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審訊

“不行,皇兄你必須得幫幫我,再被二姨娘練幾天我怕是連路也不會走了。”殿內蘇木與永昭帝夫妻打葉子牌,蘇木抓着牌,蔫頭耷腦看着可憐極了。

“你不是有法子?朕聽說你這半月溜出府沒被大姨娘抓到過一次,如何做到的?”

“……我翻牆到沈行在那邊避難了。”

永昭帝聞言笑得直往貴妃肩上倒,貴妃推開他的腦袋嗔他,“不許偷看。”

被貴妃推開永昭帝也不惱,趁機将臉在她掌心蹭了蹭才坐正身子取笑蘇木,“你過去不是與靖遠侯不對付?”

“沈行在能有二姨娘可怕?”蘇木說話間甩牌的動作都大些,“二姨娘一哭,你能拿她有辦法嗎?”

貴妃與永昭帝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深深的贊同。熹王府長大的孩子,還無人能從二姨娘的眼淚裏幸免。

“那确實是二姨娘可怕一些。”永昭帝不得不承認。

先帝子嗣稀薄,皇子接二連三意外死亡,最後只留下他一個皇子。彼時先皇昏聩,連自己做什麽都意識不清,熹王放心不下,主動将永昭帝養在熹王府。那段時日毒殺刺殺在熹王府并不少見。

熹王也沒法整日整夜地看着他,多數時候是三個姨娘輪流照看他與蘇木。

七歲那年二姨娘陪他用午飯,他偶然吃魚被卡了嗓子,放下筷子掐住自己喉嚨想将魚刺咳出來,二姨娘以為飯菜裏有毒,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将桌上的飯菜全掃在地上,将他攬在懷裏帶着哭腔喊救命。聲音之大,三姨娘眉畫了一半都匆匆跑了出來。

後來請了太醫将魚刺取了出來。他拔魚刺用了多久,二姨娘就哭了多久,厲害的是,整整半個時辰,聲音一直穩定高亢,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自那以後永昭帝也不敢再吃魚,倒不是怕被魚卡了嗓子,只是被二姨娘哭怕了。

“大姨娘要扣我的月錢,又讓人在門口耍大刀,我還能反了不成。”蘇木鼓着腮幫子,一把拽着永昭帝的龍袍,“不管,你是脫離苦海了,我還在王府熬着呢,你得替我想法子。”

“龍袍別給朕扯壞了。”永昭帝擡了擡胳膊發現龍袍扯不回來,嘟囔不已。

“總之皇兄得想法子救我,”蘇木兩指勾着他的衣袖,“你忘了當年我們一起分食一個烤地瓜的情誼了嗎?”

“買地瓜哪回不是朕掏的錢?”永昭帝拍開她的手,“朕怎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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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件事做,我有事可做姨娘就不好意思将我關在王府了。”蘇木一早便計劃過。

“你能做什麽事?”永昭帝頗為嫌棄,但仔細想想,卻也不是什麽都做不了,“這樣吧,朕有一樁案子要交給靖遠侯辦,你去幫他打打下手。”

蘇木想也不想一口拒絕,“為什麽是沈行在,我和他八字不合,在一起就犯沖。”

“那你想與誰一道辦事?在李禦史手底下打雜?”永昭帝道,“舒秦也不在,你在朝中還有相熟還不嫌棄原意帶你的人嗎?”

蘇木動搖。

“不願意你便回去學琴棋書畫。”

“……我去。”

***

蘇木又進了靖遠侯府。這回倒是沒再翻牆,光明正大走的大門。

沈行在一臉不信任,“郡主要同本侯一起查案子?”

蘇木百無聊賴的點頭,腦袋枕在手臂上,水藍色的袖擺貼着她下彎的唇角,臉上寫滿了不樂意。

“郡主知道本侯查的是什麽案子嗎?”

“你告訴我我便知道了。”說完就聽見沈行在做作的嘆氣,嘆氣聲裏委婉的表示了他怎麽這麽命苦攤上她這麽個拖後腿的人。

她難道就不命苦?

“這回查的是戶部侍郎的案子。”沈行在揶揄完她後也不再逗她,同她說起正事

蘇木仰起頭,她眼裏的沈行在是橫着的,“戶部侍郎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一開口袖擺便落進她嘴裏,被她伸出一點舌尖将布料推出去。

“郡主當他一人便能無聲無息截下二十萬兩白銀?自然是還有同夥。”沈行在屈指扣着扇骨,“何況一個戶部侍郎何必豢養刺客?”

“也是……我們前腳才走,他後腳就派了刺客追上來……尋常人也不是誰都能養這樣一批訓練有素的刺客。還有,”她右手貼着石桌朝沈行在的方向伸,食指噠噠在桌上點了兩下,“你看見他們用的袖珍弩了嗎?那是西夏的玩意兒,體型雖小,但威力比尋常的弓箭卻要大,一支□□造價都高于一張弓。”

“郡主怎麽知道?”

“……”蘇木讪讪收回手,雙手交疊,手臂遮着臉,只露出一雙左右飄忽的眼睛,“我拿它打過鳥。”

沈行在哼笑一聲,“原來郡主才是最奢侈的人。”

郭宮快步走進來,看見蘇木在,一點也不驚奇,還順便同她行了一禮,才附着沈行在耳邊說了些什麽。

蘇木将下巴擱在手背上等他們說完,沈行在倒是同她笑了笑,“本侯得了一點線索,郡主可要一同去看看?”

