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花兒鞋。如此一副不倫不類的模樣,豈不是讓人看了便要笑話自己?

朱砂的臉驀然紅到了耳根,她尴尬地擡眼瞧了瞧站在那裏的美男子,但見那美男子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朱砂那雙早已然沾滿了泥土和草屑的繡花兒鞋,完全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

“母後,助人為樂乃行善之本,何必在乎她是男還是女?”美男子的話讓朱砂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

“澤兒!”很顯然,并不是所有的好兒子都是好娘親教育出來的,這婦人憤然瞪住了美男子,斥責道,“身為未來的國儲,你要懂得居安思危!雖然四國被平定,但是有多少居心叵測之徒都在對我大商虎視眈眈!絕不可掉以輕心!”

然而此時的朱砂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方才婦人的話像一記驚雷“轟隆隆”在朱砂的耳邊炸響。她剛才說什麽來着?

她說,這美男子是大商未來的國儲……

她說,大商……

等等,她剛才是在說大商嗎?

朱砂擡起頭來,朝着婦人與美男子看過去,疑惑地問:“大商,這裏是大商?”

“廢話!”那“金子”啐道:“你明明身着大商的衣裳,卻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國嗎?這裏自然是大商,這位是當朝王後娘娘,這位,便是當朝太子白澤,我的澤哥哥!”

大商……王後……太子白澤……朱砂目光裏滿是震驚,她的頭腦裏一片空白,以至于她根本沒有聽到“金子”接下來的自我介紹,更沒有注意到白澤眼中的關切。

我果真,是來到了大商了?

而且,乘着白澤的馬車?

白澤……我未來預期勾引的目标……竟是如此一個英俊的人物呵……朱砂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耳邊似有蜂鳴般嗡嗡作響。

這一切,到底是讓人匪夷所思,還是讓人匪夷所思?到底是讓人難以想象,還是讓人難以想象?

這樣的局面,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這樣的狀況,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009:大商一斑

眼前的場面亂紛紛,朱砂的腦子亂紛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開口替自己解釋個清楚。說明自己的身份,在眼下的場合……會合适嗎?

看着大商王後臉上的鄙夷,看着那“金子”眼睛裏的嘲笑,看着白澤滿面的疑惑,看着周圍士兵們那充滿了戒備與猜疑的神情,朱砂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着。

這些人的表情讓朱砂突然意識到,眼下自己的這副樣子,是絕然不會得到他們的同情了,與之相反的,或許他們會覺得身為堂堂武昭國的郡主,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是件極為可恥而不體面的事情了。與其要丢我武昭國的臉,丢父王的臉,那還不如……

朱砂的腦子裏迅速地轉着各種各樣的想法,她的腳步在一點點的後退,黑白分明的眼眸滴溜溜地轉着,留意着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然後,朝着一處空隙之處拔腿就跑。

而恰在此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驚呼:“郡主!朱砂郡主!”

壞了!

朱砂的腦袋“嗡”的一聲響,腳步頓了頓,卻終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逃跑。然就在她只跑出了幾步,便被人攔腰拎了起來。

“郡主,果然是你!”

朱砂的雙腳已然離了地,整個人卻還是呈跑步狀不斷地掙紮着,然而當她看到抓住了自己的人正是那虎背熊腰的秦懷時,朱砂便徹底地洩了氣。

“朱砂郡主,臣終于找到你了。”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心性倒是善感得很,這會子見到了朱砂,便激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瓊公公與臣都以為郡主你遇到了不測,幸好,郡主你沒事。”

我是沒事,我何止是沒事,簡直好死了……

朱砂緩緩地轉過頭來,擠出了一個笑容。

“玫瑰花兒十二錢,桃花兒十二錢,芙蓉花兒八錢,初蕊十錢,春兒,都齊了嗎?”

“玲珑姐姐,都齊了。”

“綠玉,你試了沒有,水溫适合嗎?”

