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了看這片竹林,唇邊泛起一縷帶着嘲諷的笑意,“那莊楚雲為讨王歡心建了這麽個紫竹林,原本是想附庸風雅,作給那些後宮嫔妃們看看。誰想偏是這被冠了這多頭銜的地方,到了最後卻是最無人問津的,想來,倒着實可笑。”

017:恨你有多深

“那莊楚雲為讨王歡心建了這麽個紫竹林,原本是想附庸風雅,作給那些後宮嫔妃們看看。誰想偏是這被冠了這多頭銜的地方,到了最後卻是最無人問津的,想來,倒着實可笑……”

聽着白隐的話,朱砂不免再次轉頭瞧了瞧這片紫竹林,月光下的湘妃竹,沾染着帝女血淚的湘妃竹,帶着絕望愛情的湘妃竹,浸着皎潔的月光,婉若會發光般閃耀着熒熒的紫氣,早已然讓人分不清這到底是華麗,還是悲傷。

“這裏的風水不好。”

原本是該保持沉默的罷?之前不是想着要好好地執着一顆死水般的心情前來的麽?為何想也不想地,竟又着了這死男人的道兒,搭上他的話了?

“風水?”白隐詫異地瞧着朱砂,“如何又扯上風水之意了?”

“常言道,‘紫氣東來’,然而這‘紫竹林’卻建在正南,而又偏偏是種植着有着這樣悲傷傳說的竹子,你說,風水如何能夠好得了?”朱砂黑白分明的眸子瞧了眼白隐,又伸手指了指這些湘妃竹,“平白無故地聚集着這些紫氣,卻盡是悲傷之意,這個地方,擺明了陰氣過重,是個埋藏悲傷與往事的地方。”

白隐的黑眸驟然一亮,仿佛的一簇火焰被攸地點燃,卻轉瞬即逝。他淡然地牽動了下唇角,然後走上前來,捏住了朱砂的下巴。

“幹甚麽?”朱砂給唬了一跳,就要去打開白隐的手。

“解毒。”白隐簡潔地回答,然後猛然将朱砂拉近了自己。

“解……解毒需要離得這樣近麽?”朱砂的臉頰被白隐的大手整個捏住了,連說話都是“唔唔”的聲音,白隐的臉上卻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需要觀察你的舌苔,來,說‘啊’……”

好吧好吧,為了我武昭,為了父王,為了水雲,為了我未來的皇弟,我朱砂忍了!

朱砂就這樣被捏得像個皮球,張大了嘴巴:“啊……”

白眸眯起黑亮的眸子,瞧了又瞧。

這死家夥離得這樣近,他身上又帶着草藥的氣息了。在這之前,朱砂似乎只聞到了他身上散發着的淡淡香氣。難道是因為他在研究解藥,所以才會帶着這種藥的味道嗎?先前,先前是用香氣來掩蓋毒藥的味道的?

這股子藥香,不知怎地,讓這個男人有了種莫名的蠱惑人心的魅力,仿佛在冥冥之中能夠牽動靈魂。朱砂擡起眼,望着白隐的黑眸,這黑眸明明是灼亮的,可是看上去卻是那樣的深邃。它們并沒有将視線集中在朱砂的嘴巴裏,而是迎上了朱砂的眼,這樣的一雙黑眸呵!深深地吸引着你,讓你一不小心便跌入深淵,萬劫不複。

控制不住的心跳,緊張慢慢地爬上朱砂的脊背,讓她的身體一點點僵硬起來。

“好……好了沒有?”朱砂皺眉問。

“好了。”白隐的黑眸彎了彎,突然塞進了一個東西在朱砂的嘴裏,然後向上一托,朱砂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便順着白隐的力道下意識地咽了下去。

“你又給我吃了甚麽?”朱砂推開白隐,雙手捂着脖子,幹嘔着,擡眼去瞪白隐,“你這個慣會用下三濫手段的家夥!”

