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三十九)
一行人出了飯館便前往寧王府,路上伊姀買了蜜餞、粽子糖等甜食并請賣家分成九份,一人一份正好。
街上依舊有新年的喜氣,頗有些熱鬧。
特意走路慢兩拍的魏無畏見那位張公子并不多言,僅偶爾和伊姀說上兩句,伊姀似乎自從見到這為張公子人就有些不太正常,智商都似乎有下降的趨勢。
魏無畏思索片刻,随即了然,但心下又有些不爽。
伊姀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趙铎,見對方面色有了血色,心下安心不少,剛想收回目光誰知對方偏頭卻看向她。
趙铎問道:“怎麽了?”
伊姀吞吐道:“……沒什麽……”
于晚清在身後看着眼前兩人,心中無奈。
一路再不多言,進入寧王府,衆人便開始清算趙浩的財務。
寧王府雖然被家仆放了把火,部分院落燒毀嚴重,許多上等家具、擺件不幸遇難,但好在庫房、書房等重要屋舍經過緊急搶救,并未大礙。
雖然趙浩留下的財物并不多,一部分早已被他送走收買朝中官員,一部分在他起兵之際帶離了南昌府,但僅剩下的一小部分也不少,伊姀等人各自分工忙活到了大半夜這才勉勉強強結束。
伊姀轉了一圈惋惜道:“怎麽不見‘飛瀑連珠琴’?”
當初寧王趙栎被成祖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後便知此生再無前途可言,後寄情于音樂詩畫,創作出數篇名曲,這親手所制的“飛瀑連珠琴”更是位列蜀朝四大名琴之首。
想到這寧王趙栎,伊姀便感嘆帝王家果真無情,親弟弟都能說貶就貶。
魏無畏肯定道:“估計趙浩那小子帶着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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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姀否定道:“應該不會,據說此琴揚棄奢華,內蘊精氣。琴面塗大漆,大漆下為朱砂紅漆,再下為純金研磨,制成底漆漆灰,其上散布細密的“小流水斷”間“梅花斷”。金徽玉足。飛瀑連珠的音質,可謂古今獨步,其音色之美絕非言語所能描述。原本古琴便保養不易,帶在身邊逃生更是不方便。趙浩應該不會如此糟蹋此等名貴之物。”
于晚清聞言也走來,嘆息:“仍記當初有幸偶聞張公子的琴音,可謂泠然清越,至今再未聽過如此動人琴音。原本想着若是能見‘飛瀑連珠’聆聽張公子一曲,定當完美。”說罷,于晚清朝一邊正手拿紫竹蕭,神情清冷的趙铎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聞言伊姀也看向趙铎,對方在燭光下長身玉立,握在長蕭上的雙手白皙修長,略顯孤寂。
他會彈琴,她自然早有耳聞,只是不曾有幸聽聞其琴音,聽聞于晚清此言,自然感到萬分遺憾,于晚清定然不會随意誇贊他人,更從未聽過他如此贊賞一人。
轉念一想,伊姀才想通為何于晚清會偶然間聽聞過趙铎的琴音,原本他在翰林,便是為帝王服務,講經、拟旨,與趙铎偶有見面也是正常的事兒。
不知不覺,睡意漸起,伊姀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發現顧爽正在一旁持筆記錄,伊姀發現今日他的話額外的少,忽然靈機一動,走上前半蹲下道:“喂?!顧公公,你說這些贓物上交也是被內閣拿去充國庫,要不我們幾個偷偷平分了,如何?反正你不說……”
“我也不說!”魏無畏耳朵倒是靈得很,不知何時已經伊姀站在背後,聞言立馬湊了上來。
伊姀:“……”
魏無畏嘿嘿笑道:“我們都不說,肯定沒人知道!”
顧爽:“……咳!咳!”說着顧爽示意伊姀後邊那位主子還在呢!
于晚清走上前來道:“這些珠寶古玩最終是要入內藏庫的。”
好在伊姀在皇宮住了幾個月,對宮中各處大致有了了解,宮中有國庫與內藏庫。國庫由戶部管理,各處工程撥款、赈災救助、官員俸祿皆由其出;而所謂的內藏庫說得簡單點便是皇帝陛下私人小金庫,任何人不得動用,乃其專屬錢庫。
伊姀聞言看了看後方趙铎,咽了口口水。
開個玩笑的哈……
念及大家都辛勞一天,明日還有要事,于晚清便道:“大家今日辛苦,時辰也不早了,将手頭的工作與小姀交接完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剩餘的工作明日交由小姀繼續處理。”說罷于晚清看向伊姀,征求其意願。
對此伊姀點點頭,并無異議,反正她也沒什麽事,清點財物的活兒她倒是喜歡得很。
接着一個一個都十分有序的來和伊姀交接對賬,半個時辰後整個庫房僅剩下伊姀、趙铎、顧爽及墨安、墨寧五人。于晚清明日還需主持烈士祭奠儀式,完成交接便帶着四溪與左衛回衙門做些準備工作,魏無畏自然也累的早溜了。
顧爽的交接工作已經完成,不過于晚清臨走前叮囑其留下陪伊姀回衙門,他便未走。
這邊趙铎的交接排在最後,完成後,伊姀舒了口氣,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身子。
趙铎:“可是累了?”
