩笑似的比較中占了些位置。

店家說:“能娶到範姑娘一定是那人的福分。”

那姑娘咬着餅不說話,只是彎着眼收下這個誇獎。

李雲睿覺得範無救是個好姑娘。

獨自、自我、有一定的能力,如若能歸于她門下,必然是一樁好事。

範無救是膽大的。

李承澤觸摸過她的脊骨,她的腰肢,她的臂膀,細膩滑潤的皮膚上面是道道詭谲恐怖的疤痕,橫豎交錯,他沉了眼眸,也不知多的那份是心疼還是怨憤,卻只得到了姑娘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

她攬住他的脖子,分明紅着臉龐,卻還是強撐着說話,那言語似乎是在挑釁:“我聽說戲的人講,男人,第一次似乎都不太行。”

範無救是冷的。

如若一定要找個詞語形容範無救,海棠朵朵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字。誠然,只從簡單的相處來看,範無救絕非冷,而顯得有些熱切,她浮于表面而外放的情緒讓人看不出來很多東西。她與這來自慶國的姑娘關系頗好,對海棠朵朵而言,一見如故這個詞大概可以用來解釋很多東西,雖然按輩分而言,她是那姑娘的師叔,那姑娘卻一直不肯承認。

她見過那姑娘随着她的師兄在山林間高聲對喊。

姑娘喊:“老師你說什麽——”

她師兄答:“我什麽都沒有說——”

姑娘又喊:“什麽——我聽不到——”

後來她也見過姑娘雙膝跪地,渾身顫抖,卻冷着一張面容,叩首三下,不得流淚。

海棠朵朵跟範閑說:無救這個人,外面是一層刺,裏面嘗得到一點甜,再往深裏面去就是苦,苦到心裏去了。

範閑當時頗為不自在:你這話說的我還以為你要為我和她相親。

海棠朵朵問:何為相親?

範閑:……就拉關系。

海棠朵朵反問:你與她關系不好嗎?

範閑含糊其辭,自己也給不出确切答案。

範無救是個姑娘家。

這也許是句廢話。

範閑覺得這姑娘是很難用一個詞就概括起來的,她多變而極端,上一秒對着你笑靥如花,下一秒也許就能讓你一刀斃命。

他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自有着相同的鄉愁,情思,共鳴,不談其他利益糾葛,他與範無救月下相談,舉杯碰盞,熟稔得就如同多年未遇的好友,什麽話都能談,什麽話都能講,他直白,她就更直白,他含糊,她就更藏了三分。

只是這姑娘把利益看得頗重,一來二去,到底也讓他分不清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

他和她是站在一個平面上的。

他跟她說: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給他唱《友誼之光》。

但範無救要保底,要交易,要處處留路,又非要做出一副坦然處之的樣子,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他的确是看她這點不适,也極不喜的。

範閑問:“何必把這麽多東西都抗在自己身上?”

範無救不正經:“我這不是想着法兒地讓你和我一起背嘛。”

範無救是狠的。

從言冰雲聽到她的名號起,範無救就與狠厲一詞捆綁在了一起。鑒察院常談,談二皇子被刺殺的雪夜那姑娘一戰成名,在京都闖出名聲,講她天賦異禀,刀法超絕,刀刀致命,不留情面。

他見過她殺人,鑒察院的任務與外線撞了頭,那姑娘先一步到了地方,已然除掉了目标,那一院的屍體皆是一刀斃命,入刀極深,不留片刻喘息的餘地。

那時她一身白衣,脫下紅裝,站在月色之下,臉頰沾染了血跡,冷冰冰得像是剛從最深的湖底撈起的玉石。

她那時還打算抽刀而起,被身邊的劍客攔住了。

劍客說:“那是鑒察院的人。”

“那是二皇子身邊的人。”他身邊的手下有認識二人的。

“那姑娘是謝懷安。”

而範無救自覺舉世無雙,獨一無二。

她如若不出世,便徹徹底底地入世,走入殺伐場,流入名利局,要用那把刀,為自己的心上人砍出一條相對平坦的路

範無救覺得自己值得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或者更多。

李承澤也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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