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醉後争吵
範無救并不與範閑同行,她做事目的性強,北齊的國事不想摻和,要真給李承澤套上個勾結北齊的帽子,她還不樂意。海棠朵朵也就任她在自己種菜的地方蹭吃蹭喝,她給的理由也很合理,苦荷讓她看着範無救,範無救在她這裏反而少點事情。
剛從她菜籃裏面摸出來個黃瓜的範無救嗯了兩聲,重點在晚上海棠朵朵會做點什麽吃的。她随範閑出使北齊的事情必然早就傳到京都那些大家的耳中,這讓範無救勢必也要跟着範閑一同回去,她已确定自己殺不掉上杉虎,就懶得多給自己找事情,倒不如輕松點。
說起來她出來這幾日,還挺想李承澤的。
被她無端喂了狗糧的海棠朵朵正在思考晚上不給她做飯吃了。
這日,範無救是被談話聲吵醒的,她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門,就看見院子裏面兩個極為惬意的人。
範閑今日一身紅衣,躺在躺椅上像是個老大爺,海棠朵朵坐在他身旁,兩個人像是沒事做到開始在院中曬太陽,以此來消磨時間。範無救手碰到二樓的欄杆,就聽到範閑的感嘆——
“父是父,妻是妻,妹是妹,這些都是家人,算不得朋友……”他看着天空,緩緩道,語氣裏面帶着些無奈,“至于其他人嘛,都是些利益糾葛。”
海棠朵朵扇着葵扇,問:“無救呢?”
範閑似乎早有所料,閉着眼睛笑得肩膀一聳,似是在用氣音笑,更帶了些不在意,“她嘛,應該是最講利益的那個,”他這般說着,卻忽然變了語氣,“若要從真心來講,和她交朋友,也不算一件壞事。”
範無救:……
那二人必不可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範無救就當他們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了。
“我一覺醒來就聽到你在說我的壞話。”她直接出聲,引來了二者的注意力。
範閑這才睜眼,懶洋洋地看她:“我這是實話實說,哪裏算壞話了,不過,你這幾日躲在這裏,過得倒是舒服啊。”
範無救沒下樓的意思,“我這哪裏叫躲?我不是說過我住朵朵這兒嗎?”
範閑不置可否。
他與海棠朵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範無救就在二樓聽着,她還特地折回屋子也拿了把扇子,和海棠朵朵那般慢悠悠地扇着風。她不插話,像是在聽八卦的人,只在範閑開玩笑似的将自己身份說出來之後,才淡淡地向海棠朵朵補了句,‘他說的都是真的。’
Advertisement
海棠朵朵的反應一如所料,微微瞪大的眼睛裏面透滿了不可置信,看向範閑的眼神略有所變,範閑卻只是笑了一下,補了句,“我開玩笑的。”
海棠朵朵:“這事哪有用來開玩笑的?”
範閑不願意多談自己的事情,恰巧範無救站在二樓當個旁觀者,自然帶來了讨論對象,多言了幾句,也不知從那句開始轉的,自然而然就扯到了範無救身上。
當事人毫無反應,甚至又拿了跟黃瓜。
“她師父,也就是我師兄,為了保護她自殺在了湖邊,自此她就開始怕水,連洗澡都是拿着瓢小心翼翼的倒。”海棠朵朵扇着葵扇,看着二樓的姑娘望着天啃黃瓜,把事情說出來的事情還頗有些輕描淡寫,也多說了幾句。
範無救的态度也輕,關注點在後面,“我怎麽洗澡的這事不用說得這麽清楚吧?”
範閑見範無救态度如常,多問了句:“自殺?”
海棠朵朵卻沒說話,她擡眼看那姑娘,那姑娘也在低頭看他們倆,沉默了一會兒,籲了口長氣,像是在講其他人的故事那般,“不算吧,是我下的刀。也沒什麽,立場不同,他是個好師傅,我不是個好徒弟,就是這麽個故事。”
範閑沒有動,也沒有追問,這對話像是被卡住了,也沒有進行下去。
海棠朵朵留了範閑吃飯,範無救沒在二樓待多久,直接下了樓。
海棠朵朵負責做飯,範無救就在那邊拿着黃瓜啃,啃完第三根的時候,飯正好做好了。只是,飯吃到了一半,擺在海棠朵朵面前的,是兩個喝醉的人。她存了不少慶餘堂的酒,範無救在她這裏幾日總共喝了一壇,這姑娘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點到即止,每回都是淺嘗兩杯,今日些許是提到了些事情,心情不好,多喝了幾碗,海棠朵朵也沒攔着,反正她一喝醉了就是倒頭就睡。
範無救喝到第三碗的時候就已經處于喝醉狀态了,在那裏埋頭吃菜,逮着藕片那盤菜一個勁地下筷子,導致另外兩個人只吃了第一筷子,往後就沒碰過了,任他們倆在那兒交談,愣是連頭都沒擡,話談到一半,只聽範閑這麽一言,竟是直接翻了個白眼,嗤笑出聲。
那話是——“這題做不得加減,百人要死,殺四十九,活五十一,姑娘殺不殺?”雖是問海棠朵朵的,範無救卻提早一步給出反應。
平日裏,她這般明顯到浮于表面的冷嘲熱諷,範閑都是不理會的,但他今日喝醉了,醉酒的人總會和平日裏不同的,他看範無救,“你這表情什麽意思?”
