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表妹
等沈行在笑夠,郭宮忽然走進來在沈行在耳邊說了什麽,沈行在偏頭聽着,目光不時劃過她。
“本侯還有事,恐怕要暫時失陪。”沈行在起身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與她微微欠身。
本就是沈行在讓她過來,如今沈行在有事,蘇木也沒有再待着的道理,也跟着一道起身,“那我也先回去了。”
可沈行在似乎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道了一句,“郭宮要替本侯辦事,想是無法送郡主回去。”
蘇木沉默,為什麽理所當然覺得她要翻牆才能回去。她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侯府,再光明正大地進王府?偷偷摸摸爬牆,鬧得清清白白的二人像私會男女見不得光。
大概是蘇木的臉色将內心想法體現得過于明顯,沈行在只好道:“郡主不曾入我侯府,卻又自我侯府大門而出,可想過後果?”
四目相對,蘇木重新坐下,“行吧,去吧,趕緊的吧。”
字字帶着憋屈的不耐煩。
但回答倒是讓沈行在十分滿意,主仆二人離開後不久,便有侍女送上茶和點心,明擺着是要她久坐。
上好的六安瓜片,精致可口的點心,用此來打發時間倒也自在。叼着點心時蘇木才察覺出不對勁,她若是從靖遠侯府大門出去會有辱二人的名聲,可她一個纨绔郡主,沈行在一個奸佞侯爺,一個賽一個的惡名遠揚,此事于他們二人的影響不過是在一塊黑布上沾染一滴墨水罷了。原本也不是多好聽的名聲,辱了便辱了。
将她留下才是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好在蘇木也不急着離開,慢悠悠地喝完茶吃完點心,見沈行在仍未回來,才慢條斯理地背手往大門走。
侯府的下人的确規矩的很,見着府裏憑空冒出一個蘇木,無人臉上有異色,倒是都規規矩矩地與她行禮喊上一句郡主。
五雲處她先前來過一回,自然認得路,一路走過去,迎面碰上行色匆匆的郭宮。連沈行在險些遇刺那日都不曾見他露出過這般慌張的神色,蘇木伸手攔住他,“沈行在遇到麻煩了?”語氣裏是誰都聽得出的歡喜。
“并非侯爺,是屬下有麻煩。”郭宮難得焦急地撓頭。娃娃臉皺起來帶着青澀的稚氣,看着如同十幾歲的大孩子。
“你惹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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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宮搖頭,“是侯爺的表妹來了府上。”
“表妹喜歡你,對你死纏爛打?”
“表小姐喜歡的是侯爺。”
“……”蘇木了解後也未明白,“她喜歡沈行在,為何有麻煩的是你?”
“侯爺對表小姐并無兒女私情,只是表小姐偶爾糾纏得過分,我自然要為侯爺分憂解難。”
哦,差點忘了,眼前這位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侍衛,主子的事便是他的事。
這還不給他漲些月錢,那沈行在便是在苛待手下了。
“那你好好想辦法吧。”蘇木鼓勵一句,繼續往外走。沒走兩步又被郭宮叫住。
“郡主可否幫屬下一個忙?”
“我如何能幫你的忙?”蘇木不解,“何況感情一事你作為手下并不能為沈行在分憂,你如今見着沈行在不歡喜她,可烈女怕纏郎,此話反過來亦可,将來她真成了侯夫人也未必。若真是如此,你此舉不就是耽誤了沈行在的姻緣?”
郭宮被她說的一愣一愣,反應久久才摸着後頸有些難以啓齒般道:“今日侯爺心情不好,恐怕不願見表小姐。”
“……”
“行吧,想讓我怎麽幫你?”
難得動一點恻隐之心,沒想到居然是為了給沈行在掐爛桃花。蘇木在沈行在的書房裏溜達,大致看了看,估計這并非沈行在常用的書房。連熹王那般的閑散人都在書房堆了滿滿的文書,沈行在總不至于比熹王還閑,書桌上卻是幹淨的很。
據郭宮所說,那位表小姐總喜歡鑽進沈行在的書房,看着書假意等他。莫約是想擺出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也算掐準了男人的心思,男人多少都愛溫柔鄉。
時間尚早,書房內除了她也沒有其他人。蘇木一路轉到書桌前,看見厚厚一沓的算術卷,她的那份正擺在最上方。正欲拿起來看一眼,門被推開,蘇木轉頭見一姑娘背對着她蹑手蹑腳的将門關上,轉頭見書房裏還有人,吓得身子輕輕抖了抖。
是個極好看的姑娘,眉眼細看下與沈行在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傳說中的表小姐。
如此好看的姑娘,郭宮卻非要替他主子擋了,實在有些拎不清楚。
揚起唇正欲與那姑娘打聲招呼,那姑娘先聲奪人,“你是誰?怎麽随便進人書房?”