“玲珑姐姐,正合适的。”

“郡主殿下,請您沐浴吧。”

看着一只伸過來的蔥心兒似的的嫩手,朱砂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方才緩緩地伸出手去。

那只手便兀自地托着朱砂的手,緩緩地朝着前方引去。

這只手的主人,是個梳着高月髻、有着鵝蛋型臉蛋兒的十七歲少女。她有着細長的眼睛,額前的劉海全部攏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棱形的唇瓣緊緊地抿在一處。這便是那被喚做玲珑的少女了,想來,在這些侍女裏當是最年長的一位,自然也當是這些侍女裏地位最高的罷。

“郡主殿下,請讓奴婢幫您更衣。”玲珑在浴盆前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頭,看着朱砂。雖然明明是很恭敬的語氣,但是從她的神态裏卻看不出半分的恭敬。這少女的下巴擡得很高,腰杆也挺得很直。她一絲不茍地替朱砂解開了衣裳,然後緩緩地解下了朱砂的發辮。

“您不該把頭發綁成這樣,硬梆梆的,好像一坨便便。”

“咳……”朱砂差一點被玲珑的話嗆到,“便、便?”便便是這麽容易就說出口的嗎?便便是多麽嚴肅的一件事情呀。

“這樣的梳法,對您的一頭秀發是完全沒有好處的。”玲珑卻完全沒有理會朱砂的态度,她替朱砂解下發辮,然後一臉嚴肅地走到浴盆邊兒,先是在一個小侍女端着的水盆裏淨了手,然後方才伸入浴盆裏試了試水溫。

“綠玉!”玲珑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幾分,“我不是說了要先試了水的嗎?為何水要如此之燙?”

“玲珑姐姐……”一個圓臉兒的小丫頭怯怯地望着玲珑,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試過了呀。”

“你是把手放在溫水之後才試的嗎?”

“沒,我是打了水之後……”

“荒唐!我說過多少次了,人的溫度乃是溫和的,你用打了冷水的手去試,如何會是溫的?郡主乃千金之軀,若是燙得傷了,要如何是好?”玲珑的眉立刻立了起來,朱砂卻瞧着那委屈地扁了嘴巴的小丫頭可憐,不由自主地笑道,“這,倒也無妨,再添些水來便是了罷。”

“是,郡主說得極是”水珠恭敬地朝着朱砂欠了欠身,然後嗔道,“還不快去。”

“是!”這邊早有人拿來一件浴衣替朱砂披在身上,那邊小丫頭急忙端來溫水,添了進去,玲珑方才引着朱砂進入到了浴盆之中。

不可否認,玲珑所苛求的這種水溫确實讓人感覺到舒服。眼下的這個浴坊,比之朱砂先前在武昭國的,還要大上一半兒。雖然說朱砂乃是武昭國君之女,在武昭國吃穿用度本都是上品。然而,眼下,看着大商國的擺設,便不得不自嘆弗如了。

且不說方才前往這皇宮而來的路上那些所見所聞,也不說這皇宮裏每一處花花草草種植的精妙,更不說先頭那個供朱砂臨時歇腳的別院的寬敞,單是這一處小小的浴坊,便是有這多講究的。但見這浴坊的四壁均似玉石鋪就,地面雖然光亮,卻并不會使人走上去覺得發滑,而由天花板上垂下的绛色帷幔卻一直墜地,層層疊疊,望得見其間行走的人影綽綽,隐約着的是令人引發了暇想的旖旎。這浴盆乃是上等竹木編織而成,溫和的水面上飄浮着各色的花朵,浸身在其中便仿佛置身在開滿了鮮花的花叢之中,十分舒服。而就在浴盆旁邊,立着一個仙鶴形的銀制香爐,香爐裏淼淼纏繞着白色的香氣,聞上去似花香,又似草香,幾乎完全與這浴盆之中的花香融為一體般。

朱砂坐在浴盆之中,令這些侍女們輕柔地服侍着她。一面在沐浴之時,一面又有小丫頭在旁邊緩緩加入熱水,便不再感覺到寒冷。

一個連侍女都如此悉心的國,到底他們的國君,會是個甚麽樣子呢?

