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朝會中

安靜的時候,烏黑的眼睛濕漉漉的看着他,又乖又軟的,很容易讓他想到那些年休沐日,難得忙裏偷閑的日子裏,他與賈代善小聚,就見威風凜凜的賈将軍一臉慈祥和藹的祖父樣,然後伸出魔爪,将好不容易翻起身來的賈珍推到,看人四腳朝天。等娃翻起身來,繼續推到,樂此不彼。

對此賈祖父還能振振有詞:“老大,我戍邊,一不留神就長大了,現在鬧騰狗都嫌,我揍他,我娘揍我;老二,我家那口子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又認認真真讀書認字的,我當爹的總不好打擾他去。餘下的都是女兒,我賈代善總不好欺負女兒玩。“

“眼下好不容易有個娃,小的,又不會說話告黑狀,性子特別好,我抛起來他能咯咯咯咯笑,想當年我進京述職,見縫插針抱個娃,老大扭頭哭成個九斤淚人,讓我爹揍我;老二見我都有陰影,直接昏過去,哪裏像大胖孫子!”

“哈哈哈哈,終于輪到我理直氣壯說隔輩親,爽。”

賈代善在京的休沐日,白日不是在領着自家老大賠禮道歉,就是帶着賈珍禍禍,還為老不尊,追着賈敬揍,體驗一回祖輩的樂趣。晚間,假模假樣的拿起個書,考校些功課。

随着老一輩的離開,沒人知曉那個在軍營還熬夜苦讀兵書,被譽為儒将的賈代善四書五經學的是半桶水。十五歲從軍前,其在上書房所有文課都是墊底的。考校親兒子之前,還得讓隔壁大侄子羅列問題。

所以……

德嘉帝止住對賈代善的回憶,看着依舊眨着跟狗狗眼似的一雙純粹眸子,不禁擡手揉揉賈珍的腦袋,就像從前鬼使神差的,也出手推到好幾次。

賈珍到不哭,幾次過後,随手扯過玩器就朝他們扔着來報仇,特兇!

越想,德嘉帝面上帶着凝重與不解—賈珍他爹娘都是才子才女,外祖父一系也是才名遠播的。父祖一脈,能夠在亂世随着太、祖開國,一母同胞兩兄弟都是國公爺,完全能夠說明不蠢。

故而,賈珍這傻愣愣的傻乎勁哪裏來的?

莫不是小時候被賈代善坑傻摔傻了不成?

他殺人賜死容易,但殺賈珍太跌皇帝的顏面了。

感受到皇帝的态度,賈珍矜持的腦袋又往龍爪所在處,蹭了蹭。

瞧着就差翹起尾巴來搖晃的賈珍,德嘉帝眼神柔軟了幾分,拍拍手讓人坐好,旁敲側擊問起了為何來此等等的事情。

殷勤的給德嘉帝倒了杯酒,看人酒杯拿手裏,并不喝,賈珍也沒在意,自己喝過潤了嗓子,便委屈巴巴的說得清清楚楚:“我赦叔把紅枭送我,安慰告別綠帽子的事,可我爹拘着不讓我出去騎馬,連去莊子沒兩天就催着我回來,說我這三個月安分呆家裏。煩死了,我就離家出個走抗議一下。正巧逢我叔祖父生忌,我來祭拜,順帶也幫我赦叔上個香。雖然在家裏也能祭拜,但那不一樣。來這裏,我祭拜的不是叔祖父,是那個追逐夢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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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賈珍視線往路口看了眼,小聲哼哼着:“我給我爹一個臺階下。他下衙後我赦叔告訴他,他要不來接我,哦,是祭拜我叔祖父,那我就真走了,銀票我都帶好了。”

德嘉帝:“…………”

德嘉帝此時腦海唯一慶幸的一件事,他沒同意賈敬的讓爵之事。哪怕每月只有兩次大朝會見到賈珍,也許烏壓壓一片還瞧不見模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給個機會讓賈珍開口,這朝會可以不用開了。

看着德嘉帝出神,賈珍在心理又飛快默念了一邊獨苗大法好,然後一臉的坦然自若開口:“您怎麽又不說話呀?那我繼續睡了,要繼續夢叔祖父。我都沒跟他說我赦叔要寫話本呢。現如今都快下午了,再拖下去,我怕叔祖父魂魄來了被陽光傷了。”

—劇本千千萬萬,他忘記差不多了,記住的內容還臨場添了些。可饒是如此,他賈珍是不會忘記他赦叔寫話本這重要一場的!

