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6)
了面具一樣,看起來那麽的不真實,那麽的遙遠呢?
014:誰解我痛?
“你不會是愛上本王了罷?”看着朱砂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白隐不禁薄唇輕揚,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意。
“呸!”朱砂幡然醒悟,啐了白隐一口,“果真是個輕狂的家夥!”
白隐也不氣,而是放松了身體,枕着雙臂整個人向後仰去,舒舒服服地靠在了那個雕花兒的黑檀木椅子上,眯起笑眼看朱砂。
“這件衣裳難不成是你冒險的工作裝?怎地一偷跑出來就穿着?”白隐笑着問,“你倒是說說,這深經半夜的,不去紫竹林找本王,倒是又跑去哪裏與人私會去了?”
“要你管!”朱砂瞪了白隐一眼,這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倒是給我解了毒沒有?”
“解了,”白隐的回答讓朱砂一喜,“一點點。”
朱砂頓時滿臉黑線,猛地沖過去,雙手捉住了白隐的衣襟,怒道:“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有些事情卻是急不來的,”白隐笑眯眯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砂,不緊不慢地說道,“比如解毒。”
“本宮可沒有時間跟你耗。”朱砂氣憤地将白隐搖了搖。
“沒有關系,本王有時間,每天亥時,在紫竹林,我等你。”
“呸!”朱砂氣壞了,“本宮才不知道那個甚麽勞什子紫竹林在哪!”
“你找不到?”這句話倒是提醒了白隐,“那麽,你也可以到本王的宮殿來找本王……”
“你閉嘴!”朱砂已經被這個白隐徹底折磨瘋了,她提高了音量,在白隐的耳邊狂吼,“我不要再見到你,永遠永遠,你這個掃把星,掃把星,掃把量!”
白隐的濃眉緊皺,他側過頭,用修長的手指按了按耳朵,然後抹了把被朱砂噴了口水的臉。
“本王知道你恨本王,可是,有些事情确實急不來,比如你的毒……”
“你還敢提我的毒,都是你,都是你!”朱砂用力地搖着白隐,她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此刻的朱砂已然被白隐逼得到了崩潰的邊緣。張嬷嬷說過的,皇宮女子應當輕語,那聲音應是婉若莺啼的,如若說話的聲音只要超過了擊樂的聲音,便已然有市井潑婦之嫌了。朱砂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到底像不像個潑婦,不過如果淑女的方式解決不了問題,那當回潑婦又如何?
“夠了!”白隐猛地站了起來,雙手捉住朱砂,迅速地将她按倒在床塌之上。
朱砂卻沒有想到白隐會如此,她重重地摔在床上,震得連話也說不出。而那個家夥卻欺身壓下來,更加讓朱砂難以呼吸。
“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黑亮的眸危險地眯起來,白隐的鼻子快要觸到朱砂的,他呼出的氣息帶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霸道地鑽進朱砂的鼻孔裏,讓朱砂的心跳沒有來由地猛烈起來。“你以為本王為甚麽拿你做藥人?那是因為你喝下的毒藥乃是本王新研制出來的,而且很遺憾,只有毒藥,沒有解藥。”
“你說甚麽?”朱砂只覺一股怒火直沖腦門,她憤怒地瞪着白隐,叫道,“你竟将沒有解藥的毒給我喝了?”