昏昏欲睡的朱砂眼前,攸地出現了一張英俊的臉龐。這張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明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明月,竟然讓她的心微微地一動。

白澤……嗎……

難怪那美男子竟是如此溫文而雅的,卻原來他便是大商的白澤。然而,這大商國之中,似乎也并未見得全部都是如白澤這般優雅的人罷?那個什麽狗屁王後,那個什麽“金子”,對,還有那個該死的“銀子”,那個該死的什麽什麽“玉”,喵的,看本郡主日後怎麽收拾你們!

想起那個幾乎置自己于死地的“銀子”,朱砂的心裏便充滿了憎惡。一雙深若寒潭般的眼,帶着完全可以迷惑人心的魅惑光芒,明明是飛揚的眉,卻有着那樣隐忍于心的異樣深沉。縱然是那般的俊美絕倫,卻,隐藏是那般令人戰栗的冷酷之心。讓自己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吃那麽毒的藥,難道,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痛苦中掙紮,他就果真能夠無動于衷麽!如果是這樣,那麽總有一天,她朱砂要親眼看一看,他的血是不是黑的!

“郡主殿下,您是在磨牙嗎?”正在替自己擦背的手微微地頓在了那裏,朱砂聽到玲珑緩緩地說道,“這動作似乎,與您的身份并不匹配。”

“哦。嗯嗯。”朱砂清了清嗓子,松開了緊咬着的牙關。

010:紅菱郡主的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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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殿下,您喜歡哪種發式?”坐在銅鏡前,玲珑将朱砂的一頭青絲輕輕梳理着,她的手持着一柄淡黃色的牛角梳,像是一葉輕舟,在如瀑的青絲裏順流而下。

什麽發式?

朱砂微微地愣了一下。

平素裏她倒是從來沒有因為梳頭發煩心過,那個鬼精靈似的的香兒總是會變着法兒的給朱砂換發式。今兒是什麽雲水髻,明兒是什麽玲珑環,後兒又聽說哪裏有個什麽車楊二那姆的引領了頭戴大花風潮,總之,武昭國人幾乎人人皆知他們的郡主殿下是個站在時尚前端的弄潮兒。可惜他們都不知道,他們的郡主是一個根本不會在自己頭發上浪費精力的主兒,所以就朱砂來說,她最喜歡的發式,還真的是車楊二那姆的,散下一頭青絲別朵大花兒的發式。只不過,瞧着梳妝臺前那擺放着的各式梳子,還有站立在兩旁手持盛裝着送花兒銀盤的侍女們,朱砂如何不知道在這樣的場合她應該做甚麽麽?

“就按大商時下興的樣兒吧。”朱砂在銅鏡裏淺淺地露出一抹微笑,“都交給玲珑你了。”

正在替朱砂梳理頭發的玲珑,手微微地頓了頓,朱砂看到她微直了直身子瞧了自己一眼,然後繼續用她那淡然的語氣說道,“如此甚好,奴婢一定會好好打扮郡主您的。或許,奴婢比郡主您更加知道甚麽更适合您。”

瞧這話兒說得。

朱砂被這水珠的話兒弄得掃興至極。

與這些臉上挂着巧然笑意的小丫頭相比,這個玲珑實在是引不起人的半分好感,怎麽看都像是一塊硬骨頭,讓人嚼不碎,消化不掉,卡在喉嚨裏怎麽着都難受。他們大商到底是怎麽想的,就派了這麽一個不招人待見的人來服侍自己呢,到底是故意給武昭國的人小鞋兒穿,還是丢他們大商的臉?