下了馬車,蘇木昂起頭看着匾上淩厲陰森的刑獄二字。銅釘門大開着,狴犴銜着鐵環,漫長的夾道延伸到盡頭,消失在黑暗之中,隐約的火光驅不散恐慌,只能徒添驚懼。

蘇木攏了攏身上的外衣,早知道是來刑獄她便多穿點。

……

不對。

早知道是來刑獄她便不會來。

沈行在倒是一點不考慮她是個姑娘,頭一回查案子就把她往這滿是血污的地方帶。

“跟上。”

甚至沒給她臨陣脫逃的機會,徑直往裏面走,一身玄袍倒是與刑獄的環境莫名和諧。蘇木攏緊外衣,硬着頭皮跟在他身後。

審訊室已經提來一個女犯人,一看便受了不少刑,跪坐在不知道沾了血還是沾了水的地上,頭發狼狽地貼着浸着汗的臉。

蘇木咬着食指指節打量她,回頭問已經在郭宮找來的椅子上坐下的沈行在,“這是上回用袖珍弩射傷你的那個刺客?”

沈行在還在嫌棄刑獄的椅子不幹淨,聞言有些詫異地看着她,“你認得?”

蘇木點着自己的眼尾,“我記得她的眼睛。”

刺客的眼睛并無特別之處,至少沈行在并不覺得有何特別,“這雙眼睛有什麽特點嗎?”

蘇木讓郭宮給她也找了一把椅子,“沒什麽特點,只是我自己記眼睛記得牢。”她往後一靠,鞋子小心翼翼的避開血污,搭在椅腳前的橫杠上。

“蒙面的刺客在你這裏豈不是與不蒙面無異。”沈行在玩笑道。

“也可以這麽說吧。”

“還沒招嗎?”沈行在眉頭一沉,看向那女人。

早上剛從刑獄審問過人的郭宮道:“這人嘴硬,屬下拷問許久才掰開她的嘴。她的主子應該不是戶部侍郎,而是另有其人,身份也應該比之前被我們處理的刺客更高。”

“你主子是誰?”沈行在的聲音在狹小的審訊室裏尤其陰森。

受刑太重,女人氣息微弱,卻依舊倔着不開口。

審訊之事蘇木沒有經驗,只能仔細打量女人。女人身量細,囚服并不合身,從微開的領口能看見一條繩,繩子也不知原本就是這個顏色還是被血跡染黑,上面穿着一枚銅錢。

蘇木跳下椅子,磨蹭着蹲在女人面前,在女人木讷的眼神中将手伸向那條繩。

這舉動驚醒了女人,女人眼裏閃過狠厲的光,五指屈成爪朝蘇木的面門襲去。蘇木臉色一變往後退,但比不過女人的速度。

眼見女人的手指就要戳進她的眼睛,她忽然被人拽起來往後拉,腰間軟肉撞在堅硬的護腕上。但好歹算是保住了小命。

沈行在冷着臉将蘇木松開。

蘇木默默摸着發疼的腰。沈行在的一雙護腕是玄鐵所制,上面雕着繁複不平的花紋,硌得她呲牙咧嘴。但畢竟是她自己大意,沈行在怎麽說也救了她一命。

“她很寶貝她脖子上的東西。”蘇木扁着嘴,疼得想哭還得給沈行在彙報信息。

東西對女人應該十分重要,蘇木話音剛落她便護着胸口往後退,看着蘇木的眼神像一頭惡狼。

蘇木也不管她是狼是虎,揉着腰坐回去。

接收到沈行在的眼神,郭宮一腳踩在女人的肩膀上,痛得女人不得不松開手,然後面無表情将那枚銅錢拽了下來交給沈行在。

沈行在一臉嫌棄,讓郭宮繼續拿着。

“這是什麽東西?”沈行在語氣森冷,站在女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看不到沈行在陰鸷神色的蘇木從郭宮手裏拿過銅錢,替女人做了回答,“這是先帝年間的銅錢。”

沈行在饒有興致地看着她,“郡主果真博學。”

“……”

也不知道沈行在到底有什麽本事,被他誇贊完全沒有高興的感覺。

“這上面刻的是前朝年號,先帝有一批專用來賞人的銅錢,方孔內壁有一個極小的禦字。”蘇木舉起來給沈行在看,想起兩個人隔得遠他也看不清,又收回來。

“賞給誰的?”

“不知道,皇親國戚、文官武将、甚至外族人都被賞過這種銅錢,我那裏還有一盒。”蘇木道,“不過能把它放在心口這麽重要的位置,不是親人就是情人。”

蘇木把銅錢交還給郭宮,又朝女人走去。剛剛險些被偷襲,這一次蘇木留了一個心眼,躲在沈行在身後只探出一個腦袋,“是你的父親?”

“是你的祖父?”

“是你的兄弟?”

女人半天沒動靜,蘇木想了想,道:“……別想了,你的情人根本不會來救你,你只是棄子。”

女人的瞳孔驟然縮緊。

蘇木昂起腦袋,扯着沈行在的袖子讓他低頭,“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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