“你叔父寫話本?就是跟小莳一起號稱舉世無雙貴公子,結果是纨绔之美的?”德嘉帝接了一句,視線都不忍去看墓碑。

賈代善一世英明啊!

賈珍點點頭,眸光比之前更閃亮,發自肺腑吹捧:“我赦叔話本寫得可好看了!”

此話落下,德嘉帝感覺墓碑都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在驚駭。

德嘉帝沉聲:“朕記得你們功課基本上都是代筆的或者抄的。”自己左膀右臂家的孩子情況如何,他還是了解的。

“那又怎麽了?我們不讀四書五經,可不代表不看雜書啊。那話怎麽說的,熟讀唐詩三百遍,不會作詩也會吟。我赦叔話本看得多了,自然寫得好。”

“就比如說吧。”賈珍靠近了德嘉帝一分,眼睛亮閃閃的看向人,問:“您調、戲過人嗎?”

德嘉帝微笑,“賈珍。”

四周剎那間一片死寂。

“別笑別笑,您這樣怪吓人的。”賈珍杵了一下,視線掃掃墓碑,又鼓着勇氣,繼續開口:“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大人都是虛僞的。像我爹,明明都曉看過《金、瓶、梅》,翻過春宮圖,偏偏裝沒看過一樣。沒勁透了。還不如我叔祖父誠實。他就會承認,沒準還說自己連龍陽都玩過。咱都是富貴人家的小孩,像我情況特殊一些,但其他人十三四歲房裏就會有人的,換句話說都千年狐貍精,玩什麽聊齋啊!”

“你叔祖父還真寵你。”德嘉帝捏着先前的酒杯,像是在捏賈代善似的,一字一頓感嘆。

“那當然,我是他大胖孫子,知道嗎?第一個大胖孫子,唯一的侄孫!”

“成,千畝獨苗,唯一的。”德嘉帝揉揉眉頭,視線幽幽的看着墓碑,話語帶着分複雜:“說說你那個寫話本的叔。”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削榮府的爵太狠了,薄情寡義。他為帝的一絲君臣之誼,可都應了賈代善之求。可也怕人子嗣不懂,毀了賈代善的苦心。

那兩個子嗣着實沒一個能夠守住國公的門楣。

“我先拿話本給您看!我特喜歡!等下再燒給叔祖父。”賈珍歡歡喜喜在行囊裏掏出話本,看向德嘉帝,還頗為興致勃勃問道:“皇上,您知道要怎麽與一見鐘情的小娘子打招呼嗎?”

德嘉帝抑制不住自己多年的涵養,想翻個白眼。

“比如我是小娘子,皇上您英雄救美後,問何方人士,我回答一句京城人後,您就可以說,不,小娘子應該是小生的心上人。”賈珍美滋滋的:“當然要臉長的好看,像我這樣的,不然就是登徒浪子了!”

德嘉帝:“…………”

“您這麽看我幹嗎?您都不要我當女婿,孫女婿的,難道還不許我學些情話呀?”賈珍委屈:“我因為守孝,還有那啥一耽擱,到現在還是童子雞呢,比我那些狐朋狗友落後太多太多了,現在學會這些情話,就可以撩小娘子去了。落魄書生都能獲美人心,我也可以的。就住國清寺等上香小娘子了。我一定要選個最漂亮的!”

“選個有腦子的。”德嘉帝忍不住腹诽起來,擡手翻完賈赦的話本,整個人愈發不好了。

這一股不好,到今日看着賈赦那連掩飾都沒掩飾的,蠢蠢欲動的臉,愈發就不好了。德嘉帝看向殿內跪地陳情的賈赦,眼裏帶着濃濃的恨鐵不成鋼。好不容易有個腦子,用正道上,踏踏實實讀書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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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賈赦看見賈珍活蹦亂跳回家後,就已經自我加冕為金牌經紀人了,王牌策劃。因為這宣告了,他策劃的獨苗IP非常成功,完全戳中了帝王最最柔軟的內心。否則就賈珍那熊死人,嘴巴沒把門的,不可能活着回來。

所以,也算很心機陰狠的叔叔了。

拿賈珍投石問路。

所以,才有他毫無掙紮的就朝穆莳和賈珍吐露“夢”。一方面也是相信他們,想讓他們一起幫忙研究iPad,但夢裏只說娛樂游玩的,就是說給皇帝聽的。不管是德嘉帝還是後世電視劇小說裏的,皇帝都是不信巧合,必派人監視的。

誰說秘密只有死人能夠保守的?當廣而告之後,那就不是秘密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得住現代的秘密,大概有七成喝酒啊被套路話本戲文啊等等洩露出去的風險在,故而就索性逆推,真真假假,日後哪怕真洩露出去,也有夢可以打底。

