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初秋, 來了一場大雨,順着屋檐落在白軟腳邊,他站在屋檐下, 靠着儲珩, 睜着圓不溜秋的眼睛看雨。
這場雨不像夏日那般電閃雷鳴,只是安安靜靜的下着, 落在地上,一點點滲進土裏, 滋潤着萬物。
白軟看的入神, 腦袋裏想的是, 秋天過後就是冬天了,今年他得早早的儲備糧食。
因為今年不再是他和小山雀、白城了,而是有了娘子, 還有冬容春桃她們,總之好些個人,是要多儲備的,若不然冬天就要挨餓了。
他抿了抿唇, 心裏做着這樣的打算,忽而又想到了什麽,扭頭看儲珩, 儲珩正在看他,白軟沖他甜甜一笑。
儲珩剛想親他一口,懷裏卻突然一空,白軟從他懷裏出來去了屋子裏, 神神秘秘的關上了門,後又探出一顆小腦袋來,對儲珩道,“阿珩乖,你先看雨,阿軟待會就來。”說完将門關上。
儲珩微微一笑,猜得到這小妖精又去數他攢的那點錢,一天要數上幾遍才滿足,不過,卻是實打實的可愛。
白軟撅着屁股将他的小瓷罐抱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在軟榻上,一股腦全部倒出來,認認真真的數起來。
一枚,二枚,三枚,四枚……
越數越多,圓乎乎的眼睛随着字數的增加,一點點的彎成了新月,到最後開心的眯成一條縫。
“阿軟,你數錯了。”小山雀盯着那堆銅錢說道。
白軟的手一頓,登時住了聲,擡眼看他,“哪裏數錯了?”
“五十七後是五十八,不是六十七。”小山雀道,“從一到一百,前五十個數你沒出錯,後五十你還需要再學。”
白軟“哦”了一聲,眨眨眼,扒拉扒拉他這些銅錢,“這麽多,得有一百個了吧,再過不久,阿軟就能給阿珩買禮物了。”
小山雀點點頭,撲棱着翅膀飛到紫檀小幾上,喝茶杯裏的水,後道,“阿軟,我睡覺了,你和你家娘子慢慢看雨吧。”說罷,飛落在軟綿綿的枕頭上,凹進去一個小坑,惬意的睡了。
白軟呆呆的“哦”了一聲,安安靜靜的繼續數自個的錢,數完全部放回瓷罐裏,心滿意足的拍拍它,蓋好蓋子,抱着放回了原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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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了口氣,伸手拿了小幾上的兩個梨子,屁颠颠去了外面找儲珩。
儲珩正坐在躺椅上,見他來了,很自然的将白軟抱到懷裏,讓他坐在自個腿上。
“阿珩,給。”白軟将一個較大的梨子遞給儲珩,自個留個小的,咬了一口,滿足的眯起眼睛。
儲珩沒吃他手裏的那一個,要去吃白軟手上的那一個。
白軟忙藏在身後,“不行不行,阿珩不能吃這個。”
儲珩挑眉,“為何?”
“前兩日我聽秋容她們說,一個梨子不能分兩個人吃,若不然就是分梨了,阿軟才不要跟阿珩分離。”白軟說的認真。
聽了這話,儲珩微微露了笑,“這話多半是無稽之談,你個小妖怪還信這個?”
“要信的,因為阿軟不要和阿珩分離。”白軟說着抱住儲珩的脖子,腦袋歪在他脖子處,軟聲道,“阿軟一刻也不想跟阿珩分離。”
褚珩心顫了一下,抱緊他,說,“嗯,不分離。”
白軟擡起腦袋,看着褚珩,娘子生的真好看,伸出軟乎乎的手摸了摸褚珩的下巴,有點紮手,雙唇抿抿,又湊過親親,紮嘴巴的,但是卻一點兒不讓人讨厭。
褚珩給他弄得心尖顫了又顫,用下巴蹭了蹭他。
白軟笑,“阿珩,癢。”
褚珩又蹭。白軟又笑。
兩人正鬧着,秋容端來了剛煮好的玉米和泡好的熱茶,放在小桌上行禮退下,白軟立時将注意力轉到玉米上。
眼睛圓溜溜,盯着剛出鍋的白玉米,好奇道,“阿珩,這玉米是白的。”
“這是白玉米,好似叫珍珠玉米。”褚珩道。
“哇。”白眼眼睛睜大,咽了口口水,指着玉米道,“一個給阿珩,給阿雀留一個,我吃一個。”說着贊嘆道,“阿軟好喜歡吃玉米的,阿雀也喜歡。阿珩你喜歡嗎?”