“那又如何?”白隐的唇邪魅的上揚,他垂下眼簾,将潋滟的眸光鎖住在朱砂那微張的櫻唇之上,然後伸出手指輕輕地碰觸這像花瓣般柔軟的唇瓣,“你別忘了,你不過是個藥人而已,本王想你活,你就活,想你死,人就死……”
“你!”朱砂氣得恨不能一口咬在他的脖頸之上,吸幹他的血。她用力地掙紮着,可是怎麽也掙不開白隐這個龐然大物。朱砂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蠻不講理的家夥,想着自己初到大商便因這家夥受了那樣痛入骨髓的苦,朱砂簡直殺了白隐的心都有!鼻子酸酸的,淚水不争氣地湧了出來,朱砂用力地瞪大了眼睛。不許哭,朱砂,我告訴你不許哭!可是眼淚就是不聽話地往下湧,朱砂用力地抹了一把臉,然後依舊不示弱地瞪向白隐。
白隐的眉微微地皺了皺,他望着朱砂,目光像是在研究某奇怪的生物,按住朱砂的力道也慢慢地松了些。
“起來罷。”白隐站起身子,然後朝着朱砂伸出了手。
“滾開!”朱砂用力地拍開白隐的手,坐起身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這個混蛋!”
“你想逞強?”那棱角分明的薄唇再次上揚出邪魅的笑,白隐那原本伸出的手上前猛地捏住朱砂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本王來教你,擡起你的頭,你的眼淚就不會掉下來,知道麽?嗯?”
“放開我!”朱砂一口咬在白隐的手上,用力地咬。
白隐低吼一聲,他一把拎起了朱砂,想也不想地俯身吻下去。
這甘甜的唇呵……這若花瓣般柔軟馨香的唇呵……帶着血的腥氣,那是……我的血?
白隐如夢方醒,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帶着仇恨的淚眼緊緊盯住自己,那憎惡,那恨之入骨的感情讓白隐的心裏莫名的一亂。他終離開了那雙櫻唇,粗魯地将朱砂推開,冷冷說道:“出去。滾出去!”
朱砂跌坐在床上,恨恨地看着白隐,然後驕傲地抹了把嘴唇,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白隐站在那裏,眉頭緊鎖,心裏有無法平息的狂亂。伸手抓起茶幾上的白瓷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便是這破碎之聲,也無法平息的亂呵……有誰能解?
朱砂像是旋風一樣地跑了出去,慌不擇路。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清清涼涼地滑落,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向哪裏,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腦子裏空空蕩蕩的,能夠感受得到的,只有嘴唇那腫脹的燒灼之感。
她恨死白隐了!
恨死他了!
朱砂的眼前一片模糊,跌跌撞撞,一不小心便被絆到,跌倒在路上。而朱砂,竟然連一點知覺都沒有地,呆呆地坐在那裏,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感官上的一切都消失了。
“朱砂?”突然一聲溫和的呼喚傳進耳中,讓朱砂的身形都微微地震了震。
“朱砂,是你麽?”那聲音再次響起,讓朱砂不再懷疑自己沒有了知覺。她慢慢地轉過了頭。
一盞宮燈,燭火輕輕搖曳,讓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溫暖了起來。
那手持宮燈的人,身着繡着紫色繁花的白色長袍,披着錦色披風,眼眸溫和明亮,關切地看着自己。
“澤哥哥?”朱砂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着顫,她清了清嗓子,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甚麽東西堵着,竟是連下一句都說不出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澤走過來,将宮燈放在了朱砂的身邊,蹲下身來。“你是迷路了嗎?”
是的,我迷路了。
我迷路了。
朱砂張了張嘴,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回應白澤的,是流得越來越洶湧的淚。
“別哭。”白澤伸出手替朱砂擦着眼淚,可是這眼淚,卻為甚麽越擦越多呢?
朱砂像是終于見到了親人般地,猛地撲進了白澤的懷裏,抱着他嗚嗚哭了起來。她緊緊地咬着嘴唇迫使自己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可是朱砂哭得如此酣暢淋漓,連抽泣似乎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全身顫抖。
白澤輕輕地嘆息,體貼地将朱砂擁進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淚水浸濕了白澤的衣衫,朱砂的鼻涕也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伸出手來抹了一下,發現自己竟如此失态,便不由得急忙松開了白澤。
“澤哥哥我……”朱砂好不容易說了個開頭,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白澤急忙解下自己的披風,替朱砂披在了身上,然後又自懷中取出一塊手帕,放在了朱砂的鼻子下面。
朱砂接過來,扭過頭去,用力地擤了擤鼻子,然後緊緊地攥在了手裏,眼淚汪汪地轉過頭來。
“我的宮殿就在那裏,”白澤指了指,“進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罷。看一會喚宮人送你回去。”
“不要了。”朱砂急忙搖頭,站起了身來,“澤哥哥,這會子是不是已經是寅時了?”