“我是……”餘光瞥到手裏的卷子,蘇木道,“靖遠侯的學生。”
“表哥的學生?”姑娘半信半疑,上下打量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挺了挺背,氣勢足了些。蘇木的眼皮跳了跳,莫非是她的長相給了姑娘底氣?她雖比不上這姑娘,好好打扮亦是不差的吧?怎麽都從她身上找自信呢?
姑娘清了清嗓子,微揚起下巴只用餘光看她,“你擅入我表哥的書房可得了允許?”
将卷子随手放下,蘇木禮貌道:“可是侯爺讓表小姐在書房等他?”
她好歹是受郭宮之托,姑娘卻是自作主張,論起來蘇木還比她占理些。
原本就是偷溜進來的姑娘目光閃爍,一眼看見書桌上的卷子,忽然氣勢大漲,“你來書房難不成是要偷試題?”
自認為抓到蘇木把柄的姑娘立刻急步逼到蘇木面前。蘇木面色如常,“卷子已經考過了,我此時再偷試題未免太晚了點吧?”
“那你便是想偷改試卷!”姑娘的聲音拔高,柳眉倒豎,若非說的是污蔑蘇木的話,光看臉蛋倒也賞心悅目。
有些頭疼。
她忽然明白郭宮為何要将沈行在的這朵桃花攔下。溫柔解語花誰人不愛,可這姑娘并非溫柔解語花,當蘇木是她的競争者,上來就帶着敵意給她一頂一頂地扣帽子,倒不愧和沈行在是表兄妹。
“表小姐大概誤會了……”
本就是給蘇木扣帽子,姑娘自然不聽蘇木解釋,“你方才還拿着卷子,不是想要偷改答案又是想如何?虧的還在讀聖賢書,我看這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幹出此等荒唐事。”
蘇木忽的笑了笑。
姑娘渾然未覺,繼續拿腔作勢,“我素來不愛拿身份壓人,但你既是我表哥的學生,我作為他的表妹,往後興許還是你的師母,還是得好好教教你。無論你一個姑娘家溜進男人的書房究竟是要做什麽,想要勾搭男人便是不檢點,想要偷改試卷便是不誠實,你一個姑娘家品德如此敗壞可怎的好。”
這回蘇木直接嗤笑出聲,低頭慢條斯理地将袖口褶皺撫平,語氣悠悠,“那實在是不巧了,我素來最愛做的事便是拿身份壓人。你是靖遠侯的表妹,我還是皇上的堂妹呢,論拿身份壓人,這北豊境內有幾個能壓得過我?”她稍稍擡頭看着姑娘,唇邊噙笑,“沈行在都得客客氣氣地叫我一聲郡主,你又算個什麽東西敢來教訓我?”
“你……”姑娘張了張口又閉上,像是在猶豫蘇木是不是在吓唬她,又糾結自己是不是該強勢一些再将蘇木的氣勢壓過去。
這兩人一人噙着笑鎮定自若,一人皺着眉往後一縮,隔着不遠的距離對峙上。門便在此時打開,兩人齊齊看向門邊,沈行在逆着光站着,身後是和蘇木對視的郭宮。
郭宮有些蔫頭耷腦,像是被誰訓了一頓,看着她又是愧疚又是心虛,總之從他眼底看不見一點好消息。多半是已經被沈行在發現他一馬當先趕着幫他掐桃花了。
姑娘反應比蘇木快,立刻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表哥,手指攪着袖口,再對比蘇木似笑非笑的表情,乍一看絕對是蘇木在欺負人,何況她還有一個禍害的名頭加身。
屋外的光有些刺眼,沈行在進來後郭宮便自覺地将門掩上,蘇木微眯的眼睛才算是舒服了些。
再看姑娘兩頰緋紅,咬着唇一臉委屈地欲語還休,只是扮委屈扮的顯然不太熟練,一雙眼瞪了半天也沒瞪出來淚眼朦胧的模樣。還不如蘇木,好歹蘇木打個哈欠就能雙眼緋紅。
腹诽着居然真讓自己生出一點困意。衆目睽睽,蘇木打了一個哈欠,眨了眨眼,眼角濕潤一片。
好了,現在看起來蘇木更可憐,像個被人欺負卻還獨自承受、倔強得不願別人知道的堅強小姑娘。
眼見自己要被一個哈欠打敗,姑娘看的一愣,立刻往沈行在身邊走了兩步,惡人先告狀,“表哥,我見她鬼鬼祟祟來你的書房,便跟了進來,孰料見到她在偷改卷子答案。”
桌上的卷子的确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一張卷子搭在桌沿,一角懸在空中。沈行在收回目光,冷聲道:“郭宮,你倒是大膽,什麽人都敢放進來,将人趕出去!”
