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分家之上
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王子騰感覺自己夠蠻橫,豁的出去了,但如今不得不說一句,敗給了一言不合就敲鼓的賈珍。旁人最多拿登聞鼓威脅威脅幾句而已,畢竟但凡身在官場的,有誰不知登聞鼓就是個形式呢?哪怕真有冤情的,三司大門上的鼓随便敲,還不用滾釘板。
告到皇帝跟前,那是得先遭罪的。
哪怕有命熬到了皇帝跟前,皇上也是指派三司會審。被轉一手的三司哪怕是公正嚴明的查案,上到部門之首,下到普通的衙役,是個人,沒準誰就帶了些情緒。而案件,不是靠上峰動動嘴皮子,限期破案就能破案的,而是底下的衙役捕快調查取證。真壓力給大了,尥蹶子了都有可能。
所謂的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有些小鬼甚至左右朝政,歷史也有被宮女勒死的皇帝,宦官集團換了的帝王。
故而敲登聞鼓,哪怕對于有冤情的人來說,都不劃算。更別提他們這些朝臣,就算坑人,都不會用登聞鼓。
這全大周,也就賈珍這麽個……
王子騰想了想,發覺自己難以形容這麽個一言難盡的東西。
“早晚有一天,你們賈家都能自己作死掉。”王子騰視線在賈珍身上打了個轉,最後定定看向賈敬,憤憤丢下一句嘲諷,準備帶着人離開。
“那也容不得外人伸爪子。”見狀,前仇舊恨,外加賈珍身為賈家繼承人的責任感瞬間爆發了,毫不猶豫回怼回去,揭人揭短:“有本事王二叔,你生個兒子出來跟我打啊,免得我打你,旁人說我不會尊老!”
“不過,哎喲,就算王二叔你有孩子,恐怕旁人得說我賈珍不會愛幼了。”賈珍眯着眼,搖頭感嘆:“哎,就我賈家子嗣一茬一茬的,跟割韭菜似的。而您老呢,年紀一大把了,膝下空虛,過繼,哎喲,王大叔也沒個孩子。哎,那也的确就只剩下嘚瑟自家妹妹又替我賈家延續了一香火。”
所有人:“…………”這嘴太……
“崩”得一聲,王子騰明為理智的弦繃斷的徹徹底底。哪怕現在五髒六腑都是疼痛,卻也抵不過賈珍這些話紮心的疼。他王子騰這輩子最難以承受的事情便是,人到三十了,還膝下無子,連個先開花的女兒都沒有!非但如此,他的大哥王子勝也是膝下無子。
“賈珍!”王子騰狠狠剮了眼賈珍,雙眸猩紅,捏拳就朝賈珍來襲。
一時間又是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賈敬哪怕覺得自家孩子太抽,但也還沒輪得到王子騰教訓的地步。只不過他還沒移動身形,賈赦已經竄了過去擋在賈珍跟前。
一見如此,譚禮還能又什麽辦法,身形一掠,擡手擡手王子騰出拳的手,化解掉出拳的殺氣,勸道:“王大人,冷靜。不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的确是大人你先動得殺心。且,雖然賈珍用詞有不妥,但看看他形容自家韭菜,便知曉熊孩子殺傷力是不分敵友雙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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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譚禮還給人施了個凝神精心咒。一旦成年人冷靜下來,就會被世俗的權利富貴名利給控制住,從而給自己批上一層虛僞的外衣。不像孩子,孩子的世界單純也殘酷的多。當然,除掉賈珍這個超齡的。
王子騰一怔。感覺自己恍若六月大旱忽然得見了甘霖的難民一般,心中那股焦躁不安剎那間就褪去了,甚至都還有些替賈家擔心未來了。
啧啧,果然自我作死的。
“對對對。”看着王子騰眸子漸漸褪去猩紅戾氣,賈赦忙不疊附和了一聲,順帶轉頭瞪了眼賈珍,讓人閉嘴。
哪怕很爽,賈珍太會挑重點掐了,可萬一把王子騰徹底激怒,自爆了怎麽辦?