朱砂悻悻的,也無心去瞧那些銀盤裏的頭花兒了,只是兀自地閉上了眼睛,由着那玲珑怎麽擺弄她的頭發了。

“方才王派人來,宣郡主您酉時晉見。”玲珑将朱砂的一頭黑發分成開縷,各自編起了辮子,“大商與武昭國不同,皇室用餐的時間均是自酉時開始,戌時之前結束。或有王興致來時,會繼續在戌時召皇子或寵臣在邀月亭飲酒。自亥時開始,後宮中的女眷便要禁足,非有特殊情況一律不得走出自己的庭院。寅時乃是王、王後娘娘與太子辰起之時,到了卯時便是皇室成員均要起身向王、王後娘娘、太子禮拜之時。郡主您雖是客,但宮中的規矩是少不得要記一下的。”

朱砂的眼睛緩緩地睜開,烏溜溜地轉向了玲珑。

“你怎知武昭國的時辰與大商不同?”朱唇微揚,朱砂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芒。

“奴婢……”玲珑略略地遲疑了下,終是淡然說道,“奴婢被王後娘娘挑選出來舒服您,自然要知曉武昭的禮儀與風俗。”

“原來如此,”朱砂微微地點了點頭,恍然大悟答道,“倒是有勞王後娘娘挂心了。”想到大商王後的那張臉,在得知朱砂乃是武昭國郡主時的怪異表情,怎麽看都讓人覺得糾結得要命。說不清那女人到底是恨自己,還是對自己不屑,總之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可是怪得緊……

“郡主殿下,頭發梳好了。”玲珑的話打斷了朱砂的胡思亂想,她回過神來,擡眼望向了銅鏡。然而就是在這一望之間,竟讓朱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但見銅鏡裏的女子,一頭青絲分成兩縷,結成發辮,在兩側挽成雲髻。卻又有兩條細細的發辮自那髻下垂下,用一枚溫潤的珍珠綴着,顯得輕盈而又靈巧。額前有幾縷碎發調皮地在翹在那裏,卻無端地襯出了眉眼,惹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靈動。輕巧的鼻下,若花瓣般的唇微微張着,似還方才沐浴時的花兒還沾着水霧。

這是,這是我嗎?

朱砂詫異地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然後側了側臉。鏡中的少女跟随着朱砂的動作而動着,證明了這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這許是朱砂頭一回知道,女人的發辮是可以起到這種作用的。

“郡主殿下果然天資國色,靈秀逼人,确有紅菱郡主遺風!”看着銅鏡失神的,可不止朱砂一人,身後的玲珑亦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你認識我母妃?”朱砂詫異地回頭看向玲珑。

玲珑那原本閃耀在眼中的光芒轉瞬即逝,她輕輕地躬身說道:“郡主殿下您忘了,這裏原本便是您母妃的本國,大商的每一個人都記得紅菱郡主的模樣,記得她妙曼的舞姿和美麗的容貌。”

母妃的本國……

朱砂緩緩轉過頭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迷離起來。

是呵,她怎麽忘了,這裏原本便是母妃的本國,是母妃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只是,母妃在朱砂的人生裏出現的時間太短太短,以至于并沒有給她多少可以被稱作是回憶的東西。然而在朱砂的血液裏,終有一半是屬于大商的。這個……雖然算是她一半的本國,卻那樣神秘和未知的國度。

在這裏,朱砂面臨的,即将是什麽呢……

“這些珠花兒,都不合郡主殿下的意嗎?”

朱砂從托着盛滿了首飾銀盤的侍女這邊,走到那邊,每一個銀盤都細細看過,但是最後都搖了搖頭。

“論精致,這盤中的每一枝簪,每一塊玉都是上品之物,但太過絢麗之物都只過喧賓奪主,反而會讓人頭重腳輕。”

“郡主慧芷蘭心,讓奴婢佩服。”玲珑贊許地點了點頭,便揮了揮手,喚那些侍女們下去了。“那郡主您喜歡怎樣的發飾,我喚人尋來。”

“發飾……”朱砂轉過頭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但見那紅潤的唇瓣微揚,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本郡主自有主張。”

此時離酉時還有一個時辰,朱砂只稱自己想要稍加休憩一下,玲珑便頗有眼色,只喚人準備了各色茶點放置在桌上,又兀自帶了一個侍女親自在門外侯着,其他人等便都遣下去了。

朱砂靜坐在床邊,端莊地朝着這些侍女們點頭,眼看着門扉關閉之時,便立刻一躍而起,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兒側耳傾聽。門外只有輕輕散卻的腳步聲響,還有與玲珑一并候在門外的喚作鹦女的侍女在說話:

“玲珑姐姐,這位朱砂郡主,果真長得很像紅菱郡主麽?”

