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城那黑褐色的眸子閃了閃, 似有漣漪浮動,又似有一抹怨恨,須臾, 再看向褚铎時, 卻是一片平靜的與他對望。

他的平靜倒讓褚铎心底間升起些許不安來,這狐妖素來對他兇慣了, 如此一派平靜,倒是讓人莫名忐忑。

褚铎輕抿唇, 微皺眉, 輕聲道:“你我如此一人一狐相處了近百日, 我動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這九尾赤狐劍與你與我到底何幹系, 你又與我又何幹系,朕都想知道。”

白城起身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上抖了抖身子,目光清冷的看着他。

“若朕, 真的欠你什麽,朕定當奉還。”褚铎說。

“若是命呢?”白城開了口。

褚铎微愣,道:“那也奉還。只是……”略頓, 又道,“朕活了快三十年,在朕的記憶裏,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只狐貍。”

白城眯了眯眼睛, 唇邊帶着一絲蔑笑,促狹的目光掃向了劍架上的赤狐劍。

褚铎的目光順着他看向那劍。

“……你要朕拿劍?”

白城不答,只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劍。

褚铎心中困惑更深,略作思忖,大步走上前,取了那劍。

“這劍,是用我父親之骨所鑄造。”白城一字一句的說道。

聞言,褚铎僵住,愣神半晌,才看向手中寶劍,“……你父親之骨?”

再聯想到那些斷斷續續紛紛擾擾的怪夢,登時雙目瞠圓,“莫不是,朕的先人殺了你父親,取了他的骨頭,鑄造了這把劍,故而你是為你父親尋仇來了?”

白城聞言,眉頭緊蹙,十分嫌棄加鄙夷的看了眼褚铎,尾巴搖搖,選擇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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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猜測被嫌棄,褚铎眉頭也跟着蹙起,困惑又往上冒了冒,耐性也沒了,急急道,“你我就不要再打啞謎,将這事全部講明了,即便是真要朕的命,也讓朕死的明白些。”

白城一動不動,目光如冰的看着他。

褚铎眉頭緊了又緊,更是耐性全無,“你這狐妖,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白城狐眸微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緩緩朝褚铎走去。

褚铎微怔,看着這狐妖朝自個走來,心中那忐忑更甚。

“你……說與不說,給個準話。”他道。

“你怕了?”白城在他面前站定。

“怕?”褚铎輕笑,“朕,是怕過,可那是沒當皇帝之前,現如今,朕不知怕字是如何寫的。”

白城也輕笑,随後道,“赤狐劍給我。”

褚铎心中疑慮,卻還是将手中寶劍遞到白城面前。

白城銜住那劍,後放在地上,他直直的望着這把劍,不多時劍動了,接着劍便是出了劍鞘,鋒利無比的劍直直的落在地上,紮進地裏。

白城擡爪,順着那利刃将自個的鮮血染紅此劍。

褚铎一驚,出聲道,“朕只是要你告訴朕關于你我有何牽扯,你為何要用劍弄傷自個?”

白城沒有回話,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劍。

鮮血湧出,将那劍染紅,見白城不答,又見如此,褚铎心裏不知為何,有些許痛惜之意。

他也不知是心疼那劍沾了鮮血,還是心疼那只受傷的赤狐。

忽然,九尾赤狐劍冒出白光來,褚铎一怔,白光太過刺眼,以至于他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等再睜開眼睛時,褚铎一怔,這裏……是他夢境之地。

這是……幻象?還是夢?

褚铎又閉了下眼,再睜開時,依然是夢裏的那地方。

他目光幽幽的望着面前的戶宅,這戶人家住的那名男子與自個長的一模一樣,夢裏,他殺了一只與那狐妖長的一模一樣的狐貍。

褚铎心中驚疑不淺,四下張望,想尋到白城的身影,可除了白茫茫一片,沒有任何其他活物。

他想張嘴出聲,可卻又發不出聲音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幻象。”白城的聲音響起,“我用父親的劍,讓你明了我究竟為何要殺你。”

聽罷,褚铎了然。

他穩了穩心神,心中發憷,不知自個将要看到什麽。

少頃,院門開了,一對夫妻走了出來,男子懷中抱着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童,女子鎖了大門,急匆匆的邁開了步伐。

“快點,倉兒高燒不退,我們要在天黑前下山到大夫那裏。”女子眼圈通紅,沖男子急急的說道。

“我說你就在家等着我,我抱着倉兒去,這大雪紛飛的,山路又不好走,你跟着又憑空的讓我擔憂,你說你這不是……”男子焦急無奈,話沒說完,末了只是嘆了一聲。

“我無礙,我要跟着你去。”女子說着又要哭。

“別哭別哭,走走走。”

夫妻倆腳步匆匆,沒多時慢慢跑了起來,往山下趕。

許是下雪路滑,跑着跑着,那女子忽然一個趔趄,腳下打滑,摔倒在地。

男子驚駭下,連忙停了腳步,急急喚道,“娘子,娘子,可摔着?”

