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起初,蕭一獻還沒聽懂,他擱下水杯,疑惑着:“我什麽?”
他是背對席來州的,沒聽見席來州回答,他扭頭看去,席來州的眼神熱辣辣的,語氣無畏,仿佛就等着他回頭:“蕭一獻,我喜歡你。”
蕭一獻只來得及皺上眉頭,席來州便貼了上來,貼得很近,蕭一獻甚至能感覺到席來州下身的灼熱腫脹,他條件反射地往前走了兩步,有點不可置信。
“你不是說你是異性戀嗎?”蕭一獻一邊說着一邊疾步往房門走去,右手剛剛觸及門把子,轉開鎖——
席來州的大手就拍在房門上,将門重重合上,蕭一獻聽到他說:“跑什麽,你不是要把話說開嗎?”那聲音堅定而熱烈,蕭一獻都能感受到席來州的話風,他很抗拒:“你胡說八道,我能和你講什麽?”
蕭一獻松開門把子,和席來州保持距離,席來州站在原地看他,一直看:“我沒胡說八道,我就是喜歡你。”
蕭一獻有點憤怒,偏頭看着牆角。
席來州得不到回應,上前要拉蕭一獻的手,剛剛碰到他的手背,就遭到了激烈的甩手,蕭一獻還用另一只手的手臂肚去蹭手背,仿佛剛剛觸碰到什麽髒東西。
“你幹什麽?”席來州聲音冷下來。
蕭一獻的手背都紅了,他一點都不想回應席來州。
“你擦什麽,嗯?”席來州危險地靠過來,蕭一獻往後退,他懾人的氣場鋪天蓋地地攏着他,仿佛他無處可逃,“我就告個白,就連碰你都不行了?”
蕭一獻退到了牆角,喘着氣。
席來州很生氣:“你就是恐同心理在作祟,怎麽不見我之前碰你,你難受了?”
他伸手要拉蕭一獻的手,蕭一獻格開,他又去拽,蕭一獻忍無可忍,雙手用力推了他胸膛一把,勉強得到喘息的空間,他很受不了地喊一聲:“席來州!”
“你之前說你不喜歡男人,你說我誤會你,你現在翻口供,”蕭一獻最後吼道,“你到底要我信你哪一句!”
“我不那麽說,我能留在你身邊嗎!”席來州越說越大聲,越說越生氣,“我也以為只要做你朋友,我就滿足了!但我越來越不滿足,我不喜歡你和女人在一起,我不能忍受!”席來州說到最後,一拳打在牆上,蕭一獻就在旁邊,雖然毫發無損,但聲音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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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忍受你就走啊!”蕭一獻吼他,“我求着你留下了嗎!”
席來州氣得急促地出氣:“蕭一獻你認真的嗎?我不能忍受你就讓我走?”
“我不信就我一個人有感覺!”席來州急聲說,“你難道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蕭一獻偏頭看着牆,胸口一伏一伏的,冷聲問:“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嗎?動不動吵架嗎?”
席來州還要說些什麽,蕭一獻終于在席來州同他表白後,第一次直視席來州的眼睛,他說:“我也喜歡和你做哥們啊,你回頭,等你回頭,我們還是朋友。”
“席來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走彎路……”蕭一獻試圖引導他,“我……”
席來州無所畏懼,打斷他的話:“只要你喜歡我,那就不是彎路!”
蕭一獻覺得席來州冥頑不靈,席來州則還在争取:“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也許十七八歲的蕭一獻會覺得這是喜歡,二十七歲的他只覺得這是一種病,會互相傳染,越染越深,但只要夠堅定,是可以痊愈的,是可以回頭的。
他堅定地告訴席來州:“我不喜歡你。”
席來州連自己喜歡蕭一獻,都懵懵懂懂,需要無數次确認,再加上他根本沒有真憑實據證明蕭一獻是喜歡自己的,他有的只是猜測,觸摸到一點蛛絲馬跡,自己就能幻想出整個世界。這些幻想,在蕭一獻堅定的話語裏,被敲碎成齑粉。
“那你能不能喜歡我?”
