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轉
程曳手下突然用力,扯斷了她的一段頭發。她有些吃痛,怒目瞪着他,摸着自己被扯到地方,很是不滿。
“你怎麽能突然扯我頭發!”
笑得清潤似玉的公子看着手上斷掉一根長發,突然起勢用手托着她的後腦勺迫向自己,玉白外袍與靜安純白絲綢中衣相碰折下數道陰影。
一邊的肩後是暖的,而另外一邊卻是涼的。程曳慣用的檀木香和女兒家甜膩的香氣交彙在一起。
她好想喊一句成何體統。
兩人靠得極近,靜安只能看到對方黑盈透亮的眸子,卻辨別不出眸中盛的情緒。熱氣從對方身上傾瀉而來,呼吸是濕熱的,而她卻覺得身前的人仿佛沁着冷水,要把她也一同帶入那涼水中。
他愛而不得,他亦可以奪人所愛。
“郡主,曳并不很清楚,那位公子介不介意自己心愛的女子并非是清白之身?”程曳聲音放得很輕,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熱氣噴湧,然涼意滲滲。
她仿佛看見白衣公子衣衫上的淋淋水跡成了黏稠的赤紅。慘淡月色下,公子站在泛着冷光的水邊正幽幽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跳下去,又或是等着看她溺死在水中。
繼自己同自己搶男人,程曳現在自己吃自己的醋。靜安無語凝噎,想不出程曳要做什麽,屏着呼吸不敢妄動。
“還是說?”三字皆是氣音,落在她耳上,”郡主已然不是完璧之身了?”程曳冰涼手指順勢從她後腦上滑了下來,涼意也随之而來。與她紅燙的耳垂形成明顯對比,雪白的頸項也是沁涼的,一直涼到了鎖骨上。
懷抱确是熟悉的,然靜安與程曳遠遠不到這般親密的時候。借着這個話頭,靜安猛地推開程曳,整個人抵在角落裏,在思考從床榻上下去的可能性,“程曳你個登徒子!你才不是完璧之身!你不要拿姑娘家的清白開玩笑!”
程曳的眼內勾外翹,褪去往日的禮貌疏離,再放下清澈溫柔,眸裏卻也不剩什麽,只将将燃着貪婪嗔癡的噬人目光。
“一紙婚約将你我連系在一起,我對郡主做這種事情如何能稱得上是登徒子?”程曳輕聲笑了笑,動作慵懶,修長手指在自己的膝上敲了敲。
“你不是喜歡林郁嗎,你不能對我做那種事。”靜安故作鎮定道。雖然她是不甚介意,劍傷她都受過,還有什麽能疼得過這?再說她連死都不是很怕。只是一朵淡雅清幽的花突然開得濃香馥郁,是不能随意摘下的。
這燃着的點點火光,只需一點風就能燒得更盛。
“我與郡主自是名正言順,愛而不得的男人也是男人。”
程曳眸中映挂着蒼白面容的少女,少女的頸雪白纖細,更添上幾分脆弱,只是少女黑而亮的眼仁卻有絲不明來歷的底氣存在,看得他很是厭煩。
任是受過刺傷瀕臨死亡,到底是未見過世間龃龉的享盡世間榮華富貴極盡嬌寵的皇室少女。縱是任性也是随心而行,眼中藏不下半分污穢,澄澈依舊。
把美摧毀,染指純白。她不是林郁,他為何要在意她?
程曳坐近了一些,二人發尾交纏,擠壓完她的空間。伸長手臂環過她的肩膀,将瑟瑟發抖的一團拉入自己的懷裏。手撫上她漸生新肉的疤,描摹它的形狀。是清水中誤入的一滴墨,是美的糜爛之始。
“程曳你竟然如此……禽獸。”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來這麽一個詞,她自己都眼不見為淨的疤痕,他為何還要看得如此仔細,也太熟稔了些。
程曳低笑了一聲,“郡主太小,可能還不懂男人在床上都是禽獸。”
修長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略帶涼意,用着指腹輕蹭着疤痕。程曳看得專注又沉醉,似有愛惜之意,“還疼麽?”
