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生辰禮物
範無救與李承澤的成親日子定在三月中,良辰吉日,喜服已經挑選完了,自當不是放在滕梓荊家中的那套。在衆多認識的女子中,蘇巧巧抽不出空閑,算來算去,也就範家的姑娘一人——這姑娘最近和範閑針對李弘成到底值不值得嫁這件事探讨了不少時間——範若若陪她看了兩眼,從北齊的來信言,她成婚的日子海棠朵朵是會專門到南慶一趟的。
範無救:……可惜了。
朵朵還特地要來一趟,估計是要敗興而歸了。
李承澤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怎麽了?”
範無救有點想嘆氣,但是她到底還只是說,“也沒什麽,只是反應過來我還沒和殿下成親。”
這不是趕着不能成親的日子嗎?範無救滿心的髒話說不出來,甚至覺得有些憋屈得慌,按照範閑所說以及她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她估計等不到成婚那日,天下就已經大亂了。
等到那時,太子起兵謀反,各方反對勢力會全部站出來,天下必将動蕩而不安定,她身邊的這位人在她所知的一切裏面落得了一個凄慘的結局……範無救定定地看着神色如常的李承澤,忽然間就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來了。
範無救也突然間覺得,從睜開後的十幾年光陰下來,這往後的日子不再是計劃,不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真正屬于她的,本質就應該帶有未知性的人生。她執刀站在貴人的身邊,雙手從血泊裏面滌蕩過,企圖以捆綁的形式換到範閑的恩情,到最後被戳穿,非要把真心露給其他人看的時候,卻有種難得的真實感。
她反握住李承澤的手,低聲道:“我原來就是一把刀。”
李承澤微愣,這話他原來說過,當時那姑娘喝得醉醺醺的,他本以為她是沒記住的,如今一句話出來,在李承澤眼中還頗有些算舊賬的感覺,他頗有些失笑,“你是個好姑娘。”
也會是他今生往後,唯一的妻子。
範無救點點頭:“嗯,我知道。”回答得理直氣壯,毫不心虛。
于是李承澤笑得更開了,他看着姑娘忽得就撩了一下他額前的碎發,眨着一雙漂亮的烏黑眼眸,那眼睛深入潭水,十幾年未變,就像是初見時,在那混亂與肮髒的地方,那個抱着刀的小姑娘神色倔強,身形瘦小卻偏偏睜着一雙如獸般的眼眸提防着周身,與他對上視線的時候讓他覺得心悸。
決絕而冰冷,像是一把刀,後來果然也是一把舉世無雙的好刀,可是再往後,這雙冰冷的眼眸其實也懷着暖水,能裝得下春色,固執而天真。
他當時是為了江州範家的事而來,只是想:若是第二天再見得到這乞兒,就帶回去培養。
所以第二天,謝必安拿着水囊去叫醒了那個瀕死的人。
Advertisement
李承澤笑道:“我曾經做過一個最正确的決定。”
範無救被他突然間挪開的話題弄得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頓了頓,“是什麽。”
李承澤卻不說話了,他伸手攬住就坐在他身邊的小姑娘。他家這位平日裏總是安生不下來的小姑娘從北齊回來一次後卻安分地開始當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偶爾來了興致也會看看詩詞,入宮陪陪她的母妃,再也沒有跟着範閑到處亂跑。
李承澤不得不承認,她和範閑保持點距離還是挺好的,雖然每次見面的時候,兩個人一談話起來就像是圈了結界,盡是一些他聽不懂的用詞。
“不足為道。”李承澤低了頭,在範無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他當年的那個決定,對于這個小姑娘來說有些不足為道,那般堅韌的人無論如何都能在動亂中存活下來,對他而言,卻是至關重要的選擇。
當然,這些範無救不必知道。
—
臨近上元節,氣溫卻不見得回暖,範無救怕冷怕得厲害,又不喜歡穿多,李承澤摸她手的時候,總是對冰涼涼的溫度皺緊眉頭,她就索性一天到晚抱着個暖爐,不讓自己顯得太冷,她又抓着李承澤不愛穿鞋的事兒,兩個人在針對多穿衣服和好好穿鞋上面進行了幾次交談。
謝必安尋思,有的人看起來是在吵架,實際上是在秀恩愛。他與高達喝了兩杯酒,互相認識了一下,就突然就被範無救打包綁定了,一天到晚唠叨着你和高達誰先脫單啊老謝你可不能輸給範閑那邊的人。
謝必安又尋思,這可能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吧。
範閑早已回京,回來的時候還把那個‘範無救到此一游’給她帶了一個備份,範無救當場表示太醜不要,林婉兒在旁邊忍俊不禁。
在并不漫長的冬日裏,京都下了好幾場雪,範無救十幾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對于白雪的熱愛,當着兄長和自家殿下的面兒,在院子裏面跑了一圈,堆出來個雪人,進了亭子的時候被李承澤拉住,将手藏入對方的袖中,李承澤看着已經有三個的堆積物,問:你做了什麽?
範無救不安神,李承澤在幫她暖手,她在對方的袖子裏面亂摸,看了一眼亭外,直言:那兩個在一起的是我和殿下,另外一邊的那個是老謝。
謝必安覺得不行,謝必安總覺得自己最近受到了特別多的針對。
“生辰禮物?”
