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20-021

020

目的地不遠，坐一站便到了。

兩人在路上走着，楊佑問羅小榕：“他叫什麽？”

“不知道啊。”

楊佑停下來：“你鬧我玩呢？”

“沒有沒有。”羅小榕忙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捏在手心，“他在之前注銷的那個賬號裏傳過照片，我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當時就保存下來了……幸虧當時保存了。現在我們只要拿這照片去他學校問問，總能問出來是誰吧？”

楊佑看着路上成群結隊的學生：“都這個點了，他要是回家了呢。”

“放心吧，我之前和他聊天時聽他說高中會住校，除了周末是不會回家的，所以咱們這時候去應該錯過不了的。”羅小榕轉眼盯着手中的照片，自信滿滿。

楊佑瞅過去，懶散地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羅小榕想都未想，乖乖遞過去。

捏着照片的手擡起來，楊佑撩着眼皮看。

空氣忽然凝固了三秒。

羅小榕碰了他一下：“怎麽了？”

楊佑摸摸鼻子，把照片還給她：“你确定……這是你那位朋友的照片？”

羅小榕無比肯定地點頭。

楊佑神情一時變得複雜。

“走吧。”

到那所私立高中時，學生們正三兩成群往校外走，楊佑和羅小榕來之前也沒換衣服，都穿着晟興的統一棕色校服。

那些人的目光偶爾會在他們身上游移。

晟興是H市出了名的重點高中，師資力量雄厚，校園環境、建築、以及占地面積都是其他中學無法比拟的，因為曾培養過一些五六十年代的名人，更被渡上了歷史的聖光，于是晟興便成了本市大部分中學生心中的白月光、擇校首選。

羅小榕說做就做，看一位女生從校門出來，立馬上前道：“你、你好……請問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對方看了眼她舉起的照片，搖搖頭就走了。

羅小榕不甘心地繼續找人詢問，途中還沒人質疑。起初那女學生從她手中看到照片時，很是警惕地盯着她問了一通：“你誰？找我們學校的人幹嘛？”

明顯把她當成找事兒或是心懷不軌的女生。

楊佑過去把正努力解釋的羅小榕拉到身後，說了句抱歉，對方看了他們幾眼，這才默默走了。

羅小榕很低落，楊佑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

等羅小榕再擡頭時，楊佑不知何時轉身攔了個同學：“你知道郭榭是哪個班的嗎？我是他表哥，找他有點事兒。”

對方開始并沒回答，疑惑地望了他幾眼。

楊佑與陌生人相處時，行為舉止間時常會流露出些斯文氣，那是在成蘭音肚子裏帶出來的玩意兒。說到成蘭音，她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圈裏出了名的氣質美女，為人處世拿捏得當，卻又處處與人保持着一種距離感。

當時她在別人眼裏，是一朵眼高氣傲的玫瑰花，也就遇到楊國峰之後，才有了地氣兒。

楊佑的長相就是随成蘭音，白淨秀氣，五官精致，乍一看不那麽驚豔，可看得久了，便能看出幾分特別喜歡的味道來，尤其那雙丹鳳眼，迷人得不行，卻又不帶多餘的風情。

黑狗陳曾對楊佑說過，第一次見到他時，還以為這準會是那種在外面特別正經、在家裏又特別乖巧的好學生。

結果後來被一次次打臉。

“同學？”楊佑喊了他一聲。

對方連忙收回視線，意識到方才走神，臉似乎紅了下，急忙指着前面的教學樓掩飾道：“郭榭是吧？他在四班，二樓中間那個教室就是，不過他現在應該去吃飯了……”

楊佑說了句謝謝，又問了路，兩人往校內的食堂走去。

“郭榭是誰？”跟在一旁的羅小榕表示不解，“我們不是來找……”

“就是你照片上的那個人。”

羅小榕猛地啊了一聲，楊佑回頭看她，她似乎還沒将這個消息消化，慢吞吞跟上去問：“那……你怎麽認識他？”

“初中一個學校的。”他頓了下，“你當時給我看照片的時候，我真覺得你肯定弄錯了。”