“好了傷疤忘了疼。”靜安卻不敢再動,他的手也太涼了,她有些冷。
“那便記着。”程曳對她溫柔一笑,手指卻用力按了下去。
靜安要罵卻被抵住了舌頭,咬住指骨。程曳毫不在意道:“你再用力我便親你。”
輕紗軟帳,公子低眉深情凝視着懷中少女,手輕輕捧着她的略微酡紅的臉,手指撫着她綿軟泛白的唇。少女溫軟馨香,雙手抵着對方,呼吸急促,鼻尖滲出幾滴冷汗。
她其實也不是很怕這種威脅,只是到底他不可能因為靜安長得好看就移情別戀。搞不好親着親着她會被捅一刀,她剛剛覺得程曳甚是喜歡那道疤,說不定會照着同一個位置下手。
但她回來不是為了被他捅的。
“曳也膚淺,最愛美麗皮囊,而郡主的皮囊再美麗不過。”
語氣太可怖,果然先逃開眼下境況才是對的。他不走,她總可以走吧。可惜力量實在太懸殊。
“螳臂當車。”靜安整個人被放在腿上,“郡主受不受得住,得試試才知道。雖然可能會有些疼,但可能疼不過你的劍傷。”程曳順着她的疤痕輕輕往下點,肆無忌憚。
什麽杳杳峨眉月,分明是天狗食月,月是他不錯,但狗怎麽也是他。看起來情緒不太穩定,靜安終于想通了,驚詫難解,抵不過被氣得氣血翻湧。
少女鹿眼圓睜,洩露些微驚恐,擡手想捂住自己的嘴巴。程曳卻以為她又想要動手,伸手把她的手都握在自己手中,好生纏綿。
她毫不客氣地吐了兩人一身的血。
白衫公子染了半身血,甚至連清俊臉龐上也染上了豔目血跡。
而程曳看着兩人血淋淋的樣子竟然笑了,又把她按緊了些,用手指沾了絲血抹在她眼尾上。靜安雍容清貴的面容立時添上了幾分豔色。
他托起她的下巴,笑得很是放肆,“若是郡主死在我的身下,您覺得皇上會追究麽?鎮南王爺的掌上明珠的死因,竟是如此不堪入耳。”
遠遠不是毀掉那麽簡單,殺意從他心底升起,蓋過理智,在心間興風作浪。
除了林郁,程曳對貼到他身上的女人都沒有興趣,不僅是視若無睹,甚至還想親手毀滅。
他站在那奢華花轎前的表情是不屑和嘲弄,他對落洳如是,對靜安亦如是。
在那夢裏還有靜安所未曾見。
靜安倒吸一口冷氣,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敢再看,決定賭一把,“程曳你不用殺我,我本來就活不到十五歲生辰。到時候你想愛誰就去愛誰。讓我好好度過剩下兩年可以嗎?”
淚水配合地不住從指縫中溢出。
“要不然為什麽我放着蘇宸雁不要非要你程曳程止音?止音公子天下聞名,與你一紙婚書天下盡知。他在江南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會再回江南,他只會覺得我另尋所愛,不會知道我死了。”
靜安在心裏默默感激當初的急智。
停下哽咽了一會,帶着濃重的哭腔,聽起來很是悲傷,“什麽愛而不得?是我不配擁有愛。”
淚水混着唇邊血跡往下落,挂在了少女的下巴上,如血玉一般。
靜安心跳得又慌又快,這一番話說得半真半假。蘇宸雁是假的,她十五歲要死卻不是假的。
靜安郡主身中十五鳶,十五鳶只作用于不足月的嬰兒當中,而王妃在懷她的時候已經中了毒。
此毒據傳為鬼筆所制,極為特別,會利用脈象蒙蔽人。兩道脈搏相争,當十五鳶最強大之時,正好是十五年。十五歲一到,中毒之人便會化成一灘血水。
而尋知就是為了解十五鳶的毒留在王府裏的,兩道脈搏兩敗俱傷,靜安自然體弱。
“程曳你在我死之前也別死可以不可以,你死了我找不到這麽好的借口。”靜安想着,讓程曳得償所願的前提就是他不能死。
程曳拉下少女沾滿淚水的手,眼中有無望的愛意,就如同他那時一般。
手仿佛被她的血燙到,程曳沒有說話,起身甩袖要走。靜安低頭扯住袖子止了動作,“程曳,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此事只有尋知知曉。”
白衣公子甩下袖子帶着一身冷氣大步踏出了房門,半身血色讓侍女們驚詫得定了身,公子腳步微頓,不複平日裏朗潤的模樣,眼神冷寒,“還不進去看你們的郡主?”
說完之後揚長而去,只有半夏茵陳反應過來慌忙沖入房裏,郡主背對着她們緩緩站起時宛若渺渺仙子不落凡塵,而仙子緩緩轉身,朝她們笑了笑。
“一句也不準多嘴。”
待侍女看清一些,長發少女只着了單薄中衣,半身血跡,眼尾血色飛揚,唇邊淌着血淚,哪裏還有什麽仙子之姿,卻更像奪人心魄的美豔魔女。
她們郡主莫不是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程曳前期最不正常的一次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