好多狗血逆襲流,就愛這種!王子騰上輩子也是個權臣大佬。現如今,還沒紅樓開局。他們賈家也沒法送王子騰一家整整齊齊團團圓圓歸天,那就得先留一線,免得人日後翻盤。
等他徹底研究透紅樓的玄學,那會再算賬也來得及。要不立一個三足金烏像拜一拜?譚老妖都說了,這話本三千界,是為了哄他老人家開心的。
瞧着賈赦一臉護崽子的模樣,還眼珠子不斷朝他身上一瞟一瞟,那打着什麽鬼主意,他還能不知曉?
譚禮心中一嘆—人吶,還是要有個對比的。看在跟賈珍一比,賈赦乖巧可愛多了的份上,他也得幫忙斡旋一下。
“既然提及,若是不解決,也恐日後王大人想起來氣憤。”譚禮都不想看王子騰那泛着灰暗之氣的命,沉聲:“王大人,雖然殺人放火金腰帶,但你若不多積些陰德,哪怕中年得女,那也是早殇的命。”
此話一出,死一般的靜寂。
“別氣,譚老板挺靈的。”賈赦瞧着王子騰氣得青筋都凸出來了,吓得躲在譚禮背後,才繼續道:“真的,王子騰,就你這小氣吧啦的心胸狹隘的性子,若不怕珍兒因此造了你報複,我才懶得說你。正兒八經勸你一句,勸你們全家一句,積德行善。錢可以慢慢賺,但傷天害理真會有報應的。王子勝好歹還有一雙兒女,但你呢?王家實質性的家主,你就得扛你們王家造得孽,懂嗎?你們現在也挺有錢,別幹發家的行業了。太傷陰德了,多學學法!”
賈赦說着,想起了往事,鄭重強調了三遍:“多學學法,尤其你們家女兒,別奉行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跟着你們一起包攬訴訟,放高利貸行不行?傷德!嫁出去也是絕別人的戶!”
王熙鳳能夠說得出陰司報應不怕,告謀反也沒事的話來,也跟王家的副業有些關系。除了如今沒有的毒、品,王家其他都沾些。哪怕都洗白成勳貴了,還沒放下副業。耳濡目染之下,便也沾染了。
最後絕的是他們大房的戶。
“你也冷靜!”譚禮回眸掃了眼賈赦,迎着衆人若有若無打量過來的詭異眼神,不急不緩道:“別以為天賦不錯,學了些皮毛,就覺得自己能掐會算了。洩露天機要遭天譴的。”
—他的圓場能力好像跟好了些,張口就來。
其他人:“…………”那就是說賈赦說得是真的?
賈赦:“…………”
王子騰:“…………”
王子騰一口氣喘上來,只覺是腥甜味道,“噗”得一聲,吐血了,然後身影一晃,噗通倒在地。
剎那雞飛狗跳。
眼見王子騰都如此敗下陣來,保齡侯夫婦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告辭。他們與其參合分家,關心賈史氏如今的慈恩,還不如尋摸有沒有合适史家旁支姑娘,給賈赦做繼室。
待衆人一走,賈敬坐在圈椅上,身形一松,擡手秀帕捂嘴,咳嗽了幾聲,吐了一口血。
賈赦掃見被血浸紅的帕子,險先驚叫了出聲,但聽得耳畔輕聲但卻命令的話語—“閉嘴。”當即喉嚨便像被人掐住了似的,發不出聲來。
賈珍發現異樣,但看着他爹帶着殺氣的目光,也不敢說話。
“珍兒,去寧府拿名帖請太醫;赦兒,在宗親到來之前,你自己想辦法說服賈政,讓他乖乖分家。別添什麽笑話。”
叔侄兩齊齊點點頭。
賈赦眸光掃了眼譚禮,“譚禮,你給……”
譚禮附耳在賈赦耳邊,輕聲:“等太醫,否則你敬哥的傷就白受了。”
賈赦:“…………”
譚禮擡眸看向屋檐。誰叫帝王将相們都對他愛不釋手,捧若掌上明珠。聽多了見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小葉紫檀,天生就懂厚黑學。
憂傷·jpg
乾清宮內,接到消息的德嘉帝,沉默半晌,最後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話:“那獨苗真是朕的福星。”瞧瞧,一下子就試煉出賈敬的功夫,那個莫名散發檀香的神棍舉人是個高手;賈赦不是個誠實的。
跪地的聽風和戴權:“……”
“老戴,傳令禦林軍,務必保護好登聞鼓。”德嘉帝說完之後,面色凝重了一分:“王子騰腦子是不是不好了?哪怕不知窗外是賈珍,以你們推測,這得用了八、九成功力,得死人吧?賈赦這性子,都能借此鬧個滿城風雨,賈王兩家成死仇了。”
說完,屋內靜寂一片。德嘉帝也沒想有人回話,但接下來的一句,他卻依舊只在心理納悶,沒有說出音來—“王子騰放棄所謂的賈代善人脈了?”