“是。”白澤微怔了一下,然後點頭。
“那我要回去了,”朱砂說道,“一會卯時還要去王後娘娘那裏請安的。”說罷,低頭便去解那件披風。
“穿着罷。”白澤伸出手來攔住了朱砂,“雖然已經入夏,但淩晨的風最是冷,不要着涼才是。”
白澤的手溫暖而寬和,覆在朱砂的手上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朱砂的臉紅了一紅,白澤便也急忙收回了手,負手而立。
兩個人靜立了半晌,朱砂方道:“謝謝澤哥哥,今日之事,可否不與第二人說與知曉?這披風,朱砂改日定會送回來的。”
“放心。”白澤說了一句,頓了頓,又道了聲,“無妨。”
朱砂擡起頭瞧了白澤一眼,見眼前的男子與自己一樣臉上飛着淡淡的紅暈,便不免愈發的臉紅心跳,急忙轉過身跑開。
“等等。”白澤像是想起了甚麽似的喚道。朱砂停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還是喚木茗送你罷,他認得路,也是我的近身太監……”
朱砂點了點頭,白澤便喚來了一個清瘦精明的小太監,打着宮燈将朱砂送到了所住之地附近。
“這披風,要麽公公你還是帶回去給太子殿下罷。”朱砂将那披風解開了,遞與了小太監,“雖然我想着還是應該洗洗幹淨,但終究……還是不太方便。只是不曉得殿下他是否介意被我穿過……”
“不介意,不介意!”木茗滿面堆笑,急忙将那披風接了過來,笑道,“殿下如何會介意呢,這帶着公主殿下香氣的披風啊,恐怕太子殿下還舍不得洗哩。”
朱砂“哧”地笑出了聲,瞧了眼木茗,便轉身跑了進去。
“唉,果真是個秀美清麗的小主兒。”瞧着朱砂消失的身影,木茗無限感慨,“如若說太子殿下動了心,也倒是難怪。”
015:偷得浮生半日閑
跳進窗子,朱砂急急忙忙地用手帕沾着水壺裏的水将臉擦了擦,又脫下了這套髒兮兮的衣裳。
然而手剛剛碰觸到衣袖,朱砂便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慌忙伸手進去掏,赫然掏出來一枚蝴蝶形的耳環。
“找到了!”先前不爽的心情一掃而光,朱砂雙眼放光地舉起這枚耳環看了又看,雀躍不已。可是為甚麽之前把衣服翻了又翻都看不到呢?如若早些發現了它,是不是便不用去被那讨厭的白隐侮辱了?朱砂憤憤地将那耳環發洩般晃了又晃,然後站起身來,在屋子裏打量了起來。
兩天後這裏就要搬走了,放在哪裏都怕不安全,而若戴在身上,又恐會惹出別個禍端,朱砂想了又想,最後只好将這耳環塞進了枕頭裏。心裏暗暗叮囑自己,搬走之前可一定要記着帶上。剛折騰完了,便聽得玲珑在門外輕喚:“公主殿下,您可是醒了?”
“哦,哦!”朱砂急忙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被子蓋住了一半,僞裝成自己剛剛坐起身的樣子。
“啊!”誰知剛剛邁進門來的玲珑與綠玉都被朱砂的樣子給唬了一跳,綠玉更是尖叫出了聲。
“怎麽了?”朱砂也給唬了一跳,驚詫地看向綠玉。
“公主殿下您,您的眼睛!”綠玉一瞬不瞬地盯住了朱砂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麽了?”朱砂慌忙伸手去摸,倒是玲珑這妞子慣會服侍主子,手腳麻利地端來了銅鏡。而朱砂不看倒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唬得跳了起來。
“啊!我的眼睛!”