褚珩撥了撥白軟額前的碎發,“喜歡。”
“這樣呀。”白軟看他,眸子極認真,“所以阿軟和阿珩真是天生一對呀。”
褚珩忍不住笑,捏他臉一下,“又是分梨,又是天生一對,看來這幾天學了不少新詞。”
“那可不。”白軟拿起一個玉米咬了一口,滿足的晃了晃腦袋,“真好吃,給,阿珩吃口,這個可以一起吃了。”他說着将玉米送到褚珩嘴邊。
褚珩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咦,阿珩,你看,這玉米這樣啃出來像不像你腿間的醜醜?”白軟突發奇想。
褚珩差點給噎着。
“不過醜醜可沒這麽好看,也沒這麽美味。”白軟說着啊嗚咬了一大口,又道,“可是呢,阿軟也是喜歡醜醜的,因它會施法術,可大可小,還有羊奶噴出來。”
這下褚珩嘴裏的玉米噴出來了。
白軟渾然沒注意,繼續碎碎念,“但是呢,醜醜噴出的羊奶沒有羊兒的奶好喝,阿軟不喜歡,阿軟還是喜歡吃玉米。”說着啊嗚啊嗚咬了兩大口,嘴裏塞得滿滿的,“阿珩的醜醜會不會要生氣了呢,生氣阿軟也是要說的……”
褚珩的臉黑了又黑。
“诶,阿珩怎麽不吃?”白軟見褚珩不動嘴,問道。
褚珩看着眼前這欠揍的小妖怪,最終,只是郁悶的咬了口玉米。
院子裏只有他們倆,白軟開心的現了原形,蹲坐在褚珩的腿間,也就是褚珩的醜醜上啃玉米,軟乎乎的小屁股貼在上面,不多時褚珩那裏便慢慢起了反應。
正啃玉米啃的帶勁的白軟,一呆,屁屁往下蹭了蹭,大尾巴搖搖,扭頭,圓乎乎的眼睛無辜的看着褚珩。
褚珩故作鎮定,眼神躲開,慢騰騰喝茶。
白軟眼睛眨眨,爪爪抱起玉米繼續啃。
因吃的歡樂,小屁股就容易蹭啊蹭,摩擦啊摩擦,尾巴搖啊搖,耳朵動啊動,惹的褚珩呼吸開始有點不對勁,身下忍了又忍,卻難壓身體最本能的欲望,那物事一點點的膨脹起來,直接将白軟頂的差點從他腿上栽下去。
褚珩忙抱住他,撫了撫他的小後腦勺。
白軟眼珠轉了轉,換個姿勢直接靠着立起來的那物事繼續啃玉米,可褚珩那處卻不受控制的又大了一圈,白軟吃玉米的嘴一頓,眼睛怔怔,小屁股和尾巴定住,伸出一只小蹄子,輕輕的踢了踢那立起來的物事,确定此刻醜醜又硬又粗又大,弱弱的抱緊了自個的玉米,眸光水水的擡眼撅着嘴看褚珩。
褚珩:“……”無辜臉。
白軟瞪眼,比他更無辜。
大眼瞪小眼,最終,褚珩完敗,将他放在躺椅上,獨自去了卧房。
良久,褚珩才回來,白軟眼睛水汪汪,現了人形,抱住就吧唧吧唧好幾口,安撫的意思非常明顯。
“阿珩,你生氣了嗎?”白軟小小心心的問。
褚珩大手拖住他的屁股,拍了兩下,逗他,“生氣了。”
白軟一聽立時眼裏蓄滿了淚水,須臾,便掉起淚來,“阿珩不氣,阿軟也實在是沒辦法呀,若是讓阿珩減了陽壽,阿軟要難過的。”
褚珩給他哭的一怔,忙哄,“說着玩的,我沒生氣,你這小妖精怎就當真了?”