伊姀笑了笑:“有點。幾日趕路,今日剛到南昌,就被大哥拉來忙活了一天,能不累嗎?”
趙铎:“剩餘的工作交由墨寧完成。明日你不必再過來。”
聞言墨寧立馬躬身領命:“屬下領命!”
伊姀倒未推辭,盈盈一笑謝道:“多謝寧娘子!”
墨寧連忙道:“伊主子折煞屬下了!”
伊姀:“……”這麽……客氣……還主子?她算哪門子主子啊?莫不是趙铎教的他們這般喊?早間在城東小院外伊姀被這墨寧、墨寧二人喊主子便覺老臉挂不住,一天下來她更是受不住。
趙铎:“清點完後便直接與顧爽交接。”
墨寧:“屬下遵命!”
聞言顧爽也躬身領命。
顧爽:“屬下領命!”
聽着主仆幾人對話,伊姀便走到一邊拿起桃花傘收拾收拾打算離開此地。
見狀趙铎轉身輕聲道:“這把桃花傘有何緣故?”
伊姀聞言一愣,未曾想此刻他會突然提及桃花傘一事。
一旁顧爽也擡眸看向伊姀,這把桃花傘他從未聽過見過甚至他都不曾猜出粉色布袋中的是一把桃花傘。
伊姀連忙含糊幾句帶了過去,趙铎聞言再未多問,只是看向那把桃花傘的目光更深了三分。
當夜,趙铎并未回城東小院,而是随同伊姀與顧爽回了府衙。
第二日伊姀起了個大早,跑到魏無畏的屋前輕輕試了試門,發現門沒鎖便直接推門入屋轉身合上了門。
魏無畏這種走江湖的自然立馬察覺有人入屋,發現來人是伊姀立馬嘆氣喊累又躺了下去。伊姀好不容易才将他拽起。
伊姀催促道:“快點兒,今日事辦完,南昌府一切事宜皆不再找你!”
魏無畏:“鬼才信你!”
伊姀:“快點兒!”
“容我吃個飯啊!”
“幹糧都裝好了,路上再吃!快走!”
“霸道!無理!”
“走不走!”
魏無畏:“走!”
魏無畏:“瞌睡死了……”
不知不覺,魏無畏與伊姀便在渡口碼頭的小亭子裏坐了一日吹了一日的冷風。一天裏,魏無畏從早晨的迷迷糊糊到得知目的後的精神抖擻再到此刻已是哆哆嗦嗦。
傍晚夕陽西下,蘆葦飄蕩,高深的蘆葦叢搖搖晃晃把四周裹得嚴嚴實實。這兒是南昌城外最為僻靜的一個渡口。每日僅有一艘小船在此早午晚間各出發一趟。
魏無畏冷的直跺腳,四處亂竄。伊姀也是裹緊袍子,搓手取暖。
船家躲在船艙內,奇怪外頭一男一女既不坐船也不走,在這兒待了一天。
魏無畏:“今兒個天氣真不是一般冷!這趙王爺還來不來啊?!”
伊姀安慰道:“別急!時辰還沒到呢!人家看望妻子總是要道個別,偷溜怎麽也要選在晚上。”
聽聞人晚上才到,魏無畏立馬叫嚷道:“那你幹嘛一大早就拉着我來這破地兒吹冷風?!”
“……”伊姀對此只能保持沉默微笑,她總不能說她是故意躲避祭奠儀式、暫時躲避趙铎吧?
她經歷生死悲歡離別已經太多,既然已經知曉今日場面必定悲壯,那些犧牲的烈士忠臣每一位都值得尊敬,她實在是不想直視那般場面身在那般氛圍中。加上昨夜趙铎已經對桃花傘起了疑惑,她也暫時不想面對此事。
二人又是一番鬥嘴,鬥嘴間便見不遠處四五個身着粗布麻衣的人躲躲閃閃向碼頭走來。為首者還有些唇紅齒白,與其一身粗布麻衣明顯不相稱。其随從兩兩挑着箱子,呼呼喘氣。
魏無畏小聲道:“來了!”
伊姀沒有親眼見過趙浩,但魏無畏是見過趙浩的,這也是她為什麽選擇魏無畏前來抓人的原因之一。
伊姀輕聲“嗯”了句。
“就我們兩個對他們五人?”
“當然不是。”
“你不會要我一個對付他們五個吧?”