原來,朱砂這一番折騰,已然将這雙眼睛弄得腫得有如桃子,圓圓滾滾,連那漂亮精致的雙眼皮兒都不見了,而那原本靈氣逼人的眼睛這會子就好像大胖饅頭上裂開的縫兒,嵌了兩個大紅棗!
“不是吧!”朱砂哀號着,把腦袋埋在了枕頭裏,說甚麽也不肯起床了。
這下子倒是把玲珑給急壞了,她在屋子裏團團直轉,嘴裏不住地念叨着:“這要如何是好,先前只說今兒要去給王後娘娘請安的,怎麽眼睛就弄成了這樣。若是去了實為不妥,不去則定要使人為難,真個是急死人了。”
綠玉更加的一籌莫展,想了半晌,提議道:“好好兒的眼睛怎麽會突然就腫了,要不喚禦醫來罷?”
“不行!”朱砂一躍而起,叫道,“堅決不能請禦醫!”
這傻丫頭當那禦醫也是傻子來的?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哭的,而且,而且說不準那禦醫瞧出來自己體內有毒,将這消息撒播出去,可要如何解釋得清!
綠玉給朱砂吼得吓了一跳,急忙搖頭說:“不請,不請了。公主莫要生氣,仔細傷了身子。”
玲珑瞧着綠玉這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樣子,愈發地着急了。
偏這時聽到院子裏有人在喚:“有人在嗎?”
朱砂的心裏便是一緊,想着壞了,會不會是那楚雲王後急得派人來數落自己罷?她急忙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玲珑見之,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卻聽得外面的人笑着說道:“趕情,是玲珑姐姐。明珠有禮了。”
“是明珠,”守在朱砂旁邊的綠玉悄聲叫了出來,“是太子殿下宮裏的人。”
太子?
朱砂的眼睛一亮,耳朵便豎了起來。
“明珠,你怎地這麽早便來到這兒了?”玲珑淡淡地笑,“可是有甚麽要事?”
“要事倒沒有,只是傳太子殿下的一個口信兒。”明珠的聲音裏都透着笑意,“太子殿下要奴婢來禀告公主,說王後娘娘與太子殿下一并去‘天緣寺’進香去了,公主殿下便自不必去請安了。”
不用去請安了!
朱砂心頭一喜,掀開被子坐起身來,一雙嵌在大饅頭裏的黑眼睛爍爍生輝。
外面玲珑與明珠寒暄了幾句,便走了進來,看到朱砂這般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卻別過臉去輕咳了一聲,重新板起臉道:“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宮裏的人來送信兒,請您今兒不必過去給王後娘娘請安了。”
“好,很好,太好了。”朱砂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掩藏不住。
“這太子殿下還真是神機妙算哎,”綠玉連連稱奇,“殿下這消息來得真及時,好像之前就知道公主殿下的眼睛腫了似的……”
一席話說得屋子裏頓時冷了場,朱砂被戮在了痛處,張了張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玲珑何等聰明?見到這副樣子便只能用眼睛去瞪綠玉,偏這綠玉傻裏傻氣地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對玲珑說道:“玲珑姐姐,你的眼睛怎麽了,為何總這樣眨來眨去的?”
朱砂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睜開眼睛之時,卻已然是日頭偏西了。
她懶洋洋地起了身,玲珑因着綁那硬梆梆的髻會傷到頭發為由,只給她梳理了青絲,用一根綢緞帶子系上了,垂在腦後。朱砂便穿着一件粉藍色楹花對襟小衫,配着輕便的水粉色百褶長裙,将雙手攏在袖中,坐在窗邊的美人靠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腦子裏這會倒是甚麽也沒有,就這樣懶懶洋洋地,一直到老到死能有多好?