她收到蘇巧巧送過來的東西的時候,李承澤正巧入宮了、他與範閑近幾日見得多,談事也密切,範無救偶爾聽聽,卻通常不發言,一個人在那裏剝桔子剝得開心,大有“搞定了範閑我的後半生就能輕松”了的愉快感,範閑問她她也不說,咀嚼着水果癱着臉: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撞到頭了,失憶了。
範閑:……
往往這個時候,李承澤會帶着笑看向她,接一句:我怎麽不知道?
範無救現在面前放了一堆東西,有禮盒,有信封,最突兀地是有一把在範無救眼裏漂亮得近乎花瓶的佩刀,她盤腿坐在李承澤一直坐着看書的地方,遲疑着拿起那把刀,打開看了一眼。
範無救:這種刀她拿根樹枝都能斬斷。
些許是她臉上的嫌棄實在是太明顯了,蘇巧巧沒忍住笑,柔聲道:“這是範家的二公子送的。”
範思轍送的。範無救哦了一聲,表示了理解,她面前的東西着實多,從她最喜歡的酥油餅到價值千金的花瓶,甚至還有一瓶貼了一個毒字的小藥瓶,看得範無救滿腦子疑惑。
看起來像是大雜燴。
範無救放下刀,“我沒過過生日啊,你怎麽知道今天這個日子是我生辰?”她到這個世界後的确沒有過過這日子了,突然間跟她說有人給她生日禮物,反而讓範無救隐隐約約有種這事有陰謀的感覺。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生辰,上輩子的生日也不是今天。
蘇巧巧也不藏着掖着:“是二殿下說的,他說與姑娘初遇是今天。謝公子早早地就托着我準備了。”
範無救愣神,她聽完這句話就有些壓制不住笑容,為了避免再在蘇巧巧面前再露出什麽毀壞形象的表情,她拿起了一柄釵子,那釵子是白玉的,中間扣了個紅瑪瑙,價值不菲,“這是誰送的。”
蘇巧巧:“據言公子說,是沈姑娘的心意。”
範無救:“……”
範無救:“肯定是他自己送的,不過他要是以沈婉兒的名義送,那就當他欠我一份,”她落音果斷,又拿起了中間最格格不入的那瓶毒/藥,“這是哪個挨千刀送的毒藥?”
蘇巧巧掩唇輕笑,似是有些羞澀,看得範無救突然間懂了些什麽,“小範大人用的,也不是毒藥……他囑咐說藥性過猛,讓姑娘小心使用,”她似是又想起來了什麽,“小範公子說,他的師父也送了一盒藥膏,那藥膏是真的毒/藥,姑娘要謹慎些。”
範無救心情複雜:“那替我謝謝他們八輩子祖宗。”
擺在面前的禮物千奇百怪,範無救一一問過來,恍然間發現送禮的那些人都是她頗為熟悉的:謝必安貫徹之前送禮的習慣,是一把比她有的那些品質更好的軟劍,李弘成送的字畫——說是和範若若一起繪制的,滕梓荊的妻子為她繡了個荷包,她熟悉的店家送得東西實際,就是她喜歡吃的,連帶着她最青睐的那家糕點店,送出來的東西也像是經過了範閑的提醒,一張‘終身免費’券,範無救拿着看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她看着放在食盒裏面的一盤蘿蔔條,陷入了更大的迷惑。
蘇巧巧快速接道:“這也是小範公子待到的,他說他叔對這方面沒有興趣,他就讓他切了盤白蘿蔔。”
範無救這回不謝範閑祖宗了,“那替我謝謝他的祖墳。”
蘇巧巧看範無救翻着翻着表情越來越柔和,那溫柔的表情難得出現,柔軟而明媚,一點點地化着絲絲的甜味,忽然間就有些感慨。她其實曾經為範無救質疑過身處的位置,到最後卻發現,這姑娘是為自己選了一個最好的歸宿。
她忍不住道:“其實二殿下從秋日就開始準備了,讓我一直瞞着您,直到前幾日還特地提醒我要記着,只是可惜二殿下今日入宮了。”
範無救道:“沒事,他人要是在這裏,我估計能當場哭給他看,”被感動哭的。她仔仔細細地看完每個東西,甚至有一封來自北齊的海棠朵朵的信,她怕這姑娘在信裏面說一些驚世駭俗的東西,最主要是她擔心海棠朵朵要是真的說了,蘇巧巧也該對她家殿下到底行不行産生疑惑了。
她家殿下不但行,而且很行,并且越來越行。
當然,這些話範無救老老實實地塞在肚子裏面,她又看了看整桌的東西,“就這些嗎?”
蘇巧巧點頭。
範無救追問:“沒有少了誰的?”
蘇巧巧:“沒有。”
範無救:“……沒有也正常,這也算是一份好禮物了,算了,我嘛,就是被寵得越來越貪心了。”
蘇巧巧明事,她這麽一說就徹底明了了,她似是有些猶疑,卻看着範無救明亮的眼眸,被她的快樂所感染,實在是沒有忍住。
“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地道,但我還是希望姑娘聽過就當沒聽過,”
“那日二殿下與謝公子前來,我聽了些——”
“待安定之後,二殿下要以整個江南為聘禮,作為您的禮物娶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