這個夢,可以看情況發展成連續劇的!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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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思緒不過一念之間,賈赦清清嗓子,磕頭認錯,爽快極了:“此罪在與小臣身上。那禦馬紅枭乃是小臣繼家主後,将此認為承襲之物,轉贈給小侄賈珍。”

滿朝文武:“…………”

禦史臺聞言恨不得集體高、潮了。光明正大說禦賜之物轉贈的,普天之下第一人啊!賈代善當年都只說情況緊急借自家侄孫。現在不參都對不起禦史兩個字。不落井下石的那也能參個蔑視皇權,落井下石的能夠告謀逆造反!全看他們一張嘴!

“皇上……”

之前被周尚睿授意的禦史犀利的陳詞起來,說道激動處跪地直呼,層層立意拔高的,就差劍指謀逆:“還望皇上明鑒,王莽謙恭未篡時!賈家倘若真無二心,又豈會如此肆意妄為?屢次三番,屢次三番縱容子弟,犯下欺君之罪?正人君子者,皆向周公為榜!”本朝仰慕周禮,定國號為周。周公姬旦,向來是皇家推崇的人物。

白居易這首《放言》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正應和了今日之景!

禦史有些小開心,文思敏捷不過如此!

朝臣們:“…………”

站在最前頭的二皇子恨不得去堵禦史的嘴。他皇祖父,也就本朝太、祖爺,那啥起于微末,定國號的時候,就心心念念自己幼年私塾外聽到的一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定國號為周。

到後來,太、祖爺知曉周公不是皇帝,算攝政王,成王才是。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老人家臨走前,把四王八公都叫到了床榻前,托孤,說得還是這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他父皇是幼年登基,全靠四王八公老一輩拉扯着,抵禦外敵,清掃餘孽,讓人有精力安心學文治國,坐穩帝位。本朝能夠開國君臣和諧,沒狡兔死走狗烹之類的,是件奇聞了。

他母妃費勁了不少心機,才打聽到這些舊事。包括國庫欠銀之事:皇祖父病了,舊病複發,傷痛難忍,神智也那啥了點,說是自己沒履行當年約定—我有肉吃,兄弟也喝湯的緣由,上天對他懲罰了。所以要給兄弟們彌補。“兄弟們”那時候也乖覺,最後北靜王出面,各家拉了些銀兩走,讓皇祖父安心養病。但同時也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父皇拟了欠條。

後來,休養生息,國庫也有錢,老一輩走得走,他父皇也沒提及這事。漸漸就沒人知曉這個中原委。

當然,據他母妃分析,這也許是他皇祖父的招。幼子,武勳強盛,文官低位,像四王完全能夠擁兵自重,亦或是反了,跟趙匡胤一樣,黃袍加身。

這個不知名的禦史着實能耐,從欠銀說道周公,連番讓他父皇勾起舊情來。

這樣子會讓他這個瑞王沒法找賈敬繼續修房子的。

而且那匹取名叫紅枭的馬貌似本來就是戎狄送給賈代善的,他父皇轉個手賜,還是收好處費的那種。

啧啧,越發不想聽人瞎扯了,他不想餓肚子,中午約了賈敬吃飯繼續看房子的。

二皇子忙給自己這派老臣使眼色。

德嘉帝看着又出列陳詞的禦史,神色帶着冷意。他非常不想看到這一幕,他想讓賈赦想好的劇本無處可演。

嗯,賈赦竟然找賈珍,還有穆莳籌劃,他想笑都笑不出來。

最起碼,找賈敬聊一聊啊!

賈家難得一個文武雙全,有腦子的。

還有你們這些廢物!區區纨绔耍個字眼,就全都入套了?!傻逼!

這屆朝臣,果然是只會勾心鬥角,滿眼皇權富貴的一屆!

朕要培養小鮮肉!

就在德嘉帝腹诽的時候,賈赦克制着聽不懂典故帶來的暈眩,聲音矜持含蓄,說道:“還望皇上明鑒,諸位大人維護皇上您的威嚴,情緒激動了些。雖然抨擊的很沒道理,傷了我賈家的名聲,但他們這些年輕人,不知當年事,正所謂不知者無罪,小臣也是可以善良大方的原諒他們的。只要道歉信給我一封就好。置頂……就是在我賈家宗祠內念上十天半月就好!”

愚蠢的年輕人吶!

當官沒十年二十年的,不要來越級挑戰他們這些靠爹靠祖父傳承的!

他們的官齡是累積的。

哎………古代木有渣浪可以置頂,傷心!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留言求收藏,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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