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試

郡主瘋了的傳聞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事,程曳一身血在将軍府裏才是大新聞。

上至她本人和程曳的十五年相處經歷,下至夢裏一長串斷斷續續的連續劇。她都想不通,不就是一紙婚約嗎,怎的就要取她性命。

半夏茵陳守口如瓶,只是耐不住将軍府的下人們在背後嚼舌根。

“我最近被調去伺候靜安郡主快被吓得人都沒了。平時倒還好,只是成日這病那痛的,程公子有天還被她刺傷了,一身血走出來的,可吓死人。”

“也就程公子脾氣好不與她計較,她哪裏配得上程公子?”

“那靜安郡主一來,小姐賠了封號不說,連程公子這般好的如意郎君都賠了出去,真晦氣!”

“天下人都曉得程公子喜歡的明明是我家小姐,那郡主憑什麽仗着自己身份高一點就搶男人。真是個賤胚子。也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長得跟個狐貍精似的還病殃殃的,我家小姐活潑聰穎,善良至極。靜安郡主陰晴不定……”

天氣晴好,躺了多日的靜安決定出院放放風。近日程曳就算來了将軍府也未去找她,甚好。她可不想再吐血了,哪來那麽多血可以吐。

卻不曾想遇見有下人躲在石拱門背後悄編排她。

她停住,仰望蔚藍天空微微嘆了一口氣。除了不識好歹她也沒什麽感想,只是如何抵得上靜安嚣張跋扈陰晴不定的作風,她得琢磨琢磨。

靜安笑了笑,撐開了油紙傘,款步跨過石拱門,笑得甜美膩人,“不知道幾位姐姐在說些什麽?本郡主也想一起聽聽。”

“哎,說的可不是那病秧子郡——”那侍女說得興起,眉飛色舞。只是看清眼前這人,明眸麗色,美得令人自慚形穢。可不是她們正在嚼舌根的人,霎時收了聲。

幾人惶恐,齊刷刷跪下,“郡主恕罪,奴婢什麽也沒說……是、是小晴非要抓着我聽的。”

“不是你讓我說我才說的麽!”

郡主好整以暇地看她們互相推搡,她是什麽妖怪會吃人不成?她們就這般勾頭扯臉,“你們怎麽不繼續說呀?本郡主還想聽聽。”

本郡主?靜安繼續維持盈盈笑意。

“賤胚子、狐貍精?你們道的是誰?我剛剛聽得不是十分真切。”靜安蹲了下來,傘斜倚肩前。

她今日穿的鵝黃輕絲常服,繡有玉雪可愛的綠背銀翅肥啾,襯得豆蔻少女一派天真爛漫。

“沒、沒有。下人們的腌臜事,就、就不污了郡主、的的耳朵。”

下人說得驚惶結巴,口不擇言。

“本郡主分明聽到是誰在說,說靜安郡主配不上你們的程公子,甚至還刺傷了程公子。”說到此處還停下來思考了一會,似是在回憶她們所說的話。

“本郡主配不上的意思是你們覺得與自己程公子更相配?還是說靜安竟在所言腌臜事的範疇裏邊,所以才配不上你們高清玉潔的程公子?靜安初次聽聞,實在不解。”

幾人又顫音連連,疊聲喊着不敢不敢又郡主饒命。

她也不是不活潑,實在是硬件條件不允許。無論做看起來就是自作死,可不就是陰晴不定了起來。若是換了別人成日病殃殃的,怎麽能時時開朗呢?

“本郡主确然陰晴不定,不是良善之人”靜安點點頭,真假又不關鍵。

“那麽妄議主子應當如何罰呢?”靜安慢悠悠站起身來,她頭有點暈,想快些去找林郁。

她今日散步本就打算去找林郁的。

此等妄議之事在将軍府裏,歷來無人關注。一是将軍不會理,二是長公主仍是少女心性不會理。大哥又在邊關,二哥尚未娶親。種種原因之下,就成了下人口無遮攔的結果。

“半夏。”靜安撐傘撐得有些累,“鎮南王府裏妄議主子應當是如何罰的?”

“回郡主,輕則二十杖,罰三月月錢。重則五十杖,罰一年月錢。”

靜安略微沉思,鎮南王府才是真皇族,他們這種将軍世家比不得。這二十杖下去可不得躺個把月才能下床?