沒有聽到玲珑的聲音,但從鹦女接下來的話裏卻完全證明了玲珑的回應。

“既是玲珑姐姐你都說像,那便果真是像的了。想不到紅菱郡主這個傳奇女子當年便是這等的風采,我鹦女今兒便算是心願得成了。”

心願得成?

朱砂有些不解地皺起了眉頭,合着她們覺得見了母妃一面便是她們的心願了不成?不過,為何這鹦女說如若玲珑說像,那便像了,這玲珑與母妃又是怎樣的關系呢?

“你且在這裏候着,我去去便回。”但聽得玲珑說了一句,門外便再沒了聲響。

如此,我便可以進行我的事情了!

朱砂喜不自禁。

011:白蘭香少年

悄然打開後窗,一股濃郁的花香便撲鼻而來,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氣,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眼下正值夕陽欲下之時,金輝遍灑,讓眼前的景致都帶着耀眼的美麗。先前來的時候,朱砂便已然瞧到了在不遠處有一片開得正豔的白蘭兒樹。在武昭國,白蘭花可是個稀罕物兒。據說是因為水土差異的原故,這種白蘭花兒在四季分明的武昭國種植便常常都會因寒冷而枯萎,只有在臨近最南的地方,有着這麽兩三株,被父王赤木當作是寶貝似的供着。不僅找專人照顧,每年到了盛開的時節,還會特地帶着朱砂和水雲還有文武衆臣前往那裏賞花兒。每每這時,水雲都會收集許多的白蘭花兒,一部分碾碎了制成香粉,一部分則釀成白蘭酒,密封好了藏在樹下,到了第二年觀賞白蘭花的時候再将酒開封,屆時花香酒香四溢,便是連天上的神仙都要醉了。

就是這樣稀罕的白蘭花兒,竟然在大商俏生生地盛開了滿園,叫人如何能不欣喜?

若能采得二三枝別于發上,才稱得上是天然去雕飾的美。朱砂笑眯眯地,将裙擺全部掀起來別在腰帶上,然後輕輕一躍,便跳上了窗臺。她轉身向後瞧了瞧,屋子裏一片安靜,想來玲珑等人已然是料定自己已然在休憩了,依舊在門外守着罷?只要自己能夠在酉時之前趕回來,想來便不會有事。

這樣想着,朱砂便自那窗臺上跳下,腳步輕盈地奔向了那片開滿了白蘭花兒的園子。

先前,将自己安排在這裏的執事太監曾說過,此處屬外戚別院,離皇宮尚有一段距離,所以這一路上便也遇不到侍衛與侍從,朱砂歡歡喜喜地跑到了那園子之中,站在這一株株白蘭樹下,仰起頭看着。陽光從樹與樹的間隙裏灑下斑斑駁駁的光點,這樣仰望着,像是那些晶瑩如玉的白蘭花兒會發光般,十分美麗。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靈秀,原本便産自大商的白蘭花兒開得比之武昭國的不知道要豔上多少倍!看本郡主先摘下幾朵別在發上,再采上一些釀成白蘭酒,也算是睹酒思鄉了。嘿……

朱砂将袖子高高挽起,然後再将裙子掀得高一些,兩只手攀住了白蘭樹,輕輕提氣便爬到了樹上。置身在花叢之中果然比在樹下聞到的花香還要濃郁,朱砂高高興興地伸了一個懶腰,深深地吸滿芬芳空氣,然後三下兩下便采起花兒來,她先是別了兩朵在頭發兩邊的發髻上,緊接着便将其他采到的花兒放兜在了裙子裏。

“呔,什麽人,膽敢攀爬文王殿下的白蘭樹!”突然一記暴喝,打斷了朱砂其樂融融的采摘活動。這會子的朱砂正分別踩在兩根樹枝上,探手去摘盛開得正豔的兩朵白蘭花兒,聽到這聲叫嚷,她不由得停止了動作,朝着樹下望去。

但見樹下正有兩個侍衛急急地奔來,指着朱砂大吼大叫:“哪裏來的不好好歹的宮人,竟然膽敢動文王殿下的花,豈不是找死!”

