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審訊
陰冷潮濕的審訊室,蘇木還從未覺得自己有如此聰明過,分明來之前還被刑獄吓了一跳,但靠自己摸出線索實在是讓她有些驕傲。
“郡主真聰明。”沈行在略微眯了眯眸,牽起唇角。
蘇木無趣地松開他,能讓被誇獎的人一點也不高興也算是一種本事。她轉身繼續坐着,同郭宮招了招手。
郭宮雖一臉迷惘卻還是老實彎下腰。
“那好歹是個姑娘,你扯她的衣服不會尴尬嗎?”蘇木認真且好學。
跟随沈行在多年,郭宮審過許多人,男女皆有,于他而言并無不同,他也不曾考慮過尴尬與否。但蘇木既然問起,他便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接着蘇木便看見郭宮白嫩的娃娃臉上飄起兩朵可疑的紅雲。
審訊室不大,蘇木與郭宮看似竊竊私語,卻都落在沈行在耳中。他蹙着眉坐回去,餘光睨着旁若無人聊天的二人。郭宮自然知道自家侯爺的脾氣,多半已經不耐煩了,當即站直,将已經退到牆角的女人扣住脖子一甩,扔在沈行在面前。
“還不說嗎?”沈行在屈肘搭在膝上,身子往前傾,語氣放緩,“刑獄看管并不嚴,為何無人來救你?已經是棄子了?看來對你主子而言,你除去殺人,毫無價值。”
女人的肩膀向內縮了一下,恨恨地瞪着他。
“看着本侯做什麽?将你當做破爛扔掉的可不是本侯。”沈行在往後一靠,将袍子一拎一展架起二郎腿,“你一腔愛意輕付,可惜在他眼中你不過是個累贅。”他伸出手,郭宮将用粗布包着的銅錢放在他手上,轉眼便被他抛進燒炭的鍋中。
火哧的燃起,跳躍的火苗将布燒着。
女人瞪大了眼想去救,郭宮先她一步踹向她的肩窩,将她踹倒在地,止住她的動作。
“對了,”見火苗漸漸熄滅,沈行在才将目光從那上面再收回來,“說來你或許還得多謝本侯救你一命,畢竟你的情人想将你毒死在牢中,若非本侯心善保住你的命,你怕是要死在他來救你的美夢裏。”
進審訊室許久,女人終于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不可能。”
Advertisement
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許久未喝過水,又或是曾經嘶喊得過于厲害,将嗓子喊壞了。
“你若願意自欺欺人,本侯自然無所謂。”沈行在盯着自己的手,并不在意女人相信與否。
說話留三分總有些道理,話說死了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沈行在無謂的态度顯然讓女人有所動搖。
心理博弈無非是比誰更有耐心,而沈行在不慌不忙。
一時間審訊室只能聽見火星迸裂的聲音。
“我想你原本應該很好看。”
蘇木忽然前傾着身子同女人道,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可惜你做的是一個殺手,”蘇木道,“你喜歡的人大概身份崇高,那樣的人萬不會娶一個殺手,殺手即便是當妾都是毫無資格的。”
“自他讓你為他殺人那刻起,他就從來沒想過讓你做他的女人。”
“你撒謊!”女人忽然激動的要朝蘇木撲過去,蘇木連忙拽住沈行在的袖子下意識将腦袋後仰。但女人身上都是傷,稍一使力又摔在地上。
見女人掙紮了幾下都未能成功起來,蘇木才放心地松開沈行在,“我的态度總比沈行在好吧,怎麽就只打我呢?”
沈行在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确有些不同常人的聰明,卻也偶爾笨拙的令人無奈。
“同是女子,我很同情你。愛人并無對錯,只是你大約是愛錯了人,你如此貌美,何苦生生将自己磋磨得滿身傷痕呢?那人有什麽好,值得你毀了自己?”