姑娘聞言喜上眉梢,背着沈行在同蘇木挑釁一般努着下巴。蘇木未理她,低頭玩自己的指甲。
書房裏有兩個人,郭宮躊躇了一陣,還是為難地問沈行在,“侯爺,趕誰?”
“你說呢?”
郭宮擦着額角的汗,他若是知道要趕誰也就沒必要壯着膽子問侯爺了。
他先看向蘇木,蘇木對他的視線若有所察,得空擡起頭,露出一個看着不但不溫和,甚至還帶着一點威脅的笑容,“你覺得自己能趕我嗎?”
大概是被郭宮蠢的看不下去,沈行在的聲音往下沉,“不請自來的都趕出去。”
如此直截了當,郭宮立刻明白。錦瑤郡主是侯爺親自吩咐他從牆頭上接來的人,不請自來的也就另有其人。
“表小姐,請。”郭宮不自覺松了一口氣,雖說過程有些曲折還有些偏差,但目的終究是達到了。
姑娘還沒從得意洋洋的心情裏出來,轉頭就被沈行在吩咐人趕出去,一時瞠目結舌,半晌才吶吶出一聲表哥。
沈行在看向她,眼裏浮起一絲譏诮,只是樣貌生得好,連譏诮在姑娘眼裏都帶着巨大的吸引。
“雲姑娘大概忘了,本侯的母親與雲家早已斷絕關系,你這一聲表哥攀的是誰家的親戚?”
語罷又沉聲道:“郭宮。”語氣十足的不耐煩。郭宮不敢耽擱,立刻舉起劍鞘将姑娘架出去,任姑娘怎麽折騰也動彈不了分毫。
書房內的光亮了一瞬又随着合上的門暗下去。蘇木松開手指,屈指蹭着眼角的濕潤揩去,“沒事我也走了。”
剛走兩步就被人叫住。
“郡主為何來本侯的書房?”沈行在眼底的譏诮已經看不見,轉眼又換成蘇木常見的略招人嫌的笑容。
看樣子郭宮尋她幫忙的事情沈行在毫不知情。不過郭宮都為沈行在的情感問題操碎了心,蘇木還是不打算将他賣了,“我迷路了。”
“五雲處在西,書房在東,郡主居然能迷路到書房來。”沈行在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太假了,比她往常演戲還不走心。
“其實是郭宮讓我來幫你擋一擋桃花。”算了,還是賣了吧。主仆一心,沈行在招人嫌,那郭宮便也沒什麽好同情的,誰讓他攤上這麽一個主子。
沈行在越過她走到書桌前,拿起格外不和諧地偏在桌角的卷子,上頭寫着蘇木的名字。
他随手将卷子又放回原先那一沓紙張的最頂上,“郡主當真沒有動過改答案的心思?”
這話讓蘇木聽着不太舒服,皺着眉語氣不善,“你們表兄妹扣帽子污蔑人的招數還真是如出一轍。”
“可郡主無法證明自己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不是嗎?”
蘇木将眉鎖的越發緊。他不知道沈行在是因父母祭日受了刺激還是存心要捉弄她,只是随口就要污蔑她,實在令人讨厭。她的确不在意名聲,但旁人私下裏将她傳得如何不堪是一回事,當着她的面污蔑她又是一回事。
“那侯爺去揭發我好了。”
蘇木冷下臉,轉身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