範閑開了話端,範無救也不避開,直接就迎上了。
“來,我問你個問題,”範無救身形晃悠,卻非要站起來,她拂開海棠朵朵的手,單手撐在桌子上,手裏拿着半碗酒,“殺一百人,可救一人,殺不殺?”
範閑也喝得極醉,但思路清楚:“不該殺。”
範無救點點頭,又問:“此一人是林婉兒,是範若若,殺,還是不殺?”
這問題倒是極端,問得範閑一時無言。他這片刻的不語倒讓範無救吃吃地笑起來了,她重新跌坐回位置,對着範閑擺了擺手,“你不是老問我為什麽就只有殺人這件事嗎?以你我就面臨着這種事。”
範閑:“這是你給你自己找的事兒,你以老二為由殺這麽多人,那些人和老二有何關系?。”
範無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海棠朵朵阻攔不及,看着這姑娘直接灌了下去,“你要說我杞人憂天?那我再問你,如若滕梓荊今日不在這裏陪你入上京,而是在牛欄街就死了,程巨樹你殺不殺?”
範閑直接道:“這不可相提并論。”
範無救醉意上頭,難得發一次酒瘋,冷笑一聲:“小範大人好清高啊。”
這畢竟是兩個喝醉的人,範閑醉得沒範無救那麽狠,卻也到點了,“範姑娘倒也是把自己活得夠輕松啊,怎麽,只要我占據了道德低谷就沒人可以道德綁架我?”他最後半句話說的極快,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我為自己活下去殺人怎麽就道德低谷了?”
“我可沒這麽說過。”
“範閑你這話陰陽怪氣的我跟你說。”
“你平日裏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怎麽?看不順眼?”
“我就是看不懂你為什麽非要把自己活得這麽累?”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是争鋒相對,劍拔弩張。
海棠朵朵:……
海棠朵朵本還有意飲酒,她看了一眼範無救,又看了一眼範閑,總覺得火/藥味着實有些濃重,她奪過範無救手中的碗,擔心這二人就這麽在這裏打起來。大多數時候,範無救酒量極差,喝多了就在那裏不說話,或者倒頭就睡,她不清楚範閑的酒品,只是前者如果鬧騰,解決起來着實不輕松。
她把範無救摁在座位上,“我去給你拿醒酒,少說兩句。”
範無救本來還有話反駁,被海棠朵朵這麽一摁,整個人懵了兩秒,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雙眼迷茫,盯着海棠朵朵的臉看了兩秒,點了點頭,看起來乖巧極了。
就是這種乖巧把海棠朵朵騙了。
那是海棠朵朵這段時間以來做過最後悔的選擇。
她還沒給範無救找到東西,就只聽着外面又争論了起來,聽着情緒越發激動,好像已經到了互相人身攻擊的地步了。海棠朵朵略顯擔憂的事情終于還是在她離開的這麽短的時間裏面發生了,她聽到響後便急急轉身出去,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那姑娘一掌牽動內力,拍塌桌子後是掉落在地上的酒壇碎了一地。
還有,海棠朵朵若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範閑,這人估計就直接砸她屋子裏面了。
海棠朵朵聽範無救語氣悲憤——
“你懂個屁!”
—
範無救:……
範閑:……
司理理:……
這氣氛着實尴尬,尴尬到了誰先開口都不說什麽好事。
司理理瞧瞧範無救,看看範閑,又看看了範閑綁着繃帶的腿,一時不知如何說話,索性保持着安靜,倒是範閑,頂着醉宿未醒的頭疼,視線放在他被包紮起來的左腿上看了一會兒,表情扭曲了一秒,對着範無救抱了拳。
“姑娘好武功。”喝酒吵架也就算了,吵到一半直接動手把他弄成腿骨折這事,範閑搜刮完腦子裏面所有的反應,只憋出來這麽一句話。
範無救也剛酒醒,腦子不清醒,輕咳了一聲,竟是順理成章帶了下去,“謝、謝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