“那便自行去領罰五十杖,罰一年俸祿。”

程曳卻不知是何時來的,清俊低沉的聲音突然響在她身後,确切的說是頭上。靜安身體下意識一僵。她應該沒有亂說什麽話是程曳不能聽的吧?

那幾人先是聽出了程曳的聲音,再是理解了話費內容,心下更是瑟瑟發抖。程公子不應該站在林郁這邊才對嗎?

平日裏,且不說程公子為人處事向來和睦,此般作态倒是明顯反應了他于這樁婚事的态度。

“公子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頭磕在地上的聲音讓靜安有些受不了,礙于郡主的作風,又沒有理由阻止。

程曳把地上的陽傘撿起來,撐在靜安的頭頂上,只專注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發現她今日發上居然還佩了木槿,襯得多了幾分生氣。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朝生暮落,盡态極妍。

得罪的不是她麽,怎麽求的是程曳?放眼将軍府也沒幾個人能尊貴過靜安。好不講道理,求她就相當于一個臺階,不過她也不甚介意。

“那便只罰一年月錢好了。”她只是想吓吓她們。為人處世多半要嚴厲又親和,意思是吓夠了,再提出原本可能不能接受的條件。而程曳一來就是五十杖?人都沒了,她恐吓她們還有意思麽?

下人感激涕零地想要抱郡主的腿,靜安往後退了退要撞在程曳身上。程曳手上還撐着傘,只能單手把靜安箍了起來,帶着她後退了幾步。

“郡主罰你們一年月錢,跟我罰你們五十杖不沖突,下去吧。”程公子的聲音依舊溫潤動聽,如果不細究內容的話。

“程曳你快放我下來!你壓着我傷口了!她們冒犯的是我你憑什麽罰她們?”

靜安臉燙成一片,她可以沒臉沒皮但是無法不面紅心跳。即便是未婚夫妻在人前也無有這般無禮的。程曳人後不正常也就罷了,他又不是流氓,他能不能維護一下他十七年來攢的名聲。

順便維護一下他這十五年來在她心中樹立的形象,加上夢裏的線索,總得有個十七八年了吧?

程曳卻分外神色自若,單膝跪下與她說話,“郡主是曳的未婚妻,曳維護郡主自當是本分。再說你我自是相配,妄議的是你我,曳如何不能罰他們?”

說得好有道理,擡起水潤的眸子只看着你,一番話說得溫柔又癡纏。這種感覺有些熟悉,這不就是她之前對他做過的一模一樣的事情嗎!

她一時不知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只能僵在原地任他伸手溫溫柔地理她的劉海,聽他緩聲道,“半夏,帶她們下去領罰。”

“不,我說只罰一年月錢就只罰一年。我是郡主我說了算。”

将軍府的五十杖,普通人還能活命?

程曳也不急,緩慢地将手落在她肩上揉捏着。

漂亮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指與單薄細弱的手臂。所碰之處,漂亮的鵝黃色要陷下去。

“好啊,那我們待會去試試受不受得住?”

今日的程曳穿了件深色玄袍,比起白色更顯得他沉穩深邃……更是陰晴不定,她自嘆弗如。

程曳手下用力,看上去卻依舊很溫柔,靜安忍痛冷眸與他對峙。

程曳沒那麽好說服,他雖曾聽說世上确有讓人只能活到十五歲的毒,然中毒之人在十五歲之前無一身體強健,并無靜安這般嬌弱,也得虧她能臨時想來這唬他。

靜安學着他笑起來,“半夏,就照程曳說得去做。”

靜安不是很敢動,繼續保持微笑,聲音卻有些硬邦邦,“想必程公子來将軍府一定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靜安便不打擾了。”

“那曳便先行告辭了。”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把傘柄放入她手中,再将她的手包起來,指腹輕輕擦過她手背,“拿穩了。”

看到程曳的身影終于消失在掩映的樹木裏,靜安松了口氣,立刻吩咐茵陳,“你快去追半夏,告訴她們只要虛虛打五十杖就好,切記讓她們都不準說出去。”

蟬聲聒噪,樹影斑駁,有微風在吹,她的手還帶着程曳的熱氣。他剛從哪個方向來的?她擡頭觀察了一下幾條小路。

竹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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