聞言,伊姀朝魏無畏微微一笑,旋即伊姀緩緩解開披風。
正當魏無畏要罵人之際,忽見呼呼風聲密布的蘆葦叢中冒出一群布衣人士。
不過片刻,那五人便被圍的水洩不通。
伊姀走出亭子,朝着那唇紅齒白的男子開口道:“寧王殿下可讓我們好找。”
聞言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的趙浩立馬破罐子破摔,昂首挺胸道:“你是誰?”
伊姀微微一笑:“于晚清的妹妹。”原本伊姀打算用“于靜姝”一名,但轉念一想又作罷,她并不打算向趙浩透露姓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趙浩:“成王敗寇。本王也不想再多言。”說罷雙袖一甩。這一個月來,他已經對“于晚清”三字産生了心理陰影,聞之即火大。
趙浩的四名手下聞言也立馬面如死灰,“嘩”地放下沉重的擔子。
伊姀朝着其中幾名士兵示意可以抓人了。
趙浩看見圍上來的幾名士兵,趾高氣揚道:“本王累了,你去給本王弄輛馬車來。”
一旁吃瓜看戲的魏無畏聞之瞪大雙眼:“……”
府衙偏院內于晚清身着紅色官服躬身立于石階之下,等待墨寧回複。
四周被清亮的月光輝映,院落裏幾株山茶花鮮紅嬌豔,淡淡的花香随着寒風陣陣襲來。
片刻後,墨寧掀開布簾,朝着于晚清行了禮,請其入內。
屋內正廳中燃着炭火,炭火旁擺着案幾,案幾上整整齊齊的落着厚厚的幾打文書奏折。案幾後趙铎盤膝而坐,面色清冷,此外再無多餘的神情。
“微臣于晚清參見陛下。”于晚清行跪拜禮。
“皇叔已經帶回來了?”
趙铎放下手中奏折,示意于晚清不必多禮,自行在一旁坐下即可。随即于晚清也不拘謹,起身撩起衣擺在下側盤膝坐下。
于晚清:“是。不知陛下對于微臣呈上的回京行程是否滿意?”
趙铎:“朕打算提前一日回京。”
于晚清:“陛下不與微臣等同行?”
趙铎:“馮科不日前呈上一封奏折,表示如今軍屯混亂,建議重新整治。朕已經準了。”
軍屯制起源較早,歷朝皆有所延續,趙家老祖宗更是将其進一步發揚光大。
軍屯制主要在京畿與遼東、西南邊境實行。主要內容為命令衛、所的士兵就地屯田,不管是駐防內地還是邊疆,每一兵士都由國家配給一定數量的土地自耕自種,以免去百姓的負擔與轉運糧饷的困難,實現軍隊的自我供給。
《蜀會典》載:“軍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又有二八、四六、一九、中半等例。皆以田土肥瘠、地方沖緩為差。” 這種以衛所守軍耕種的屯田法,對于免去百姓負擔與轉運糧饷的困難在一定時期收到了效果。
但幾十年的軍屯制實行下來,廣大軍士的耕作勞動及其收獲逐漸被他們的直接統治者——各級将吏、地方長官任意占種侵奪,屯田制遂遭破壞。曾有朝臣驚呼:“沿邊各将吏廣置莊田,私設屯軍,改挑渠道,專擅水利,又縱下人占種膏腴屯田,是使軍士怨嗟,民政廢弛。”
可是在延續多年的軍屯制下,早已形成了極為複雜的利益鏈,一旦着手清查,勢必将觸犯他人利益,導致幾方互相推卸責任,争鬥不斷,激起軍将藩王不滿。
于晚清思量一番,蹙眉道:“一旦實施軍屯整治,必将引發一番朝臣争鬥,藩王叛亂也未嘗可知。”
趙铎冷冷道:“所以馮科必死。”
聞言于晚清了然,不再多言。
看來陛下早已有了除去馮科的計劃,如今已經到了收網之際。
片刻後于晚清道:“微臣希望陛下能勸小姀回蘇州府。”
屋子裏一片寂靜,燭火中偶有噼啪聲。
“我作為小姀的兄長,必須為她的未來考慮。小姀聰穎果斷,但不善詭計,但面對親人朋友會心軟。你布局多年,舉朝上下不久便會有風變,若是她回去,只怕會受牽連。所以,她不能回皇宮也不适合待在京城。”
于晚清的稱呼已變,趙铎自然明白此段話他是僅僅站在一位兄長的角度上所言。
對上那雙黑色的眸子,于晚清正色道:“有舍才有得。”
于晚清的言語間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他想要重新掌控皇權,做一位千古名君,必定要舍棄伊姀。
因為這是對他們最好的一種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一階段算是必要的過度轉折。
但是依舊會是在各位美人相互套路中輕輕松松度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