羅小榕皺巴着臉，把他的話聽完了。

她其實一肚子問號，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兩人在食堂二樓前排的餐桌找到了目标人物。郭榭正吃着餐盤裏的最後一塊紅燒肉，突然有人在他對面穩穩坐下，郭榭被驚地差點嗆到。

“慢點吃。”楊佑關心道。

食物終于咽了下去，郭榭瞪他一眼，随後視線掃向楊佑身邊的那位漂亮小姑娘身上。他放下筷子，裝作不經意地整理了下頭發，問：“你怎麽來我學校了？找我幹嘛？是不是上次……”

楊佑及時打斷他的話：“找你的不是我。”

“是我。”羅小榕在一旁坐下。

“啊？”郭榭盯着她的臉看，“可我們好像不認識啊？你找我……”

羅小榕不太敢與他對視，低下頭，嘴一張，立馬吐出了在那個同性網站裏，她和郭榭分別使用的網名，末了補充了一下他的新賬號：“我知道那是你……”

郭榭傻眼了。

羅小榕依舊低着頭：“對不起，當初因為那種原因就單方面斷了聯系，不管怎麽說，是我愧對之前信誓旦旦所說的朋友關系……好在能找到你的新賬號，我雖然不清楚你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麽，但輕生的念頭你是怎麽都不能動的……”

郭榭打斷她：“你……你是女的？”

羅小榕怔忪，瞄他一看，咬牙嗯了一聲。

郭榭似乎開始回想着什麽，周遭還算安靜，他盤算着腦內記憶，慢慢地，終于将那些事想了起來，最後卻噗一聲忍不住笑了。

“怎麽會這樣……我的天……”

羅小榕奇怪地看向他。

郭榭捂嘴忍不住憋笑道：“嗯……其實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過這事兒根本不是那樣的……”

楊佑：“什麽意思？”

郭榭正了正坐姿，擡眼看着羅小榕的臉，難得正經起來：“你說的第一個賬號的确是我的，可第二個不是。”

“不可能！”

羅小榕有些急了。

“可能的。我有個弟弟，晚我一年出生，因為年齡相近喜好相同，我們關系也很好，從小到大，他做什麽事都喜歡模仿我。這事兒還要從當初我知道他喜歡男生時開始，那時為了能緩解他的不安，就開始在網上查詢這類事兒，或者逛同性社交網站試着了解這樣的人群，後來誤打誤撞地看到你一直發那種酸兮兮文绉绉的帖子，沒人回卻還一直發，我就覺得挺可憐的……”

羅小榕的臉難看至極。

“後來你不上線了，我那段時間準備中考也沒再上去了，考完試再上去號卻發現已經被別人盜了，甚至還發了不少廣告，被管理員銷號了。你拍得那張照片我後來放在朋友圈裏了，我弟應該就是在我那裏存下的。”

“所以第二個賬號是你弟。”楊佑道。

郭榭注意着羅小榕開始轉變的表情，慢慢地點頭：“他的帖子我前幾天也發現了，覺得事态嚴重，告訴了我爸，家裏立刻給他辦了休學，帶去看了心理醫生，現在正在家吃藥休養呢，全家也都開始勸我媽想開點……人活着不就是為了玩得自在麽，何必弄個套自己往裏頭跳……”

楊佑沒說話。

有人從身旁走過去，羅小榕似是終于回神，擡手拽着楊佑的胳膊：“咱們走吧。”

郭榭頓了下。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該說的都說了，在這兒也沒什麽可留的。楊佑拍拍羅小榕的肩，對方一字不吭，他起身和郭榭說了聲再見，對方模模糊糊地嗯了聲。

天色還早，離夜自習有段時間，陌生的校園裏零星有人追來跑去地打鬧，楊佑和羅小榕剛走到食堂門口的小徑，後面忽然傳來喊叫聲。

“喂！”

兩人同時回頭。

遠處的郭榭重重咬了咬牙，可那一聲“喂”後，他又全然忘了自己該說什麽，想要說什麽了。最後只笑道：“喂！以後有時間來可以找我玩啊！”