偏偏這會子綠玉歡天喜地的來報,說有人想要求見。
“是甚麽人啊?”朱砂漫不經心地問,她這會子可不想見任何人,莫說是送禮物的,就是送信兒的也不想見。
“是來自您家鄉——武昭國的使者!”綠玉笑道。
“真的?”朱砂一躍而起,難以置信地看着綠玉。
“可不。”綠玉笑嘻嘻地說道,“說是今兒方到的使者,先晉見了王,方才過來的。”
太好了,太好了!
朱砂急忙叫綠玉去請,過不多時,便見一個身着淺青色武昭國官服之人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蕨桑!”朱砂歡呼着,奔了過去。
“郡主!”來的人,乃是武昭國的禮部尚書蕨桑,這蕨桑大約四十歲年紀,幾縷墨髯垂在胸前,長眉細目,未經說話先含笑,看上去和風細雨,卻是個手段強硬的“笑面虎”。不過“笑面虎”歸“笑面虎”,這蕨桑卻是個忠心耿耿的臣子,更是朱砂的老師,與朱砂感情甚深。
朱砂猛撲到蕨桑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
“好孩子,好孩子。”蕨桑拍了拍朱砂的頭,“郡主你過得可好?殿下和娘娘十分的惦記于你呀。”
你過得可好?
朱砂聞聽,心裏微微地一疼,臉上卻笑得燦爛。
“我過得當然好呀,”朱砂松開蕨桑,笑着說道,“白石封了我做公主,還賜了母妃生前的宮殿給我,品級都按着皇子的待遇呢,你說我過得好不好?”
“聽說了,聽說了。”蕨桑喜得連連點頭,眼中的淚光一閃而過。
那抹淚光看在朱砂的眼裏,惹得心中那處微疼分明的強烈了幾分。朱砂輕咳了一下,又突然像想起了甚麽似的,伸手去拉蕨桑的袖子。
“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蕨桑急忙躲,“您現在貴為公主,怎可去拉臣子的袖子,不妥,實為不妥。”
“蕨桑你休要騙我,”朱砂笑嘻嘻地拉住蕨桑,小手伸到那寬大的袖子裏好一頓摸。果然,在那袖子裏藏着一個小小的紙包。拿出來,跑到案前打開來,便看到了幾塊壓着層層芝麻的軟酥糖。
“乃黃做的軟酥糖!”朱砂歡呼一聲,拿起一塊就塞進了嘴巴裏。
“哎喲,可慢點兒吃,”蕨桑唬得連連搖手,“仔細一會牙疼!”
“嗯,嗯。”朱砂習慣性地嗯着,那入口即融的甜,那又酥又脆的芝麻真是好吃到家了!這是朱砂多麽喜歡多麽懷念的美味呀!這是家鄉的味道,是……武昭國的味道……
吃着吃着,這甜甜的糖裏不知怎地夾進來了一點鹹鹹的味道。
這……是甚麽呢?
朱砂停止了咀嚼,卻發現自己早已然淚流面滿。
蕨桑別過頭去,輕輕地拭了拭眼角。那站在門口的玲珑與綠玉卻早已然看不下去了,她們悄悄地退下去,将門帶上了。
朱砂放下糖,用手胡亂抹了抹臉,然後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對蕨桑說道:“本宮是有點想家,不過,蕨桑,相信我,等我釣到大商的太子,就帶着他一起回到武昭,讓大家都瞧瞧,他們的郡主多威風!”
“好,好!”蕨桑連連點頭,然後拍了拍朱砂的肩膀,笑道,“有志向,有志向!”
朱砂也重重地點頭,又道:“對了,你為何這麽快就趕來了這裏?”