“解藥而已。”白隐也不氣,只是收了手,負手站在那裏,笑意盈盈地回答。

朱砂猶豫地瞧着白隐,心裏想着這家夥八成是故意在捉弄自己,便翻了記白眼給他,轉身離開。

“明天,這個時辰。”白隐在朱砂的身後笑道。

朱砂停下腳步,轉頭問:“這解藥,難道還不能一下子解了這藥?”

“你今兒回去試試就知道了。”白隐的回答不露聲色。

“我要怎麽試?”

“不出半個時辰,你便會有感覺了。”白隐微笑道。

朱砂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僅看外表,是看不出這家夥話裏的真假的,于是她便快步跑出了紫竹林。

“但是千萬不要喝水哦。”白隐補充了一句,然而早已經跑遠的朱砂卻壓根兒沒聽見。

瞧着這樣一個精致的小人兒跑出了紫竹林,白隐臉上那抹捉黠的笑意便慢慢地沉澱成了一抹異樣的深沉。他轉過身去,擡起頭,透過清瘦的湘妃竹瞧着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月光灑在他的肩頭,溫柔而清涼,白隐的唇,漸漸地上揚。

“是……埋藏着悲傷回憶的地方?”他竟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來,“呵……呵呵呵呵……好一個目光犀利的丫頭!”說罷,白隐轉身大步消失在濺着血淚斑跡的竹林之中。

不出半個時辰……說不定就完全把毒解了,再也不用見這讨厭的家夥了。用真人做試毒的藥人,真是個狠毒的家夥。

朱砂打心眼兒裏瞧不起這個心性邪惡的白隐,翻牆回到了宮殿,朱砂急忙走到舊案邊兒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嘴巴裏面有淡淡的苦澀味道,朱砂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然而她的屁屁才剛剛挨到椅子,肚子便“咕”地一聲叫了起來。

“哎喲!”朱砂緊緊地捂住了肚子,這會子,朱砂的五髒六腑像是全部絞在了一起,疼得她連腰都直不起來。

“白隐,你這個小人!”朱砂的額上已然滲出了層層冷汗,她站起身,又跌坐下去,用手緊緊地抓着桌案,竟是連疼痛之聲都喊不出了。

“咕”……

哎喲。朱砂只覺肚肚裏一陣翻湧,然後霍然站起了身來。

“白隐,我恨死你!”朱砂悲呼一聲,直奔茅廁而去。

“唉喲,我的公主殿下!”第二天一早,進了門來的玲珑與綠玉等人便再次驚呼出了聲。

“您這是……”綠玉掩嘴驚道,“怎地眼圈又黑成了這樣?”

“黑了?”朱砂給結結實實地唬了一跳,慌忙招手喚玲珑拿來銅鏡,瞧着鏡子裏的自己果然是頂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情況可比之昨天好不到哪兒去。“唉,昨天紅,今天黑,這叫怎麽回事兒啊!”

真是氣死人了,昨兒拜那讨厭的白隐所賜,弄得朱砂腹瀉,一直折騰到筋疲力盡,近淩晨方才略略躺下。今兒早上便發現自己的臉上出現了這麽兩個黑黑的圈圈,這倒怎麽是好。

“今兒這副樣子,可怎麽去見楚雲王後?”朱砂痛苦地捂住了雙眼。

“公主殿下別急,奴婢有辦法。”玲珑輕輕地拍了拍朱砂,然後急忙命綠玉去禦廚房取幾個煮熟的雞蛋來。綠玉急忙快步地跑着去了,回來的時候用錦緞包了四個熱乎乎的煮雞蛋來。玲珑與鹦女各自将雞蛋剝開了,讓朱砂平躺下來,閉上眼睛,在她的眼框上滾來滾去的。這雞蛋熱乎乎地敷在眼睛上好舒服,朱砂舒服地閉着眼睛,享受着這種“按摩”,唇邊泛着惬意的笑意。瞧見朱砂的這般模樣,鹦女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卻被玲珑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到朱砂起身趕赴“雲香殿”之時,她那惱人的黑眼圈兒便已然蕩然無存了。

