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蕭一獻公寓。
房間裏亮如白晝,厚厚的窗簾遮着,外頭的任何一絲光亮都穿不進來。矮桌早先被席來州撞歪了方向,桌上的酒瓶咕嚕滑得到處都是。蕭一獻彎腰撿了一支尚未開蓋的酒,用開瓶器開了,坐在沙發把手上,對嘴吹了。
一瓶吹完,酒瓶重影得厲害了。
腦海裏,席來州摔門而去的身影也重影了,變成了兩個席來州,四個……
蕭一獻晃晃腦袋,又開了一瓶酒,瓶口對不準嘴,酒一半喝進了他的腦子,一半順着嘴角蜿蜒進了他的衣襟。
濕噠噠的布料黏在身上,難受得很,蕭一獻随手将酒瓶扔在沙發上,一邊煩躁地解着襯衫扣,一邊走向浴室,散了幾顆扣,他兜頭将襯衫脫下來,又去抽皮帶,衣服扔了一路。
搖搖晃晃進了浴室,他仰着頭,站在花灑下,呆愣了很久,才想到要去擰把手,擰了好幾下,冒着熱氣的水才傾灑下來。但洗了很久,那種難受的勁兒反而越演越烈,就像他剛才喝酒,越喝,席來州的身影越多。
蕭一獻頹然地跌坐在地磚上,單手蓋着臉,很快,有比熱水更燙的液體從指縫滑過,悄無聲息地順着水流成股流下。漸漸的,嘶啞的哽咽聲傳出。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樓梯間。
席來州還在聽電話。
電話那頭,阿言說:“要不你去找個女人刺激一下蕭一獻?”
席來州認為不妥。他一直拿着“回頭”哄着蕭一獻,如果他現在找女人,蕭一獻指不定拍手稱好。
找女人風險大,那找男人呢?
風險恐怕更大,蕭一獻覺得自己是絕對的同性戀了,應該會和自己斷交。
想到他心心念念要自己喜歡女人,席來州又覺得他不可能喜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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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他喜歡自己,他都不會一直将自己推開……他剛才還叫自己滾……
“我想想,”席來州洩氣地說,“先挂了。”
席來州咬着下唇吹氣,兩頰微鼓,雙眸無意識地看着臺階。
雖然看起來絕無可能,但萬一呢?
要不要賭這個萬一?
當然要!
蕭一獻公寓。
蕭一獻醉醺醺地想,席來州怎麽可以說走就走,頭也不回。不就是想知道他幫誰撸過嗎?告訴他是不是就不會走?
對!他想知道就告訴他!
蕭一獻站起來,扶着牆,濕淋淋地走向客廳,他想要打電話給席來州,但到了客廳,他絆倒在沙發上,就忘了自己來客廳的目的了。
恹恹地在沙發上翻了個身,他摸到了一個酒瓶,忙湊到嘴邊喝,喝了老半天也沒一滴酒下肚,反倒是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他将酒瓶橫在胸前,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熟悉的,但已經多年沒有做過的噩夢。
一條街,兩側的門店緊閉,檐下有幾盞亮得刺眼,射程卻不遠的燈,街道上只有他一個人,櫥窗裏的假人詭異得很,四周陰森森的,影影幢幢裏仿佛藏匿了無數危險。
蕭一獻走在這條街上,踏出的每一步,腳步聲都響得厲害。恐懼感侵蝕着他每一分神經。
但他知道不用多久,他就能看到一個背影。
果不其然,他面前漸漸出現了一個男人。但背影卻和從前不同,此人身高颀長,穿着到腳踝的灰色呢大衣,左耳上似乎帶着一個別針耳環,一直往街道最暗處走。
“席來州?”蕭一獻愕然喊了一句,但卻沒有聲音。
“等等我!”蕭一獻無聲地喊着,追上去,席來州卻越走越快,背影就快要消失在眼前。
蕭一獻跑起來,他很害怕一個人留在這條街上,他想和席來州一起走。他一直喊着席來州的名字,可再怎麽努力,他都無法出聲,席來州決絕的背影最後消失在漆黑的拐角處,留他一個人在這條恐怖的街上。
他一個人驚慌失措地往回走,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他不知道哪個方向,才能通向原地。撞了無數次牆,換了無數個方向,兜兜轉轉,他終于看到了一盞昏暗的街燈,和席來州的背影。
蕭一獻再也不想一個人去走那條路,寧願永遠看着席來州的背影,永遠追着,也好過他一個人,從黑暗裏找回家的路。
“席來州!不要走!”蕭一獻竭力地喊,但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他竭力地跑,但連席來州的影子都夠不着。
很快,席來州的身影又消失在黑暗中,蕭一獻眼淚都流出來了,他驚慌失措地喊:“席來州!席來州!”