羅小榕率先轉身走了。

021

周六。

夜晚八點，楊佑早已吃過晚飯。

安靜的電腦響起提示音。

楊佑關掉浏覽的文件，拿着鼠标打開後臺運行的網站頁面。

“您的新添好友‘555’正在與他人對弈，是否選擇圍觀？”

楊佑眉頭一皺。

可又想起了什麽，本來準備點否的箭頭倏然一轉，最後點上了是。緊接着，頁面進入了他們對局的房間裏，上面顯示着雙方此時的比分，“555”是黑方。

目前為止雙方是持平狀态。

楊佑這次并不關心誰輸誰贏，他盯着電腦屏幕，仔細觀察着“555”的下法，還未看到中盤，心裏便已有了數。沒錯了，這就是他重生之前認識的那個“555”，棋風一如往日，不走尋常路。

趁白方思考階段，他去看了下白方的資料，這一看忽然覺得格外眼熟，翻了翻他的對局記錄，這才發現竟是在幾天前與自己對局的一個人，當時将他殺的片甲不留。

這人厲害的很。

楊佑暗暗在心中為“555”發愁。

重回到對局房間，黑白子依舊在繼續，房間裏的圍觀者并不只有楊佑一個人，其他的基本都是認識白方的網絡棋友，此時都在聊天頻道裏讨論這局的勝負。

悠悠：黑子你為什麽要走那一步啊？直接走小目把那一塊做活多好啊！雖然我這次很希望白子贏，但看到這裏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啊！

第一帥boy：氣什麽呀？你的眼光能看長得點嗎？再仔細看看這盤棋，還走小目，左上角是不想要了吧？

粑粑麻：他們開始膠着了……我現在看得心裏特別發急，再不趕緊來個反轉，我都會受不了想去睡覺了！

牡丹：丫頭趕緊去睡啊，媽媽也不想繼續陪你熬了，再不睡推電閘哦。

粑粑麻：……你他媽誰？

過了一會兒，粑粑麻的頭像忽然灰了下去，牡丹的頭像也緊接着變成灰色。

第一帥boy：祝樓上的姑娘一生平安……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去睡了，提前說一聲哈——我賭白方贏啊，白方啊！明天起來再來看結果，各位晚安了:-D

随着這句話一出，其他人也紛紛開始發言賭誰贏誰輸，有的會有理有據地分析一下雙方的形勢，而有的是直接胡亂猜測。

一部分說完就退出了，一部分依舊在圍觀。

賭黑方贏的很少，畢竟從資料上看，黑方的經驗完全沒有白方多，棋風又古怪難懂，所以總體來說，還是白方的贏面較大。

在那些聊天記錄，支持黑方的就兩個。一個說是扔幣決定的，一個覺得黑色是他的幸運色。

楊佑為“555”狠狠心疼了一把，當時也沒多想，手不受控制般放在鍵盤上，快速打了幾個字過去。

頻道裏瞬間飄出一句話。

保命大師：我賭555贏 ，沒扔硬幣，幸運色也不是黑色 =)

在對局過程中的人，是看不到圍觀群衆打出來的那些話，除非退出對局或者等到對局結束。

楊佑專心致志看他們之間的明争暗奪，房間裏的人越來越少，已經沒人再開語音或者文字說話了，聊天界面停在了他發出的那句話的那一頁。

半個小時後，黑方險勝白方半目，對局終于結束。

楊佑打了個哈欠，退出了房間。

他剛準備關掉網頁，一條對局邀請突然彈了出來。

對局發出人是“555”。

楊佑垂着眼，剛下完那麽一局，還來？不累嗎？

他的手指關節開始在桌面敲打起來，低沉的輕響在耳邊回蕩，他其實已經有些困了，可腦海偏偏在此時浮現出那天那個夢裏的那個畫面。

陪我下棋吧……

窗戶半開着，有風吹進來，吹到他的背脊，帶來一些雨後的濕氣。

他手指一動，點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