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幹

傅凝落水之事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蘇木與她的那點恩怨好不容易平息後又因此成了城中人的飯後談資。

謠言越傳越離譜,後來竟成了蘇木與傅凝為了沈行在大打出手。蘇木不甚理解,為何女子之間的恩怨一定是為了男子,似乎幾女争一男的故事才精彩可信。

蘇木躺在搖椅上,盯着屋頂橫梁長嘆了一口氣。青簪已經研好了墨,“郡主,可以動筆了。”

惹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不能當做無事發生。樣子要做,熹王對外稱蘇木頑劣,要在家禁足半月,還要同傅凝寫一封道歉書。

提筆時,蘇木懸着手腕半晌,醞釀不出一個字。她惹事有分寸,已經極少鬧得如此沸沸揚揚,也就許久沒有再寫過道歉書。

“怎麽寫?”蘇木問青簪。青簪想了想,“郡主為何推她,認真反省後後悔莫及,保證不會再犯。”

蘇木認真聽取,落筆開了頭,又問:“我為何推她?”

“那要問您。”

“我嫉妒她?”蘇木提議後自己否決,“她也沒有能讓我嫉妒的地方。”

青簪亦想不出理由,只好道:“實在不行那便就是因為您與她為了靖遠侯大打出手吧。”

蘇木默了默,拿着紙筆起身,“我去問問二姨娘這反思書該如何寫。”

有二姨娘幫忙,總算是寫完了道歉書,登門道歉同傅國公打太極便是熹王的事情。

不情願地咽着大姨娘特意為她做的清炒苦瓜,蘇木磨磨蹭蹭,一口分作三四口,“讓我爹去道歉是否有些不妥?”

三姨娘見她這幅苦大仇深的模樣,笑着塞給她一塊糖,“不是你的錯,難不成還讓你上門去挨罵?”大姨娘亦點頭,“王爺的身份在那兒,傅國公不會為難王爺的。”

蘇木咬着糖,“畢竟是因我而起……”

大姨娘正色,“若真是你的錯,該挨的罰一點不會少,但錯不在你,誰也別想我們熹王府的郡主受一點委屈,哪怕是上門被人數落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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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宣稱蘇木受罰禁足不過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但不是蘇木的錯,熹王府上下亦從不讓她去擔。

蘇木扁嘴,“姨娘真好。”

“将這盤苦瓜吃完會更好。”大姨娘笑着睨她。

“……”

***

禁足雖是做做樣子,但蘇木依舊不能出門。好在夏日炎炎,她本也沒有出去玩的興致,待在府裏練練字或是陪着姨娘打馬吊,也不算無聊。

到了傍晚天稍稍涼爽,便爬上牆頭發會兒呆,日子便悠悠哉哉地過去。

蘇木為了沈行在與傅凝大打出手自然是笑話,但蘇木心裏有了計較。傅凝顯然對沈行在有意,那她還是避開沈行在為好,少沾染上與傅凝有關的人能省去不少麻煩。是以她舍棄了從前最愛爬的牆頭,換到另一邊的牆頭發呆。

靖遠侯府五雲處,朝着熹王府的軒窗大開。沈行在批閱過公文,屈指抵着太陽穴解乏,長睫微擡,落在遠處空蕩的牆頭。

熹王府對外宣稱錦瑤郡主在府中反思禁足,可前幾日同永昭帝閑談時才知道,熹王府的禁足除去不能出門,其餘一切照常。但凡不是蘇木親自出面道歉,便意味着熹王府上下都不認為是蘇木的錯,也就不會拘着她。

蘇木現在應該并不難過。

郭宮上了樓,将鑰匙交給沈行在,“侯爺,驗過了,是真的。”

鑰匙樣子普通,是傅凝借送藥之由一并偷送來的那枚。這枚鑰匙,能開傅國公私庫的門。

傅國公府于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但也只剩這麽一架虛僞的空殼罷了。做老子的被外室迷的五迷三道,想将疼愛的庶子過繼給國公夫人當嫡子養,長子想着從老子手中奪權,嫡女見不得庶子能得到的東西比她還多。高門大戶、百年底蘊,被利欲蠶食,宛如鬥狗。

沈行在就在其中将水越攪越渾。傅國公想拉攏他,世子亦向他發出邀約,這枚鑰匙只是一份表露誠心的見面禮。

傅國公的私庫裏,有潰敗傅家百年家業的蠱蟲,恰好是他的目的所在。

可憐傅國公還想着為後代鋪路,只是狼子野心,只因他一點私心,幾個嫡子無反哺之意,只想着從父親身上多咬下幾塊肉來。

倒是都說皇家薄幸,司徒家到了這一代反倒與衆不同。

沈行在站在窗邊,熹王府一片寧靜。郭宮站在他身後一起看了半晌,猶豫道:“侯爺,郡主好似是換了一處牆頭。”

兩府之間的樹木枝葉已經繁茂,樹枝張揚着往熹王府的前頭肆意生長。沈行在當蘇木已經不愛爬牆,誰知道是換了一堵牆爬,“換哪兒去了?”

