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舊物

程曳院子裏的銀鏡裝飾樸素,只是單純一層銀制框。靜安從鏡子裏看到的程曳低着眉眼,清冷仍在。從打開的窗戶中斜斜切入了一道陽光落在程曳的側臉上,襯得多出了一分溫柔。

然而當程曳撫上靜安頭發的時候,靜安的身體記憶還是不自覺地抖了一抖。

靜安垂下眼,默了默。

雖然她小時候,大概是六歲以前吧,她沒少被程曳抓着過去梳頭發,但畢竟只是兩小無猜,但都過了那麽多年。

靜安擡眼小心翼翼觀察鏡中的程曳,程曳垂着眼,沒了平時疏離目光。

靜安小聲開口:“要不還是我自己來?”

程曳擡眸看了鏡中靜安一眼,問道:“你自己會嗎?”

靜安點頭的時候頭發還被他拽着,瞬間停了動作答道:“會的會的。”

程曳向前一步把梳子往桌上一放,出去了。

這個房間,大概程曳用得不是很多,顯得有些冷清。靜安探前去打開了一個妝奁,居然看見她小時候弄壞的簪子。

嵌寶銜珠,珠子大概掉下來磕掉了,現下似乎被程曳找了顆別的綴了上去。靜安小心翼翼地關上妝奁。

洗漱完之後,靜安被程曳領着用早膳。二人在用早膳的時候,程夫人卻過來了,并不是程曳的親生母親。

原先的程夫人去世之後,侯爺又扶了一位,眼下這位是程爾的母親,程李氏。

這位程夫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很是美麗優雅,手上拿着一串佛珠。進來的時候,笑意盈盈:“靜安郡主今日到侯府,怎麽也不提前說聲,有失遠迎。”

靜安口中還咬着一口桂花糕。

程曳瞄了她一眼,開口道:“吃完再說話。”

程夫人婉婉笑曰:“郡主慢慢吃,慢慢吃。聽說郡主剛從金鳴寺回來,爾爾前幾日剛去的金鳴寺,說要去找郡主玩,爾爾還太小了,天天想着出去玩。”

但仔細算下來,爾爾也只比靜安小上一點。

程李氏委實萬分熱情,然她剛想開口就被程曳若無其事地塞上一口糕點,她偷偷朝程曳翻了一次白眼被他抓了個正着。他還假裝分外溫柔地将靜安嘴邊的糕點沫渣抹掉。

她喝了口茶,決定還是食不言。饒是這樣,程李氏還能說個不停。

往日裏,她對爾爾母親的印象大概只是一位端莊溫婉的夫人,不曾想在靜安郡主面前,竟是如此熱情。

靜安胃淺,她已經吃飽了,奈何程曳一直把東西往她碟子裏放,她拉長了聲音道:“程曳,我已經吃飽了。”

程曳停住了手:“那待會便送你回去。”

程曳根本不理程李氏還在問靜安留不留下來用午膳的問題,完全無視了程李氏的存在,帶着她往侯府外走去。

靜安爬上馬車,回身望着程曳似乎也要一起的模樣,停下動作想了想,說道:“阿郁還在金鳴寺,沒回來。”

程曳擡眸,眸光清淺,語氣很輕:“我知曉。但你沒話對我說嗎?”

靜安頓了頓,這是應該有的意思?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着。

靜安決定從程曳離京辦事問起來好了,“你離京辦的事情,順利嗎?”

程曳:“尚可。”

程曳的尚可就是可以的意思。

靜安又繼續乖巧問道:“你路途中遭遇洪災,有受傷嗎?”

程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卻不回答。

靜安觊着眼觀察了觀察,看起來不像是有事情。

靜安:“也沒有人刺殺你吧?”

有,但是被洪水吓退了。程曳的下屬只來得及找到屍體,被山泥埋住,身份不詳。

程曳面上卻道:“并無。”

靜安不是很信:“真的沒有?”

程曳轉了話題:“你還有別的要問的嗎?”

靜安收住,問起了落洳公主的問題:“落洳公主來真的是為了和親嗎?”

程曳略微點了點頭。

靜安:“她何時來的京城?怎麽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程曳:“昨日。”

靜安用很神奇的表情重新看了看程曳:“不愧是京城的杳杳娥眉月,落洳公主這是一見鐘情了?”

程曳若有所思掃了她一眼,靜安自己接了下去。

“那落洳公主來和親,和親對象有定下來嗎?那日興寧同我說,西夏跟庾雙邊境并不太平。”

程曳:“尚未,而西夏邊境處的确不太平,林穆近日要遠赴邊境。”

靜安一驚,差點一句我二哥就要說出口,“林穆要挂帥?西夏和庾雙那麽不太平嗎?”

程曳給她解釋:“不太平,戰事幾乎處于一觸即發的狀态,沈逸拿了實權之後,西夏的實力一直在膨脹。”

靜安:“西夏之前還是蟄伏的狀态,現在卻有了同西夏一戰的實力了?”

