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名單

在牆頭看見郭宮時,蘇木已經見怪不怪了。

瞥了一眼五雲處,蘇木自覺讓出一塊地方給郭宮落腳,依舊照着往常的分工,讓郭宮幫忙搬梯子。

頂樓的桌子上擺滿了紙張,沈行在屈肘搭在桌邊,兩指揉着眉骨,臉上有些許疲憊。

蘇木走過去,随手拿起一張紙,上面羅列的是周邊幾個國家的隊伍名單。

東郡、南楚、西夏、北豊。四國毗鄰,如今又屬西夏與北豊為大,分庭抗禮。四國內裏雖暗潮洶湧,明面上仍舊維持着脆弱的聯盟。每四年便會舉辦一次比賽,美其名曰切磋學習,實則不過是各方聚到一起炫耀攀比,而今年恰好輪到北豊操辦。

“小侯爺公務如此繁忙,怎麽還将我叫來?”蘇木撩袍坐下,順手将打亂的名單整理清楚。

沈行在微微擡頭,兩指虛搭在眉心,露出一抹笑,“本侯見郡主又坐在牆上,想來是遇上了煩心事?”

“……”

明白了,這是自己心情不好,想在她身上找樂子。

“沒有煩心事,小侯爺還是忙公務要緊。”蘇木将名單推給他,意外看見傅鴻的名字也在其列,“……怎麽把傅鴻也加進去了?”

四國比試選人途徑只有兩種,自學生中選人——大部分于太學之中選拔,官學州學之中若有佼佼者,亦可破格選用;或自朝中官員、近衛、錦衣衛內選人。但傅鴻一非學生,二無挂職,按理來說并不應該在其中。

蘇木的指尖落在那兩個字上,“前幾日傅家如此殷勤便是為了讓你将傅鴻安排進去?”

四國比試一向是最容易博取名聲的機會。萬衆矚目的場合,若能力足夠出衆,能力壓其他三國的參試者,助長北豊士氣,定是風頭無兩。這般揚名,倒的确是傅家最喜歡的方式。

“有一部分是為此。”沈行在并不否認。

“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她很好奇。官有大小,送禮的層次自然亦有高低,能賄賂沈行在絕非只要普通的幾封銀子。

“送來一個女兒算不算?”沈行在同她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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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認真計較了一下,“那不該是他們占了便宜?”若是兩情相悅自然沒有誰得好處一說,但若是另有所圖,整個上饒幾乎全部的女子嫁給沈行在怕是都算占便宜。

沈行在盯着她琉璃色的眸子,她是真在認認真真與他分析利弊。他以為她會趁機踩傅凝兩腳,說傅凝的壞話,如同傅凝待她一般。她受的那些委屈,罵傅凝兩句他倒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沒想到郡主居然如此看得起本侯。”他故作驚訝。

或許是與她相處太久,沈行在裝模作樣也逐漸不認真。

“……”蘇木雙手托臉,臉頰的軟肉被往上推,明亮的眼睛觑着他。她今日穿着一件青碧色的薄衫,發間簪着一支藕荷發簪,指甲粉嫩嫩的,壓在臉上,像湖心的蓮花苞,明亮還帶着露珠。

這個人誇人不真心實意也就罷了,怎麽被人誇還陰陽怪氣呢。蘇木眼睛要擡不擡,“大家都是朋友,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朋友?”沈行在不置可否地挑起眉。

蘇木撇嘴,松手撐着站起來,作勢要走,“唉,一片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沒人留她。她扭頭看沈行在,後者撐頭含笑看着她,沒有要開口挽留的意思。

忘了這人亦是不走尋常路的,以常人的思維去估料他并不可取。但她也有骨氣,輕輕哼了一聲就往外走。走到樓梯口時,沈行在帶笑的嗓音才傳過來,“多謝郡主誇獎。”

蘇木得了逞抿着唇憋笑,憋住了才轉過身,帶着一點驕矜,眼中的笑意卻明晃晃。

沈行在偏着頭,指尖支着鬓邊,一縷頭發順着他臉邊的輪廓,沿着分明的下颌垂在衣襟上的蟠龍玉扣前。他慣常一身黑白,往哪兒一擺都像一副冷淡的水墨畫,但是唇角總是勾着,又添了一道明亮的赤金。頓時,身價不菲。

看着蘇木還死要面子等着他給她鋪臺階下,沈行在有些好笑,幹脆順了她的意,“本侯府上新進了一筐荔枝,郡主可要嘗嘗?”