因恐朱砂那滿臉的疲憊顯露出來,玲珑今兒特地在朱砂的臉上撲了些香粉,又在她唇上輕點了些許的胭脂,唯恐被後宮的嫔妃們看輕了去。而今兒的頭發則是高高地挽起了一半的青絲,用一個扇形的镏金攢花兒冠束着,散下了一半的長發,再配以玫粉色的高腰楊柳擺的百褶裙兒,腰上系一枚白色雙魚玉佩,走起路來環佩叮咚作響,遙遙望之便覺氣色紅潤非常,忒地讨喜。

朱砂不得不贊嘆,這玲珑的造型水準完全是一頂一的大師級,可是那香兒不能匹及的哩!

穿戴着這身衣裳,朱砂就連走起路來的姿勢都婷婷袅袅的了。她扭着小腰兒來到“雲香殿”之時,已然有宮妃們三三倆倆的到了,見到朱砂,便都眼前一亮,歡歡喜喜地上前來搭讪,朱砂禮貌地客套着,走進了殿中。

“張嬷嬷!”還沒待看到端坐在殿上的楚雲王後,便先看到了殿門口的張嬷嬷。這張嬷嬷正挺胸擡頭地站在那裏,接受着這些進出“雲香殿”的宮妃的行禮,她板着一張臉,只沖着這些宮妃們微微地點頭,而那些宮妃們臉上的神色卻是一個賽一個兒的恭敬。朱砂看到張嬷嬷,便快步走過去,笑嘻嘻地行禮。

“唷,是朱砂公主。”張嬷嬷微微地躬身,刻板的臉上漾上一縷溫和笑意,“今天氣色很不錯。”

“多謝張嬷嬷誇獎,”朱砂笑道,随即擡眼瞧了瞧正殿,悄聲問道,“張嬷嬷,我進去請安可有甚麽需要注意的事情不?”

聽到朱砂居然在自己這裏套消息,張嬷嬷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道:“沒甚麽要緊,行了大禮,說幾句吉祥話兒便好。早早退出來,不要久留。”

“謝謝張嬷嬷。”朱砂甜甜地笑着,舉步走了進去。

“朱砂給王後娘娘請安。”已然瞧見了那端坐在澄黃鳳椅上的楚雲王後,朱砂急忙朗聲說道,“恭祝王後娘娘福泰安康!”

擡眼,瞧見那楚雲王後身着一襲明黃色的牡丹錦繡文衫,頭戴着開得正盛的紅豔牡丹,雙頰微紅,笑眯微眯,俨然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倒是與平素裏那張冷冰冰的寡婦臉判若兩人。而她的身邊則站着滿頭金花花的澈玉,這會子正躲在楚雲王後身後轉過臉悄悄地打着呵欠。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戴着三只金镯子的手腕。

還是那不變的品味和不變的造型,如此堅持自我的澈玉,倒是令朱砂大開了眼界。

朱砂在心裏無奈地輕嘆,嘴裏卻似抹了蜜地一般,對楚雲王後笑道:“王後娘娘好氣色,簡直讓朱砂以為是牡丹花兒神落入了凡塵,想要俯身膜拜哩。”

“喲,偏你這丫頭嘴甜!”楚雲王後“哧”地笑出了聲,“本宮有那麽美嗎?”

“豈止豈止,王後娘娘簡直比牡丹花神還要美上十分,相信便是連天上的神仙都要醉了。”盡管在心裏已經将自己鄙視了千遍萬遍,朱砂卻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無比。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018:馬屁到底穿不穿?

朱砂的這一通馬屁拍下去,拍得那楚雲王後一張臉喜滋滋地,笑得嘴也合不攏。而好壞澈玉卻撇着嘴,斜睨地瞧朱砂。朱砂笑眯眯地迎上澈玉的目光,剛想退身下去,卻聞得那楚雲王後道:“來人,給朱砂公主看坐。”

唷!

朱砂心微微地一沉,方才那張嬷嬷還告訴自己不要久留,朱砂也唯恐自己待得久了難免生事,誰想這楚雲王後趕情是奉承的話兒沒聽夠,倒是把朱砂留下來多聽一會子?