程曳食指敲着膝蓋:“與其說是西夏實力增強太快,倒不如說是庾雙實在不比從前。”

下馬車之前程曳勸她最好不要摻和皇子争鬥。

靜安答得飛快:“我沒有。”

程曳不置可否,又道:“你的侍衛不太夠用,我從侯府裏再派些人給你。”

一副通知的語氣。

程曳把靜安送到将軍府門口就回去了,她做了個夢跟白做了一樣。她需要撥雲見霧。

等她過幾天出門的時候,真的能夠随時随地地看見程曳手下的侍衛。

她今日打算回郡主府看看,也就是從前鎮南王在京城的府邸。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見亂雲立在一旁。

程曳手下的人,屬亂雲跟了他最久。

她上前,亂雲向她施了一禮。

靜安:“程曳居然讓你跟着我?”

亂雲态度很是恭敬,一直保持微微俯身的動作,“郡主金枝玉葉,我家公子很是上心。”

靜安不語,點了點頭走入門內。

二十年前的鎮南王少年意氣風華,府邸裏種滿了桃樹,人同桃花一樣風流無雙。王妃是江南破落的富甲之女,前來投奔在京城當官的舅舅,在利益權衡之下,一紙婚約将二人綁在了一起。

聽聞王妃原本還有一個關系不錯的男性友人,一樣的倜傥無比。如今,京城風雲人物早換了一批人。

靜安正在書房裏翻找當年的痕跡,無他,她總覺得西夏太子入局之後,好像不僅僅是讓程曳別死。

而是讓庾雙別亡,難度陡然直升。

書房裏的書不算多,大多數都被帶去了江南。但還是讓她翻到些有用的。譬如說,苗疆實錄,還有聖天谷藥物手記。關鍵在于,字跡完全不一樣。

那龍飛鳳舞,遒勁有力的當是王爺,至于藥物手記上的,潇灑之意躍然紙外。

靜安問在旁候着的半夏:“半夏,王爺年輕時候居然對醫學有興趣嗎?”

半夏:“王爺對醫學倒是沒有興趣,但王妃少時似乎是學過一點醫藥的。”

怪不得靜安身邊的人都是草藥的名字。

有一頁紙上,被水糊了一大半,她只能看得清前面一點。

——聖天谷,導衆于天,用毒用蠱,其心殊異。有月在天,聖女受之于靈,追悔止溯……

有些神神叨叨。

紫蘇在千願樓當花魁用來掩人耳目,四皇子的一萬兩除了掩人耳目以外……

幫襯生意。

再考慮到本應該江南好好呆着的蘇宸雁,巧合的是千願樓的老板是從江南來的。算算年紀,大概是蘇宸雁的父輩。結合空青的情報,蘇宸雁為何出現在京城也得到了解釋。

那麽便一點也不奇怪為何他會跟靜安在七夕說起四七的分析,而且還提到了沈逸。

然而到底是誰想要對程曳動手?

程曳讓她不要摻和,但是好像從一開始她就被摻和進來了。

茵陳原本是去準備茶水的,但是靜安在屋中翻找了許久茵陳都沒來,靜安擡頭問:“茵陳去哪了?”

半夏正打算下去找人的時候,空青直接答道:“王爺從江南來了信,送到了将軍府,茵陳大概去拿信了。”

靜安點點頭:“這樣。”

底下的人搬着書,郡主路過一排桃樹的時候,半夏的表情充滿好奇:“郡主,等開春了,我們就能看到桃花開滿了整個園子,可惜我們來的時候是夏天。”

靜安微微笑道:“在江南沒看過桃花嗎?”

半夏:“郡主從小住在江南,雖然是別處桃花一樣紅,但這裏是王爺王妃相遇相知的地方,總歸是有多一點的意義。”

靜安把書房裏醫藥相關的書全搬了回去,并不算多,大多數關于苗疆的。紙頁上的草藥不知道是不是王妃畫的,還是苗疆那邊的藥草就那樣稀奇?

等過幾日,待尋知回來,她可以問問他。

踏出郡主府門的時候,亂雲還在外頭候着。

靜安問道:“你怎麽還在這裏啊?”

亂雲:“公子最近比較忙,可能不會太有時間陪着郡主。如果我們煩擾了郡主的興趣,還請郡主多擔待。”

靜安難以言表:“這是你家公子原話?”

亂雲靜了片刻才答道:“……不是。”

靜安松了一口氣:“那就對了,以後還是別說這種話。”

走出幾步,靜安又回身問道:“程曳他最近很忙?是在忙什麽?”

亂雲都低得快看不見臉:“卑職不知。郡主若想知道,可以親自去問我家公子。”

靜安默然,亂雲還保持着微微俯身,一副恭順聆聽的狀态。

靜安才道:“這樣的話,你不必再說。”

茵陳遞過來一封信。

靜安坐上馬車,展信一看,裝作一副期待的樣子,朝旁邊的人問道,“我的生辰,還有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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