尋常勳貴官僚之家,都有些幕僚門客,但賈家卻沒有。第一代武勳打仗,基本都沒有軍師,那時候狹路相逢勇者勝。等後來天下大定,要開始用計謀之時,賈家也只是兩兄弟互相商讨。因為他們覺得越多人讨論,反而一人一個建議,反而讓他們拿捏不穩該用誰的。
等賈代善出征了,軍師還是他這個皇帝挑選的。當然,也可以說賈代善從軍這些年提拔的軍中小将,其實他都一清二楚,也是他點頭的。
手裏握着兵,他這個皇帝才有底氣看着那些孽障上蹿下跳挖他的牆角。
不過哪怕孽障一排,好像都比過賈珍賈赦讓人頭疼的。
真是同情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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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正痛并快樂着。
“爹,我以後也好好練武。你教我輕功,好不好?跟那個神棍一樣咻咻咻飛起來的。“賈珍小心翼翼的給他爹調整了一下靠枕,力求讓人躺得舒舒服服,又非常主動學武。
“他救了你一命,要尊敬感恩,知道嗎?”
“爹,你別生氣。我尊敬他才叫神棍,不然早就趕出去了,哪裏會讓他住客院?”賈珍振振有詞,不滿着:“又不是靠臉就會讓我以禮相待的。我是看在他跟赦叔那麽好的份上,是昵稱。“
賈敬:”…………“
賈敬忍不住擡手揉揉賈珍腦袋,他就奇怪了,賈珍腦袋長得好好的,沒偏癱,也沒磕着碰着過,怎麽就如此邏輯新奇。
說不聰明?
口齒伶俐的氣昏王子騰了。
“是不是缺根筋?”賈敬在心理鄭重的問了一聲。多年後,賈敬回想自己先前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忽然心中一痛,萬萬沒想到真一語成箴。
他這個兒子竟是被活生生剝皮抽筋的,以致于轉世了,都缺根筋。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賈敬揉揉柔順的發絲,輕笑:“你就知曉他跟你赦叔好了?”
“那當然!”賈珍眉飛色舞:“我有眼睛。”
賈敬失笑一聲:“好,有眼睛。宗親都來了,去看看你赦叔處理好了沒?”
“爹,您好好休息。要不,讓我主持吧?”賈珍毛遂自薦着。
“……珍兒,”賈敬深呼吸一口氣,簡單無比,差點字字帶淚:“你爹我還想抱大胖孫子。不想忙忙碌碌英年早逝。”
賈珍氣成了個小辣椒,哼哼唧唧跑宗祠裏炸了,“赦叔!我爹嫌我笨。”
正怼着賈政的賈赦反手接住恍若炮、彈沖進來的賈珍,拍拍人肩膀,和聲問道:“怎麽了?”
正氣憤不已的賈政一見這擁抱的一幕,眼眸帶着分嫉妒,冷笑了一聲:“難道我沒有說錯?寧府父子不都偏心你?!他們若真公平公正,沒準今日你我就位置互換了。”
“來,你抱着哄。”賈赦聽到這話,也冷笑了一聲,拍拍賈珍肩膀,對賈政道:“來啊!你以為血緣就是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