“還不是托公主您的福!”蕨桑的臉上終于綻放了興奮的笑容,“王派了三千農戶前往武昭,又有牛羊布匹賜來,大力扶植農業,使得我國的農力如旱逢甘露。殿下十分高興,又聞得公主您被冊封,便更覺欣慰,這不就喚臣前來了?一是感激王的恩賜,另一個也是來瞧瞧公主您,順便……”
說到這裏,蕨桑便悄悄地轉過頭,四處瞧了瞧,然後伏在朱砂的耳畔低語了幾句。
“真的嗎?”朱砂兩眼兀地放出光來,緊緊地捉住了蕨桑的衣襟。
“真!”蕨桑重重地點頭,“比真金還真!”
“我的天,我的天哪!”朱砂喃喃地,喜不自禁地站在那裏,半晌,方才松開蕨桑,慢慢地踱到窗邊,坐了下來。仿佛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應該怎樣來表達她的喜悅。
“所以,殿下托我轉告公主,在大商千萬意在自保,不要争名趨利,他方才放心。”蕨桑說着,又頓了頓,道,“娘娘托我轉告公主,便是花多大的力氣,也要……呃……釣到白澤。”
“明白了!”朱砂“唬”地站起了身來,緊緊地攥緊了拳頭,“蕨桑,你回去回禀父王和水雲,告訴他們我一定不負重望,讓他們當上大商國儲的岳父岳母!”
016:紫竹林
一直到蕨桑離開,朱砂還沉浸在那種喜悅裏回不過神來。她坐在窗邊,雙目生輝地望着外面。
玲珑與綠玉走進來,與朱砂說話,也得不到半分的回應,兩個人面面相觑,無奈地搖頭退了下去。此時的朱砂,雖然看着外面,目光卻好像從眼前的景致飄到了遙遠的甚麽地方,而那視線雖沒有目标,卻仿佛有着可以吸引着她的輝煌影像,讓她在一瞬間感覺到了希望與振奮。
水雲懷孕了。
比起朱砂真正的母妃,水雲無疑是個年輕的女子。她嫁入宮中的十一載,未曾有過任何的動靜。有人給父王赤木算過命,說赤木此生只有一兒一女的命,皇宮佳麗雖不及大商國君,但好歹也有着十來個宮妃,卻果真沒有一個肚子裏有半分的動靜。朱砂作為赤木的獨女,享受到了與男兒一樣的教育和培養,其性也如男兒般無拘無束。
然而恐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作為皇族,男西意味着什麽。那是證明了皇族接下來的繼承之人,如果皇族的血脈得以延續,便證明了這個王國有了可以統率百姓的希望與能力。縱然赤木從來沒有提過,但是朱砂知道,他常常陷入悲傷裏,哀嘆着武昭國未來皇族的繼承之事。赤木雖愛朱砂,但女兒為王,祖上的先例沒有不說,以一個柔弱的女兒之态,這皇位的責任卻又是多麽重的份量!它足以使任何一個女兒家失去很多,很多。朱砂也知道,如果武昭國皇族男丁興旺,那麽赤木絕對不會選擇以沉默和順從來對待大商國的招降。國力因瘟疫而衰退,百姓凄然,後宮之內女眷甚多,又如何不需要更多的照顧?朱砂多麽希望,水雲腹中的胎兒會如父王命中注定的那般是個兒子。
如果果真是個兒子,那麽朱砂真的想要乞求上蒼的眷顧,賜予那孩子以智慧、勇氣,和帶領武昭國走向輝煌的能力。
朱砂的身體因喜悅而微顫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空氣裏都洋溢着希望的味道,芬芳無比。
是了。
為了武昭,為了父王和水雲,為了那個未來的希望,朱砂都要好好地在大商混下去!不管白澤對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楚雲王後讨厭還是不讨厭自己,自己都要在大商穩穩地紮住根,找準時機把白澤勾到手!