“什麽文王武王的,我不過是采了兩朵花兒,便要置我的死罪?真是笑煞我也。”朱砂平素裏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狗仗人勢的家夥,在武昭國,無論是侍衛還是侍女,都不允許對百姓耀武揚威,這也是赤木頒下的旨意。想來,這大商還真是有不少這種狗仗人勢的東西呢。

“找死!”那最先趕至樹下的侍衛怒吼一聲,但見他的手只揚了一下,朱砂便覺自己的肩膀被什麽東西狠狠敲了一記,疼得她身形踉跄,竟踩個不穩,直直地跌至了樹下。

“哎喲,可疼死本宮了。”朱砂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地上,好在地面有着常年累月的枯葉和青草才讓她不至于摔得很慘。況且,常喜爬樹的朱砂早已然學會了如何在從樹上跌下的時候,保持着讓自己受傷最少的姿勢。然而即便這這樣,她還是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前一通金星亂舞。

“小小一個宮人,竟然自稱本宮,你的口氣不小。”但聽得清清朗朗的一聲笑,朱砂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個銀衫翩翩的少年。

這少年身材修長,皮膚倒是白皙得緊。一雙眉毛若遠山般高挑入鬒,一雙丹鳳眼若含笑似情,唇紅齒白,面如銀月。看他的年紀,應與朱砂相仿,雖然現在的臉上還有着難脫的稚氣,但是顯而易見,這少年亦是活脫脫的美男胚子。相信這少年也完全明白這一點,在他的裝扮上下足了工夫,但見他的身上則穿着銀色長衫,雲水的紋路陽光下隐隐若現,腰間的流金腰帶鑲嵌着美玉,足下一雙白底兒銀靴卻是一塵而不染。

果然一副皇族派頭,纨绔子弟的典範。而這少年瞧着朱砂的目光更是十二分的鄙夷與冷漠。朱砂這會子所穿的衣裳,乃是大商後宮女子在着正裝前都會穿着的一種白色中衣。雖然也有上衫和裙子,但統統都是素色衣襟,白色百褶長裙,所以單只是看這身衣着,确實無法分辨朱砂的身份與品級。想來,他是拿朱砂作後宮剛剛入宮的小主了。

“你是誰?”這種最喜歡打扮,用鼻孔看人的小白臉男人朱砂最是讨厭了,更何況還是害自己重重跌了一跤的家夥。朱砂瞪着這少年,然後努力地支撐起自己想要坐起來。

“別動!”但聽得“铮”的一聲響,竟有一柄長劍直抵到朱砂的頸前。寒光凜凜的長劍帶着寒冷的劍風讓朱砂立刻頓住了,她瞧了瞧這柄劍,又瞧了瞧那用劍抵住自己的侍衛,臉上随即便綻出一抹冷笑。

“這便是你們這些皇族的能耐?讓侍衛朝着一個弱女子亮劍?”朱砂輕蔑地瞧了一眼這侍衛,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少年的臉上,“莫不是,在你們的眼裏,人命都不若這幾朵花兒值錢?”

“你倒說對了,你這條賤命還果真不如這些白蘭花兒值錢。”那侍衛冷哼一聲,将長劍逼近朱砂,“你是哪裏的宮人,難道不知道這片白園是不可擅入的禁地麽!”

“白園?”朱砂怔了怔,她擡眼瞧了瞧這片種滿了白蘭花兒的園子,滿眼都是鮮翠的綠和俏生生的白,陽光下看去甚是讨喜。“我倒覺得,你那‘白園’之名取得不好,明明是鮮活的色彩,冠了這名字,倒無端的令人感覺到悲戚。不好,着實的不好。”

“大膽!”

“呵……”倒是那少年笑了起來,他低下頭來,細細地瞧了瞧朱砂,笑道,“你的這論調,倒甚是有趣。那麽依你所見,這片園子當喚作甚麽?”