白軟搖搖頭,“阿軟生氣了,生自個的氣,明明阿軟也是想要跟阿珩去床上滾的,可偏生的阿軟是妖,總跟阿珩滾,阿珩就會減陽壽……”他說着眼眶裏的淚珠兒又滾了下來,收都收不住,真是好不可憐。
褚珩心頭給他哭的疼疼軟軟,哄了又哄,親了又親才讓白軟不哭了。
可顯然白軟心情低落了,現了原形縮成團團窩在褚珩懷裏發呆。
褚珩給他溫柔的清理毛毛和胡須上沾的玉米屑,後喂了他喝水。
白軟的嘴巴胡須上又沾上了水珠子,看着實在可愛,但對上他那雙委屈的眸子,又透出幾分可憐氣,真是叫褚珩好笑又心疼。
“阿珩,怎麽辦呀,還兩次,阿軟要找阿城問問如何才能不讓阿珩減陽壽。”白軟開口。
褚珩因着白軟的話心中有了些許擔憂,原先他沒在意,可這段時日,白軟一次次強調會減陽壽,倒是讓他生出些許愁緒來。
他不是怕死,只是,白軟是妖,自個是人。
人妖殊途。
他不懂到底是怎樣的殊途,雖說書上讀過,聽人說過,可先前都覺得不過是騙人的,如今自個真遇見了一個小妖怪,還與他做了夫妻。
雖說生在帝王家,可他終究是個普通人,是個俗人,想要的很多,可這樣貪心怕落了更不好的下場,更怕對白軟有傷害。
故而,不求永恒,只求有生之年得以與他的小妖精攜手到老。
“阿軟。”他忽然問。
“嗯?”白軟懵懂看他。
“若是阿珩有一天變得白發蒼蒼,臉上布滿皺紋,你可會嫌?”
白軟圓眼愣愣,後搖頭,“只要是阿珩,怎樣阿軟都喜歡。”
褚珩嘴角勾了笑,輕輕揪了揪他的耳朵,嘆道,“你這嘴巴抹蜜的小妖精……”
——
青蓮山,望月洞裏。
“阿城。”白軟喊白城。
白城不理。
“阿城。”白軟又喚,聲音可憐。
白城轉個身不看他,依舊不理。
“阿城。”白軟繼續喚,伸出小手輕輕拽拽白城的衣角。
白城絲毫不動搖,繼續選擇不理會。
“阿城~”白軟帶上了哭腔,可憐氣的很。
偏生的白城是硬心腸,漠然無視。
白軟哭了,看向小山雀。
小山雀嘆氣,道了聲,“阿城,你就不能回應一下阿軟嗎?”
白城冷冷瞥他一眼,“他想變成人,我就一句話,想都別想!”
小山雀不敢再多言,翅尖輕撫白軟的腦袋。
白軟吸了吸鼻子,眼中帶着淚花兒,可憐兮兮的道,“阿城,阿軟要和阿珩白頭到老,你就告訴我,如何變成人,好不好?”