而那個白隐……讓他見鬼去吧!朱砂睜開眼睛,眉頭皺鎖,重重地擊了下掌。好,就從現在開始,我朱砂下定了決心,要克制住殺白隐的沖動,想方設法讓他解開自己的毒,然後徹底擺脫那家夥!
就這麽定了!
朱砂重重地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您今日……食量倒是不錯啊……”綠玉瞠目結舌地瞧着正在大口吃飯的朱砂。
“嗯。”朱砂将米飯撥進嘴巴裏,然後把碗遞給了玲珑。
玲珑略略遲疑了下,溫和地說道:“公主殿下,飯自然是有的,只是奴婢恐您在晚餐用得太多,夜裏腸胃不适……”
朱砂沒說話,只是瞧着玲珑。玲珑猶豫,将那碗瞧了幾瞧,終又道:“公主殿下,奴婢着實是擔心您這樣吃下去,身材會……”
玲珑的話讓朱砂也猶豫了一下子,繼而放下碗,兀自夾了根青菜,塞進嘴裏吃了。
綠玉與玲珑相視,均長舒了口氣。
“哦對了。”朱砂放下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甚麽似的喚玲珑。此時的玲珑正迅速地将朱砂的碗筷收了遞與另一個侍女鹦女,聞得朱砂喚她,不由得唬得手一抖,筷子都險些掉了下來。
“放心,本宮吃飽了。”朱砂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笑道,“本宮只是想問問,如若本宮想要衣裳,應當去哪裏領的?”
“是這個呀,”玲珑舒了口氣,鹦女便急忙喚小宮女将飯菜也全部撤下去。“上回‘執玉府’的人來給公主殿下送衣裳的時候,因着奴婢考慮過幾天便要搬進‘醉芙軒’,便只挑了幾件收了。其他的都暫時交由‘執玉府’的公公幫着保管了。如若想要,是随時可以拿回來的。怎麽,公主殿下,您覺得衣裳不夠穿麽?”
“也沒有啦。”朱砂急忙搖頭,“只是本宮平素裏穿素色的慣了,太花哨的樣式穿着別扭。一會子你去替本宮瞧瞧,挑兩個素色花樣兒,顏色別太招搖的衣裳拿回來好些。”
“是。”玲珑雖然心中猶有疑惑,但終是點了點頭,将朱砂飲茶及淨面之事吩咐給了綠玉和鹦女,便兀自趕往“執玉府”選衣裳去了。
這邊朱砂漱了口,淨了面,便坐在案邊等玲珑。不多時玲珑便回來了,手上的銀盤裏多了幾件衣裳。朱砂欣喜地奔過去,卻瞧見這幾件衣裳不是銀白便是淺粉,雖然素淨了些,但在夜裏出行便到底不若黑衣裳那般穩妥。
“這幾件,公主殿下您可還滿意?”玲珑問。
“還算滿意吧。”朱砂勉強笑了笑,示意玲珑将那衣裳放進了衣櫃裏。又突然問道,“玲珑,我那天聽說皇宮裏有種紫色的竹子?”
“公主是在說紫竹林罷?”玲珑一邊将衣裳放進衣櫃,一邊笑道,“那并非是紫色的竹子,而是帶着暗紅色淚跡的湘妃竹。”
“湘妃竹?”朱砂怔了怔,“那卻是甚麽?”