只要給臺階,蘇木就順着下。

她又重新坐回去,沈行在示意郭宮去備點心。

“小侯爺今日太反常了,無事獻殷勤。”沈行在忽然如此體貼,反倒讓蘇木有些起疑,這與她所知的沈行在差別也太大了些。

“有事,”沈行在扔給她一份名單,名單的外封上寫着北豊二字,“這是官學院長推舉的幾人,郡主看看可有不妥。”

四國比試的參試者一向是由各學府院長舉薦,層層篩選,再由管事掌眼,此次四國比試的主管便是沈行在。

沈行在對官學舉薦的這幾位學子并不熟悉,倒是蘇木對這幾人了解的很,名副其實還是名不副實,一眼就看得出來。

懂了,這是用荔枝來換她幹活。

打開名單冊子,蘇木随口問:“四國比試關乎北豊顏面,你私放傅鴻進來不怕他成了敗筆?”

“傅鴻的能力難不成不值一信?”沈行在反問。

“……”雖說蘇木并不喜歡傅國公這一家,但傅家人品雖差,能力的确沒法質疑。

看了近一下午的名冊,沈行在終于得了閑,靠在椅背上打量着蘇木。

指尖順着一列列的名字滑動,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開成一把小扇子,偶爾目光在一個名字上停留太久,便顫顫着撲閃。

她安靜做事時也讨人歡喜。

“你那日從馬場帶走的姑娘是何身份?”沈行在忽然問,突兀出聲,将蘇木吓得一哆嗦,指甲在紙上別出一道劃痕。

嘴唇動了幾動,蘇木還是将埋怨的話咽下,“朋友的姐姐,家中用她換兒子的前途……與傅凝差不多吧。”

她低着頭,手伸向前,在桌上摸了個遍也沒摸到筆,擡頭一看,果真沒筆,一邊用指甲在墨筆的名字上深深劃了兩道一邊嘟囔,“怎麽沒有筆……這人不行,我好幾次見他小測舞弊。”

郭宮才端着一盤冰鎮荔枝回來,又被差使着去拿筆。

蘇木将名單推到一旁,摸了摸劃得有些難受的指尖,去拿荔枝。

荔枝外殼紅豔,冰鎮的寒氣順着凹凸不平的殼繞上她的指尖,将指腹冰成紅色,絲絲縷縷,攀附上她的手指。蘇木剝開外殼,露出渾圓白嫩的果肉,晶亮亮泛着水光。她咬着果肉,汁水順着指縫滴在素白的盤沿。

嘴唇被汁水鍍上一層亮色,蘇木擡頭,“有帕子嗎?”

“連郡主一個姑娘都不帶帕子,本侯又怎會有這種東西。”沈行在擰着眉一臉嫌棄。

郭宮再回來時蘇木已經一人吃了一小半的荔枝。

“侯爺,這是傅三小姐派人送來的東西。”郭宮呈上一塊包着東西的帕子,沈行在嗯了一聲,将帕子扔給蘇木,手中拿着一個極精致的木盒。

蘇木擦了擦手,目光也定在木盒上。

木盒裏是一瓶再尋常不過的藥。

沈行在的手指在木盒中按了按,似乎還有一層。他擡眼看着蘇木。蘇木了然,扭過身子,留給他一個青碧色的背影,還有發間小小的藕荷花苞。

木盒還有暗層,一塊薄薄的板子,用力一按便能斷開,裏面放着一把鑰匙。鑰匙看起來十分樸實,并無特殊之處。

蘇木百無聊賴地伸直雙腿,鞋跟挨着,鞋尖一開一合,盯着自己如波浪一般忽漲忽落的裙擺。衣料摩挲,鞋尖碰出細微的聲音,腦袋也随着一點一點,發帶與發絲纏在一起。

等了半晌還是沒有動靜。

“沈行在,好了沒有——”蘇木忍不住問,尾聲拉得很長,軟綿綿的有些不耐煩。

“好了。”郭宮已然帶着鑰匙離開,沈行在盯着她小雞啄米已經許久,帶着些惡劣故意看她究竟能耐得住多久。

蘇木聞言立刻轉過身,未出閣的女子不将發全部挽起,只挽出一個小小的發髻,未挽的發絲随着她的轉身揚起,發帶便如蝴蝶一般飛到胸前。

她對傅凝給沈行在送了什麽絲毫不好奇,又去剝荔枝。

“本侯瞧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麽偏偏對傅凝避之不及?”沈行在忽然問。

蘇木一口咬在荔枝肉上,汁水濺了自己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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