他突然摔了一跤,像踩空了似的,無措的失重感。再睜開眼,他頓時從黑漆漆的街道,回到了暧昧昏暗的公寓。
大屏幕的男女尚在交疊,席來州還挨着自己坐,他伸手過來要給自己撸……
“不行!”蕭一獻推開席來州,“我們不要這樣。”
這話一落,就像突然換了個場景,視線裏黑漆漆的,席來州冷聲問:“你幫誰打過?”
這次,蕭一獻很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李以均啊。”
蕭一獻站起來,去開客廳的燈,燈剛剛亮起,他就看到席來州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冷着臉推開自己,甩門而去。
“你別走……”驟亮的燈光刺得他落淚,他慌忙跟出去,拉着席來州問,“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為什麽還要走?”
席來州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又一個人呆在黑暗裏。
席來州在樓梯間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蕭一獻的電話。
蕭一獻該不會氣過頭,要和自己絕交了吧?
這麽一想,席來州立刻跑上5樓,去敲蕭一獻家的門,但得不到任何響應。
蕭一獻家的門鈴壞了很久,都沒有修。
他拿出手機一看,小紅點還停留在原地,他又去敲門:“蕭一獻?”
“開門。”
“你開門……我給你道歉。”
門內依舊沒有人回應,席來州臉一沉,記起自己有蕭一獻家的鑰匙,回去取。
再回來打開門時,他突然聽到蕭一獻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席來州!”
蕭一獻走了很久,磕磕絆絆,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在黑暗裏摸索了很久,終于看到一點光亮,看到席來州的身影,他跑起來——
那種摔跤的失重感再次襲來,蕭一獻猛地睜開眼,立刻被驟亮的燈刺得閉眼。
“席來州!”
席來州忙走進來,目光掠過一片淩亂的客廳,看到蕭一獻赤身裸體地側躺在煙灰色的沙發上……
在他的監督下,蕭一獻已經沒有那麽瘦了,此時的他接近骨肉勻亭,皮膚白皙沾着水滴,銀灰色的頭發濕漉漉的成股成股地分,随着他坐起來的動作而甩動着。
席來州口幹舌燥:“蕭一獻?”
他大步走過來,看到蕭一獻在哭,頓時心疼起來。
蕭一獻好像喝醉酒都比較愛哭?
蕭一獻聽到席來州的聲音,忙擡起頭來,他還以為自己在夢裏,一把拽過席來州,抱住了他的腰:“不要走。”
席來州誤會了,以為他在為吵架的事服軟,高興道:“那你別沒事就叫我滾。”
“嗯嗯。”蕭一獻哽咽着回他,在他腰上擦眼淚,下巴刮到席來州的皮帶,頓時痛得嘶一聲。
席來州要仰高他的臉來看,蕭一獻以為他要将自己推開,雙腿都攀上席來州:“你別走別走。”
“沒走,我看看你的臉。”席來州用了巧勁掰他的頭。
蕭一獻被迫仰頭,他突然想起兩個人是因為什麽而吵架的:“我、我幫你。”如同原本擱淺在沙灘上的魚,突然遇到一點雨澤,整個人能彈起來。
“啊?”
蕭一獻雙手搭上席來州的腰頭,咔噠咔噠的金屬聲中,他的手撫上他的灼熱。
席來州懵了,他松開了蕭一獻的下巴,看着他很喜歡的那雙手握住他的腫脹,來回地動,膚色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