“我瞧着這白蘭花兒如玉似雪,俏生生的分明讨喜,當不若以‘白玉園’相稱來得更妙。”朱砂倒也大方,不吝賜名的事情,她在武昭國也是常做的。那些市井小民的買賣和富甲的莊園,有好些個都是朱砂親筆題的名,此次前往大商,總也得拿出這點大家風範才是。

“白玉園……白玉園……”那少年喃喃地念着這名字,目光裏出現了些許的迷離。

這人,許是想起了甚麽罷?

就在朱砂好奇之際,少年突然間沉下臉來,怒氣沖沖地吼道:“放肆,放肆!小小宮人竟然直呼這個‘玉’字,來人,殺無赦!”

“是。”那侍衛的眉毛一立,就要朝朱砂刺下去。

“大膽!”朱砂怒氣沖沖地瞪起了眼睛,“你竟敢在白蘭花兒下殺戮,難道就不怕那花兒的靈氣吸了血的腥氣,變得滿園一片血紅麽!”

“你說甚麽?”那少年被朱砂唬得愣住了,不免揚手制止了那侍衛。他走過來,迷惑地看着朱砂,“你剛才說,白半花會變紅?”

“當然。”朱砂挑了挑眉毛,“你身為皇族,難道還不知道這個典故?”

“這……”少年的臉微微地一紅,随即又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你且說來本王聽聽。”

“想知道?”朱砂櫻唇微挑,露出潔白的璨齒。

“少啰嗦。”少年的臉色沉了下去。

“想知道可以,讓他們先把這破玩意兒從我脖子上拿下去。”朱砂輕挑眼簾,瞧了一眼抵在她頸上的長劍。

少年猶豫了一下,然後微微點了下頭。長劍撤去,朱砂便一骨碌爬了起來。

“呵,你爬起來得倒是快。”少年挑眉冷笑。

“這樣才好說話嘛。”朱砂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後低頭自兜起的裙擺裏年拈了朵白蘭花兒,舉取眼前,擡眼笑望着少年,“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東洋櫻花兒的傳說麽?”

“東洋櫻花兒?”少年微微地怔了怔。

“哼,我諒你們這些足不出戶的纨绔子弟也未見過多少世面,”朱砂哧笑一聲,道,“傳說東洋的櫻花兒,起初都是白色的。不過後來有一個被暗戀的女子拒絕了的男子,在悲憤之餘,将那女子殺害,埋藏在了櫻花兒樹下,櫻花兒吸取了那女子身上的精血,慢慢地全部變成了粉紅。所以,千萬不要在白色的花下殺戮,更不要把屍體埋在白花兒樹下,不然,滿園的白花都會變紅,像血一樣的紅!”

說着,朱砂突然間将手中的白蘭花兒舉至少年的面前,那少年正全神貫注地聽着,冷不妨朱砂突然間出手,把他唬得“呀”地叫出了聲來。

“哈……”朱砂樂不可支,“哈哈哈哈……”她就知道,像這樣的家夥,都是些個色厲內荏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麽膽識。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要殺自己,這會子給吓得臉都白了。

“你……”少年倒退了一步,氣得一張俊面由白轉紅,憤憤地盯住了朱砂。

“你可別當是我在騙你,我說的可句句是實,不信,你可回去問問旁人,是否有此說法。”朱砂說着,笑眯眯地摘下頭上那兩朵白蘭花兒,緊接着将塞進腰帶中的裙擺拽出來,那原本被兜在裙裏的白蘭花兒全部掉落在了地上。“喏,你的花兒,全部奉還。”

說罷,轉過身便步履輕盈地走了。

陽光透過白蘭樹,将花影投射在朱砂的衣裙之上,轉身的一瞬間,那黑白分明的眸裏含着調皮狡黠的笑,棱角分明的唇若花瓣般含着晶瑩的露珠兒。而從這張櫻唇裏說出來的,到底是個典故,還是個騙人的謊話?少年怔怔地望着她離去的身影,一瞬間竟忘記了自己應當說些甚麽,做些甚麽。

“文王殿下,文王殿下?”侍衛在一旁不住地喚着,“就這麽叫她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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