***

蘇木一腳蹬在木梯上,要下不下,望着牆邊仰頭看她的人,一時極其窘迫。

“郡主要去哪兒?怎麽一見到本侯便跑。”沈行在挑唇看着她。

“我記起來還有文章未背。”蘇木認真道。

“郡主連官學都未去,居然還如此好學。”

“時刻勤勉,不敢懈怠。”

蘇木記得這裏離靖遠侯府最遠,自五雲處也看不到這裏才對。

沈行在迎着霞光微眯着眼,餘晖成線在他衣襟上繡出赭色蟠龍,“本侯帶郡主去畫舫?”

“……”蘇木一臉震驚,“我一個姑娘家,侯爺不覺得自己此番行為有悖道德嗎?”頓了頓,補充,“何況我還在禁足。”

“去或是不去?”沈行在未理會她裝腔作勢的正義之言。

蘇木搖頭,依舊不打算與他有太多牽連。

沈行在盯着她,慢條斯理道:“郡主上回将本侯的扇子弄壞了,兩千兩……”他故意頓住,眼尾挑起。

看着像是要與蘇木商量,其實是在威脅。蘇木慢吞吞地爬上牆頭,讓郭宮替她搬梯子。

及至傍晚,街上連人影也少見。郭宮走在沈行在身後落後兩步,目視前方,餘光卻瞥着走在他身邊四處張望的蘇木。分明是刻意避着沈行在。

“站那麽遠做什麽?”沈行在忽然停下步子,轉身看着蘇木,眉峰攏着,大抵是有些不高興。

蘇木神色怏怏,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跟上,腦袋低着,微微擡了擡下巴,“走吧。”

她往前走了兩步,發現無人跟上,又回頭,“怎麽不走了?”

沈行在盯她半晌,盯得她莫名其妙又心虛,見她臉上逐漸從怏怏變成狐疑,調轉步子往就近的酒樓走。

不是去畫舫嗎?蘇木一頭霧水跟着進去。

酒樓裏的夥計比客人還多,不招呼客人的便拿着抹布四處晃蕩,借着幹活的名頭躲懶。見到衣着不俗的沈行在像是見了金元寶,立刻扔了抹布沖上來,被腿腳最快的夥計捷足先登。

要了一個雅間,夥計殷勤地送上菜譜。蘇木還沒來得及瞄上一眼,沈行在又把菜譜扔了回去,“上招牌。”

夥計搓着手,笑容堆在臉上,連笑紋都堆了幾折,除去谄媚,蘇木都想不出別的形容詞。“小店統共十二道招牌菜,客官您看您是想要……”

郭宮扔給他一顆金稞子,“有什麽上什麽,趕緊走。”夥計兩眼放光,疊聲诶诶,手腳利索地退了出去。

雅間內便只剩下蘇木瞄一眼沈行在,又詢問似的看向郭宮。

“不是去畫舫嗎?”蘇木問。

“郡主不是不願意去?”沈行在品着茶,香茗的水汽染在他墨黑的眸子裏,生生讓蘇木看出一點微不可見的怒意,但語氣與平常并無區別。

許是他說話總是這般讨打的語調,蘇木聽多了,除去無奈,連生氣都覺得沒有多少必要。蘇木哦了一聲,她還說不願意跟他出來呢,他不還是拿着那兩千兩威脅她。

沈行在冷不丁問:“郡主是在躲着本侯?”

蘇木拽着桌布角的流蘇玩,聞言手上一使力,将幾縷絲縧拽了下來,扭頭看着沈行在,幾番糾結後點了點頭。她一向爽快,除了必要的留面子,都是想什麽便說什麽。不膈應對方,也不委屈自己。

沈行在眉間微緊,騰地升起股不大的怒氣,“本侯上回未出手幫你,生氣了?”

“沒有生氣,我只是不大想和傅凝身邊的人玩。”蘇木老實道。

“所以也不打算同本侯玩。”沈行在問完後恍惚生出一種哄小孩的感覺。大人的彎彎繞繞蘇木一點也不用,直來直往,問了她便答,他一時有些跟不上她的想法。

蘇木猶豫良久,“侯爺心裏清楚就好了,點出來也怪尴尬的。”

沈行在險些被她逗笑,那點被她刻意躲着惹出來的火氣也歇了。官場這些年,你來我往、話裏有話,一句話能繞出十幾種意思,太過習慣,反倒是被她的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他起了逗趣的心思,故意逗她,“若是本侯同傅凝斷絕往來,你便同本侯玩了?”

蘇木睇他一眼,“你是小孩子嗎?”

沈行在微愣,他身後的郭宮嗤的笑出聲,被沈行在偏頭輕輕一瞥吓得幹咳了兩聲站得筆直。

蘇木繼續道:“傅凝身後是整個傅國公府,你沒必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徒給自己樹敵。”

雖說他在朝中給自己樹的敵已經不少了。

“這下我們又不是朋友了?”沈行在原先稍霁的臉又沉了下去。

蘇木眨了眨眼,“可以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不相幹?再不出手媳婦兒都沒了你跟本侯說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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