心裏雖然想走,但臉上還得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将那楚雲王後謝了謝,便坐在了宮人們擡上來的小軟凳上。

“這幾日在大商可住得習慣?”楚雲王後好心情地問。

“回王後娘娘,還住得慣。”朱砂恭敬地回答。

“本宮已然吩咐人将‘醉芙軒’打掃好了,過了辰時,你便收拾下搬進去罷。”楚雲王後的臉上漾着甜膩膩的笑,兀地讓朱砂懷疑這女人昨兒是不是吃錯了甚麽藥。難不成白隐做了件善事,給這楚雲王後下藥了?

朱砂答應着,那楚雲王後又道:“那‘醉芙軒’本是你母親紅菱的住所,相信也應合你的意,若有甚麽想要的想吃的,盡管告訴本宮。”

這一連串的關心讓朱砂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接一層,朱砂連連點頭,實在不敢再擡起頭來瞧這楚雲王後那張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的臉,若是晃壞了眼睛可是沒有人賠的!

“瞧瞧,我們的王後是何等的體貼!”朱砂聽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卻是那有着蒼白臉蛋兒的素妃,她八成是剛剛走進來,瞧見這一幕,便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長,“倒教我們這些人見了心生妒意呢。”

“王後娘娘在跟未來的兒媳婦兒說話呢,你卻是來個甚麽勁兒?”

宮殿上響起了一陣嬌笑,卻使得原本和和氣氣的氣氛陡地降低到了冰點。楚雲王後的臉攸地沉了下去,擡望向了素妃的身後。但見自門外款款走進了個身着紅色輕紗長裙的宮妃,她的兩道娥眉描畫得既細又挑,眼睛雖然不大,卻似柳葉之形微微上揚,經那眉毛一襯,有股子說不出的含情脈脈,而一雙櫻唇既小且薄,像是一片桃花兒瓣輕覆在唇上,整個人雖看似輕佻,卻有股子難言的風流韻味。

她手持一柄紅羽扇子,慢慢兒地走過來,款款下拜,道:“紫玉給王後娘娘請安了。”

楚雲王後好一陣子沒說話兒,那紫玉卻翩然站起身來,瞧了瞧朱砂,又瞧了瞧楚雲王後,笑道:“瞧瞧王後娘娘和朱砂公主今兒的打扮,怎地有股子心有靈犀的感覺,若是這她們不是婆媳,是親母女都像的!”

一席話說得那些宮妃們竟都瞧了瞧楚雲王後與朱砂,有的點頭稱是,有的點頭稱奇,連楚雲王後都禁不住地将朱砂瞧了又瞧,原本漾在臉上的春風和煦,頃刻間寒風瑟瑟。也難怪會有這麽多宮妃應和,想來衆人都知道這朱砂是幹嘛來的。楚雲王後當着大家的面兒對朱砂如此照顧,豈不是等于在衆人面前确定了朱砂未來的身份麽?

相信這會子的楚雲王後一定腸子都悔青了。

朱砂立刻感覺到了絲絲的寒意,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伴後如伴狼啊,這楚雲王後的臉眨眼間又變成了長白山了。而她身後的澈玉郡主的臉色更加難看,瞧着朱砂的眼神跟尖刀般,簡直想要把朱砂碎屍萬段了。

“朱砂,哪裏有這等福氣攀緣王後娘娘,”朱砂立刻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說道,“王後娘娘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那太子殿下乃天上的文曲星,怎麽會是朱砂這等凡人能夠企及的?高處不勝寒,高處不勝寒啊!”說着,朱砂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料子,搖頭嘆道,“早知道今兒該多穿點的。”

一席話将在場之人都逗得笑出了聲來,連楚雲王後的面色也緩和了下來。偏這澈玉聞得朱砂這麽輕松便化解了尴尬,愈發地惱怒了,使勁兒地用白眼飛朱砂。朱砂笑嘻嘻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心想:小心你把眼珠子也飛出來,看到時候你拿甚麽瞪我。

“不過話又說回來,”素妃接下了話頭,道,“為何紫玉妹妹今日來請安得這樣遲?不素裏不都是一大早便巴巴的來了?”