蘇木長嘆一口氣,擺出一副同情憐惜的模樣。
她的聲音刻意放柔,原先清亮的聲音如今帶着些軟意,讓人忽然升起傾訴的欲望。
女人垂着頭,聲音細如蚊吶,“我什麽都給他了……”
“什麽?”蘇木未聽清。
女人擡頭時眼中含淚,有些吞吞吐吐,“我們早已那什麽了……”
蘇木越發疑惑,雙手扣着椅子,身子往前,脖子還抻着,“你們哪什麽了?你說仔細些。”
頭上突然被重重敲了一下,蘇木捂着頭倒吸了一口涼氣瞪着打她的人。沈行在的手指撫過剛剛敲過頭的扇骨,語氣淡淡,“郡主還是将心思多放在正事上。”
“我不是在做正事嗎?”蘇木怒道,忽然回過神明白那什麽究竟是什麽,一時被氣笑了,“究竟是誰不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審訊已有了頭緒,如今女人對幕後之人的信任已無,再施以刑罰逼問便容易得多。刑獄的手段多半暴虐且狠辣,沈行在便将蘇木打發出去。
審訊的步驟蘇木略知一二,也怕再待下去今晚恐是沒法睡了,依言先出刑獄。
刑獄殺氣重,鋪子都不敢開在附近,怕沾染晦氣,只有幾個小販在附近賣小食,賣的也多是花生米、醬肘子燒餅一類能讓獄卒在牢裏看守時下酒的小菜。
街上比刑獄暖和,蘇木出來後手指也漸漸回暖,在架着桌椅的小攤上買了一個燒餅坐着邊吃邊等沈行在。
沈行在出來時,蘇木已經吃完了一個燒餅,同老板正聊得火熱。
刑獄附近連路人都比別處少,獄卒總趕着當值,買完吃食便立刻離開。老板在這兒擺攤常常一擺便是一整日,卻鮮少有人與他說話,蘇木恰好等沈行在亦等得有些無聊,兩人倒是聊上了。
老板健談,亦或是許久無人陪他說話,憋了一肚子的話,滔滔不絕,蘇木也插不上幾句話,但依舊聽的認真,不時還會點點頭。
沈行在讓郭宮過去将人叫過來。
蘇木來時手中還拿着兩個老板硬塞進她手中的燒餅。
看着蘇木遞過來的還冒着熱氣的燒餅,沈行在往後仰了仰,啧了一聲,滿是嫌棄。
見了他這幅樣子蘇木都不必等他開口再挖苦她兩句寒酸潦倒,轉手就将兩塊燒餅塞進郭宮手裏,“郭宮,吃完。”
郭宮一手拿着一個燒餅,一臉為難,“郡主,這……”
“吃不完?”
“也不是吃不完……”郭宮觑了一眼沈行在的神色,畢竟其中一份還是沈行在的,蘇木不等沈行在拒絕就把本該是沈行在的那一份給了他,總讓他覺得自己僭越了。
“吃得完便多吃點。”蘇木道,轉頭問沈行在,“可有審出結果?”
沈行在原以為她還要同他就燒餅吵兩句,不想她倒是更關心案子,點了點頭,“的确審出了一些東西。”
“幕後之人可有問出來?”
沈行在未答她的話。蘇木了然,“不能讓我知道是嗎?”
沈行在并不遮瞞,“陛下不願讓郡主卷進來。”
“小侯爺,你現在這樣叫過河拆橋。”蘇木嘆了口氣後擺了擺手,“罷了,不問便不問吧。”永昭帝既不讓她過問,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她也并非是沒有分寸之人。
“她一腔深情,為了所愛之人以身試險,最後她愛的人卻要毒死她,實在是可憐。”蘇木忽然感慨。
郭宮正忙着啃燒餅,聞言忍不住同她坦白,“郡主,下毒之事是假的。”
“假的?”蘇木微愕,會過意後忍不住對沈行在豎起大拇指,“小侯爺真聰明。”
二人辦完事情便打道回府,馬車自然是在靖遠侯府門前停下。
下馬車時恰好遇見有人往侯府遞請帖。
以沈行在的身份,請帖拜帖向來數不勝數,蘇木亦沒有窺探沈行在與誰結交的愛好,準備知會沈行在一聲便回府。走到沈行在面前時不經意瞥到帖子上的名號,下意識地攔住了送請帖的人。
“傅國公回上饒了?”
送請帖的人認出這是錦瑤郡主,不敢怠慢,忙哈着腰道:“是,昨日剛到。”
蘇木又問:“一家人都來了?”
“是。”那人答。
沈行在将請帖扔給郭宮,饒有興致地看着蘇木的臉色陡然沉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初。恐怕這傅家有她不待見的人。
蘇木未再多言,同沈行在告辭之後便回了府。
大姨娘恰好見蘇木從廊上走過,叫住了她,“蘇木,過來。”
蘇木聞言轉頭,看見大姨娘手中拿着一張請帖,同方才在沈行在那裏看到的請帖一模一樣。
“姨娘,”蘇木情緒不高,怏怏叫了一聲人,“有事嗎?”
大姨娘見她蔫頭耷腦的模樣便忍不住笑,笑夠後才将請帖遞給她,“傅國公的世子要成親了,帖子送來了,你記得日子別忘了。”
熹王府沒有正妃,但上饒城中的宴席素來只有正夫人才能參加,是以送來熹王府的帖子一向是能推則推,推不了的,如非重要身份,多數是蘇木去參加。
“知道了。”蘇木悶悶接過帖子,心中并不願去這趟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