“不能。”也不行。
席來州被傷得心抽抽的痛,但他還在說:“蕭一獻,你喜歡我吧,我會對你好。”
蕭一獻冷漠地說:“我不要。”
他已經二十七歲了,接近而立之年,有過不少波折。他再沒有十七八歲的無知勇敢,這條彎路太陡,他不想再走,更不希望席來州去走。
“等你什麽時候冷靜了,想回頭,我們再談。”再談下去也沒有意義,蕭一獻想走了。
“你不能走。”
蕭一獻不管不顧地用手臂格開席來州的身體,往門口走去。
“不要走。”
蕭一獻本來走到門口了,走廊地毯是紅色的,同淺金色壁紙搭一起很豔麗。然而他只來得及看一眼,就被一股蠻力猛地拽了過來,背撞到房門上,“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蕭一獻仰頭一看,席來州像只獵豹,渾身蓄勢待發,舉高臨下地看着他,憤怒幾乎都能從他眼眸裏噴出火來。
他已經無法界定席來州了,後者平時看似懶懶散散,但發起狠來,又似乎勢不可擋,蕭一獻驚恐不已。
他的激烈反應,惹怒了克制怒火的席來州,難道表了白的自己就是洪水猛獸嗎!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走?
蕭一獻喝道:“你想幹——”
“對!我就是想幹你!想瘋了!”席來州怒不可遏地俯身下來,去扳蕭一獻的臉,蕭一獻激烈地掙紮起來。
兩個男人的博弈無法避免暴力的存在,席來州占據絕對優勢,尚能保有幾分克制,而蕭一獻則相對劣勢,有些慌不擇路。兩個人一路從房門糾纏到床側,席來州中了不少拳腳,蕭一獻雖然沒有什麽傷,但他一點都無法逃離席來州。
蕭一獻的手四處摸索工具,他只是要借助點什麽東西,和席來州對抗,并不是真的要傷害席來州,然而一個錯手,力道失控,他随手抓起的水杯猛地砸向席來州的額頭,很大力,玻璃碎了一地,席來州靠近左眼的上額血湧了出來。
玻璃碎聲中,兩個人都頓住了。
“席……”
蕭一獻還愣愣拿着剩餘的半個玻璃杯,驚慌失措地看着席來州淙淙湧出來的血。席來州則拿掉蕭一獻手裏的半個玻璃杯,砸向遠處,他臉上的血流進眼睛裏,自己粗魯地擦了擦,又去看蕭一獻的手心,幸好沒有大礙。
席來州放心下來,又怒不可遏:“你什麽不好拿,拿玻璃!”
蕭一獻沒心思去計較席來州抓着他的手腕了,他就要往前一步去仔細看席來州的傷口,席來州反應很大地推開他,還吼他:“地上有玻璃,你沒看到嗎!”
蕭一獻低頭一看,自己穿着游輪裏的一次性拖鞋,再往前一步就要踩上沾血的碎玻璃了。他心裏不好受:“我打電話叫船裏的醫護人員給你先包紮一下,然後我們去醫院。”
席來州說:“不行。”
席來州受過比這嚴重幾倍的傷,他認為這不過是小傷。他覺得只要蕭一獻走出這個房門,要再同蕭一獻獨處交談,就難了。
“今天事情沒談好,我不會走,你也不能走。”
他蹲下來,給蕭一獻撿掉拖鞋上的零星幾片碎玻璃,又站起來用腳将碎玻璃掃到一旁,免得蕭一獻誤傷。
“我們先去包紮。”蕭一獻着急地說,他的手輕輕落在席來州的頭上,扳低點,去看傷口,他害怕傷到眼睛,“還要檢查一下,要是瞎了怎麽辦?”