“公主殿下沒聽過娥皇和女英的故事?”玲珑道,“娥皇和女英乃是上古皇帝堯帝的妃子,因堯帝降龍而身亡,兩位妃子痛哭不已,血淚滴于竹子之上,便在竹上留下了淚痕。”
帶着……愛人血淚的竹子嗎……
朱砂的心,不知為何莫名地疼了一下。
“後來因王後娘娘說,為後為妃當如娥皇女英,便在禦花園之南開辟了一處園子,種滿了這種湘妃竹,用以昭示後宮嫔妃。王得知之後十分喜悅,當下便親提園名為‘紫竹林’。”
“原來是這樣。”朱砂慢慢地點頭。“紫竹林”,卻原來有這樣的來歷,但不知為何白隐會選在那樣的一個地方為自己解毒……
玲珑、綠玉等人退下之時,朱砂仍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發呆,玲珑将一件罩衣搭在了朱砂的肩上,方才退下了。
朱砂微笑地瞧着她們退下去,眼中溫和沉靜的目光攸地灼亮了起來。她跳起來,扔掉罩衣,快步跑到窗邊,翻窗跳了出去。
夜風吹起朱砂的一頭長發,将發絲系住的絲帶攸地吹得飛了出去,然而朱砂卻全然沒有發覺,只是朝着禦花園的方向奔去。
今夜的月光分外圓滿,像是此刻朱砂那滿懷着希望的心。
或許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目标和希望,內心便會充滿了勇氣。遠遠兒的已然可見那一片片高聳矗立的竹子了,清瘦的竹葉在夜風裏輕輕搖曳,竹影斑駁,而那點點紫色班紋即使是在夜裏也可以看得清楚。
那……便是上古時代深戀着自己愛人的女子的血淚麽?為何即便輾轉了這麽久的歲月,依舊傳遞出悲傷的氣息?
慢慢地走進去,穿過一株株竹子,紫竹林中心處瞧見了一個漢白玉的涼亭,亭邊立着一個身着玄色長衫的人影,衣袂輕輕揚起,修長與挺拔的背影仿佛與地上的影子連為一體,憑空地令人感覺到他的神秘,吸引着人想要走近一探究竟,卻,害怕被那種帶着黑暗的氣息所吞噬。
“你來了?”還不待朱砂走到近前,便史到他問。
“嗯。”朱砂停下腳步,輕輕地嗯了一聲。
白隐,慢慢地轉過了身來。
黑眸,婉若黑耀石般,便是在黑夜裏也散發着爍爍光輝,那薄唇邪魅地上揚着,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笑,像是早已然将一切都看透,成竹在胸般,亦像是蠱惑人心的魔,引你走向地獄的深淵。
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堅定地看着這個家夥。無論如何,今天一定不能被這個魔鬼牽着鼻子走,要淡定,淡定!神馬都是浮雲,要把一切都看空,用無欲無求的滅絕師太心境來對待他,就一定能奏效!
“唷,今天倒是很乖嘛。”白隐笑眯眯地說道。
朱砂站在那裏,一頭青絲在月光下散發着熒熒的微光,靈氣逼人的眼眸像是汲取了月華般璀璨迷人,那雙花瓣般的櫻唇輕輕地抿着,小臉兒上滿是倔強與不服輸的神情,讓人分外地想要逗一逗。
白隐歪着頭,禁不住将朱砂看了又看。
“工作裝換了啊?”白隐笑着問。
但見那粉藍色的楹花對襟小襖剛剛及腰,曳地的水粉色百褶長裙被風吹起,水紋一樣飛揚,讓這原本便纖細俏麗的人兒此刻顯得愈發地水嫩輕盈,好像花兒之中悄悄溜出的精靈般忒地讨喜。
“少啰嗦。”朱砂可沒這個耐性跟他扯這些沒用的話,她上前一步,揚起臉來問白隐道,“毒給不給解?”
“給,”白隐點頭,“當然給。若是只能研制出來毒藥,而無解藥,那豈不是憑白的辱沒了本王的才華?”
研究這種害人的勞什子還自稱為“才華”?朱砂嗤之以鼻。
“你想說甚麽?”見朱砂烏溜溜的眼睛閃過一抹不屑神色,白隐不禁挑眉問道。
“我想說,讓你快些給我解毒,亥時原本便是後宮女眷禁足之時,若給人發現了豈不是糟糕了?”朱砂道。
“不會有人來這裏的。”白隐淡淡地笑,他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