“相公,我無礙,你趕緊走,這雪越下越大,你腳步快,先下山,我随後便到。”女子說着,艱難的爬起來。

男子滿臉擔憂,望了望懷中因高燒而發出痛吟的孩子,只能應着,叮囑道,“娘子,你還是回家去吧,在家等着我和倉兒。”

女子搖頭,作勢又要哭,哽咽道,“我這心裏老是不安,不放心你們爺倆,就讓我跟着,相公你不要管我,盡管抱着倉兒走你的便是,大夫家我又不是不知道。”

男子愣愣的,嘆了一聲,點頭應了,抱着孩子,加快了步伐,急忙忙的往山下趕。

女子跟了幾步,停下揉了揉被摔疼的腳腕,尚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見前方自己的相公抱着孩子一腳踩空,滾下了山坡下面。

“相公,倉兒……”

女子驚呼,駭然不已,顧不得腳疼,一瘸一拐朝那奔跑過去。

怎料腳下一軟,接着積雪塌陷,女子也跟着滾了下去。

這副驚心的場景,讓褚铎跟着慌亂不已,雖知這是幻象,卻還是忍不住腳步前移,欲上前幫一幫這對落難的夫妻。

他腳步還未剛站到那處,就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褚铎一怔,當下驚懼,這聲響……雪崩?

沒錯,是雪崩!

褚铎雙目瞪圓,看着高處的積雪,如同洪水般傾覆而至,眼看着就要将這一家三口吞沒。

猛然間,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只赤狐來,赤狐不大,腳步卻極其快,在雪砸下來之際,迅速将男子懷中的孩童叼起來,随後快速的朝旁側的高處跑去,後跳入一顆蒼天大樹上面。

待它腳步剛穩在樹幹上,剎那間,鋪天蓋地的的雪以毀滅之勢,将那夫妻二人淹沒,也将這山間所有淹沒。

頃刻間,仿若天地變了樣,褚铎怔怔的看着這副景象,眉心緊蹙,卻只能輕嘆一聲。

那小狐貍将孩童咬的緊緊,大尾巴纏住,縮在樹杈之間。

良久,山間才安靜下來,白茫茫的山間,一顆露出樹梢的大樹,上面是一只赤狐和一小孩童。

褚铎看着望着,忍不住擔心,這般小的狐貍怎能叼的動比它大許多的孩童,這麽思想着,禁不住邁步上前,想将那孩童抱過來,然而他卻觸碰不到。

小赤狐圓溜溜的眼睛四下望了望,後叼着比它身板還大的孩童,跳下樹梢,一直進到一洞裏才将孩童放下,舔了舔小爪子,爪子又劃拉劃拉臉,後又舔了舔孩童的臉。

褚铎瞧了瞧這山洞,不是很大,孩童躺卧之處,不用猜也知是這小狐貍睡卧的地方,因只有那裏有枯草,剩下的光禿禿的,并無其他。

小狐貍又銜了些枯草蓋在孩童身上,後躺在孩童身旁,用毛茸茸的大尾巴蜷住他,縮在那裏,陪着孩童睡了。

褚铎看着這睡的安逸的小狐貍和小孩童,心中某處柔軟無比,只是,這孩童還在發高燒,如此這般怕是要……

思緒轉到此,就見他眼前景象一變,孩童醒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赤狐,後眼睛彎成新月,伸出短胖的小手臂抱住小狐貍。

小狐貍的眼睛也彎成月牙,舔了舔孩童的側臉。

孩童就此在山洞與小狐貍度過了冬日,所吃鎖喝皆是小狐貍從外帶給他,待雪融河開,枯枝發芽之時,孩童與小狐貍才出了山洞,慢悠悠的朝自個家走去。

小小孩童失去了父母,好在身邊多了只小狐貍陪伴,倒算是在以往歲月裏沒那麽孤寂了。

歲月變遷,轉眼間那紮着牛角辮的小孩童長成了翩翩少年,再看那少年人模樣,褚铎心下明了,這位叫寒倉的少年想來與自個定然是有什麽關聯了。

而那只小赤狐也長大不少,它趴在院中曬太陽睡大覺,寒倉則在一旁劈柴。

“阿赤,今日就炖早上打的那只野山雞,再煮幾個玉米,你覺得如何?”寒倉邊砍柴邊問那只小狐貍。

小赤狐睜開眼懶洋洋的看向他,打了個哈欠,點了點小腦袋。

寒倉又說:“吃過飯,我們再去砍些柴,順道看看還能不能遇上獵物。”

小赤狐舔舔爪子,又點點小腦袋。

寒倉停下,擦了把汗,笑說:“我突然想吃肘子了,今日若能獵只野豬,倒是極好的。”

小赤狐眼珠子轉了轉,起身搖搖尾巴。

寒倉看向它,笑出聲來,“怎麽?阿赤你覺得咱們今日能抓到野豬?”

小赤狐點點小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冒着光。

寒倉哈哈笑了幾聲,将劈好的柴弄好,抱進了廚房裏,開始燒水殺雞,小赤狐伸了個懶腰,搖着尾巴跟進了廚房,這一人一狐瞧着倒真不失惬意。

褚铎也進了廚房,這人仿若自個,而那狐貍仿若那狐妖。

再思想,那狐妖一直想殺自個,以及自個前些時日種種夢境。

褚铎一下子有些明白了,這一人一狐想來是自己和那狐妖的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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