席來州覺得蕭一獻小題大做,正要解釋自己眼睛沒事,但看到蕭一獻心痛着急的神色後,他心中一動,改變了注意。
“嘶。”席來州手掌虛蓋着左眼,坐在床上。
蕭一獻一條腿曲着壓在床上,俯身過去,要看席來州的傷口。席來州不肯,推開了他。
“走。”蕭一獻拖席來州的手,席來州甩手,“我說我不走。”
蕭一獻轉身要去拿手機,席來州将手機砸了,電話也如此。
蕭一獻根本不敢再和席來州動手動腳,就怕自己再一個不小心傷了他,他只能在一旁生氣地說,“席來州你有病嗎!受傷了不——”
“今天事不了,我就不去!”席來州涼涼瞟他一眼,“眼睛瞎了就瞎了,反正現在痛得很,說不定去了也沒用。”
“你到底要怎樣!”蕭一獻急得不行。上次席來州受傷進醫院,包紮後拍照給他看,他都看得心驚膽戰,現在直面席來州頭破血流,他更是淡定不下來,更何況是他錯手砸出來的。
“要怎樣你才能喜歡我?”席來州完好的右眼專注地看着蕭一獻,“你說我做。”
“我不可能喜歡你。”蕭一獻急聲說,“行了吧,走!”
席來州頹然地偏過頭,甩蕭一獻拽他的手:“我不走。”
蕭一獻吼他:“你這是在自虐嗎!”
席來州根本不懼他,對吼:“這是我自己砸出來的嗎!”
蕭一獻噎住。
兩個人僵持着,蕭一獻實在拿席來州沒辦法:“要怎樣你才能回頭,你說我做好了!”
席來州心口頓時比額頭流血的傷口還痛。
他以前也不喜歡男人,但他能為了蕭一獻改變。
難道蕭一獻就不可以為了他而喜歡男人嗎?他自認比岳應晗更适合蕭一獻,也會比那什麽Maggie更用心對蕭一獻好。難道就因為他是男人,就不配喜歡蕭一獻嗎?就必須回頭嗎?
可又憑什麽是他回頭,而不是蕭一獻嘗試去喜歡自己?
“席來州,”蕭一獻看血從指縫裏滲出來,心驚膽戰地說,“我們先去包紮行不行?”
“不行。”席來州有點絕望。
難道真的要學七叔那樣嗎?
臨到這一步,席來州又不舍得。
七叔現在和他前妻老死不相往來,他可不希望和蕭一獻落到如此境地。
想了許久,他突然說:“行,我可以試着回頭。”
“但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席來州偏頭看着蕭一獻,“一,你必須把頭發染回來,不能再同Maggie有來往。”
他一想起蕭一獻和Maggie的照片,就膈應,尤其是兩人一樣的發色!
“席來州,這跟你回頭有什麽關系?”蕭一獻皺眉,覺得他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你能講點道理嗎?”
席來州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字典裏就沒有道理這個詞!”
“……”
“二,你說我回頭,我們還是好朋友。”席來州說,“那我嘗試回頭的時間裏,你不能躲我。”
這一條蕭一獻自認做不到,他在猶豫。
席來州晃晃身子,一副流血過多,虛弱的樣子。他偏過頭去,仿佛快要倒下,連捂着左眼的手也匆忙放下去支撐身體,再重新放回左眼上。被子上那鮮紅的指印刺痛了蕭一獻的心。
他想到了席來州受傷後,第一時間去看他有沒有受傷;他想到了席來州吩咐廚師不要再上“清炒蓮藕”這道菜;他想到了深夜門口的那袋紮口很緊的芒果蛋撻;他想到了停車場的一地煙頭。
他想,席來州對自己那麽好,既然他願意回頭,那自己退後一步,讓一讓又怎麽了。
席來州和道理底線之間,蕭一獻暫時選擇了席來州,他扶住席來州的肩,連聲道:“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