“不是說生生世世嗎?”白城冷聲反問。
白軟搖頭,“貪心不好,阿軟不貪心了,阿軟只求和阿珩白頭到老了。”
白城淺笑,扭頭看他,一字一句道,“白頭到老?這倒是個好詞,只可惜,卻不能用作人與妖,小阿軟,我且奉勸你一句,別執迷不悟,毀了自個,也毀了靖王。”
白軟吓的立時止了哭聲,淚珠挂在眼眶裏,不敢掉落。
實在是可憐,白城嘆口氣,道,“小阿軟,我已經後悔允你下山找靖王了。”
白軟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啦吧啦往下掉,委屈道,“阿軟是要跟阿珩在一起的,阿軟不後悔的,阿軟……阿城抱抱阿軟,阿軟難受。”
白城一口氣哽噎在嗓子眼上不來,不曾想這懵懂無知不谙世事的小東西居然如此執迷,無奈至極,只能抱住哭的可憐的白軟,臉上卻如冰刻。
他就知道,人類,是碰不得的。
白軟哭了一個時辰,哭的眼睛腫當當,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白城許他,等他去京都辦完事,回來就告訴他如何變成人。
白軟乖乖點頭,“阿軟等着阿城。”
白城沉默了下,淺笑道,“小阿軟,我不在的日子,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靖王身邊,至于凝香閣那妖,你放心,她不會找你麻煩的。”
白軟又乖乖點頭。
白城給他乖巧的小模樣逗笑了,捏了捏他的小臉,“別哭了,若再哭,怕是你家娘子要揮刀砍上我這青蓮山了。”
白軟擡手擦淚,點點腦袋。
和小山雀回了王府,褚珩不在,白軟心裏悶悶的,爬上床,抱着他的小枕頭難過的又哭了起來。
一直哭累了,便睡了過去。
——
白軟離開,白城心裏卻不輕松,反倒是也煩悶的很,靠在石床上,一口一口的喝酒。
“妖可以變成人嗎?”石砡從外面走了進來,問道。
他問了一會兒,白城都沒動靜,石砡坐在石凳上,等他回答。
白城又灌了幾口酒,起身靠着旁邊那顆百年老桃樹,眉間微微挑動,“剝皮、抽骨,斬斷狐尾,毀掉元神……”
石砡一驚,“那不是死了?”
“對啊,而後轉世投胎,做個人。”白城說着呵呵一笑,又喝了口酒。
石砡覺得他這話有三分假,垂下眼,坐在那沒作聲。
白城又道,“妖怪想變成人,神仙也想變成人,可人卻都想着得道成仙,就沒有一個是想本本分分做自個的。”
石砡表示贊同。
白城看他,眉眼間淡淡笑意,“石砡,若是有機會可得道升仙,你可願?”
石砡搖頭,“我還是覺得做人好。”
白城哼笑,“你倒是願意做自個。可人,生老病死不過幾十年間,豈不覺得有點短?”
石砡微微笑了笑,“不是還有下一世?我倒是期待,下一世我生在何人家,父母是何人,可有兄弟姐妹。”
白城看他一眼,沒出聲,只是晃着手上的酒壺。
“诶,你如此神通廣大,可否能預測一下我的下一世?”石砡忽然問道。
白城手上的動作一頓,他看着石砡的表情,扯起嘴角笑了笑。
命數的事,豈是他一個小小的妖可預測的得了的?
他停下了晃動酒壺的手,灌了口酒,起身,“這整座山被我設定了結界。”說完消失不見。
石砡一愣,忙大聲問,“這一次要多久回來?”
白城沒答。
石砡并不失落,知道他不會回答。他點燈,生火,繼續做一個合格的守洞人。
——
院子裏的雞鳴聲劃破了這黑夜,天露出魚肚白,褚铎睜開眼,起身下床,準備洗漱用膳,而後上早朝。
出了寝宮,總要駐足在院子裏一會兒,不做別的,就拿着小米喂他養的這些雞。
太監孫矩不懂,侍衛不懂,全皇城上下皆是不懂,堂堂的一國之君,怎就莫名養起雞來了?
褚铎喂的手法姿勢都很娴熟,連同喚雞的聲音都熟練的很。
他閑閑的喂着雞,心裏想的是,狐貍愛吃雞,朕在自個院子裏養這麽些個雞,會不會引來那狐仙?
褚铎喂了半個時辰的小雞,天色大亮時,才緩緩朝大殿走去。
白城靠在大殿的梁子上睡大覺。卻不知為何,聽着褚铎在大殿上斬奸臣,殺貪官,心口的恨意小了點。
白城想,等他将這世上的奸臣貪官全殺光,再殺他也不遲。
況且,靖王府的小阿軟可還等着他回去,如此看來,他能拖多久便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