朱砂的耳朵貓一樣動了動,從素妃的話裏,朱砂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衆嫔妃的目光,便都落在了紫玉的身上。

“哦,呵呵,”紫玉用眼角的餘光掃了衆人一眼,然後輕飄飄地在楚雲王後的身上打了個轉,将手中的紅羽扇子打開,掩住了半張臉龐,笑道,“我也是想起早些的,誰知殿下他昨兒夜裏……今兒上朝也是遲了的。”

縱然紫玉用的是“此處略去若幹字”的招數,但在場之人卻都明白了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朱砂瞧見楚雲王後的臉色再次的沉了一沉。朱砂的心也随着楚雲王後的面色微微地下沉,出身皇族,朱砂如何不知道這紫玉已然闖下了大禍?她轉頭去看那紫玉,誰知紫玉卻滿面不以為然地朝着楚雲王後拜了一拜,轉身婷婷袅袅地走了。

“喊,這個紫玉,竟是愈發的沒有禮法了。”素妃瞧着紫玉轉身離開的身影,一副看不順眼的模樣,“怎地就這麽走了?”

我瞧着你也不是甚麽好東西。

朱砂冷眼掃了掃素妃。

“可不是,想來是早就忘記了當年是誰一手扶持了她。”宮妃裏又有人用奚落的口吻說道。

楚雲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先前陰霾的臉色慢慢地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溫和笑容。

“素妃,本宮聽說華兒前幾日又病了?如今可好些?”楚雲王後突然把話題轉給了素妃。

“哦,回王後娘娘,”素妃急忙收起了她那看好戲的表情,恭恭敬敬地答道,“應是那日貪玩,受了驚,連日高燒不退。不過好在禦醫已然給開了藥,如此服了藥一日好似一日了,謝謝王後娘娘的關心。”

“都是皇家的子孫,如何不能不關心……”楚雲娘娘嘆息一聲,道,“華兒生性文弱,你也該常使他跟哥哥們在一起騎騎馬,打打獵才是。就這麽個文弱的身子,将來要如何替殿下分憂呢……”

“是。”素妃點頭應着,臉上卻是陰晴不定的揣摩神色。

“哦對了,”楚雲王後像是想起了甚麽似的,對朱砂說道,“來自武昭國的使者,你可曾見了?”

朱砂怔了怔,正在猶豫着該如何回答,楚雲王後又道:“今兒晚上,本宮會建議王在禦花園裏擺酒宴請武昭使者,也明兒他回去了,好教你遠在他鄉的父王放心你在大商的生活。”

朱砂急忙起身謝過,楚雲王後便擺了擺手,站起身來款款地走了。

“朱砂公主,王後娘娘果真對你體貼照顧。”

“看起來王後娘娘與朱砂公主的感情篤深呢。”一些宮妃們走過來,親昵地說。

“朱砂公主,日後可別忘記了提攜我們幾個姐妹呀……”

“朱砂公主,回頭我們姐妹幾個去‘醉芙軒’找您玩去……”一些未被冊封的宮人們,将朱砂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說道。

朱砂笑着,連連點頭,心裏卻不知為何蒙上了一層莫名的不安。

“醉芙軒”,竟然是臨近紫竹林的一處小小宮殿。雖比不上楚雲王後的“雲香殿”但比起先前朱砂暫住的外戚別院自然是敞亮氣派了不少。楚雲王後雖然善妒而又喜怒無常,但表面上的功夫卻做得到位。她吩咐這“醉芙軒”裏的園丁和宮人們都繼續留在此處服侍朱砂,又吩咐“執玉府”的人拔了兩個小太監和三個宮女服侍朱砂。

這樣加上朱砂從前的玲珑、綠玉和鹦女三個宮女,便是六個宮加三個太監,除了教習嬷嬷,便都與白隐和白華一樣了。

“因着張嬷嬷分外喜愛朱砂,便特命張嬷嬷為朱砂的教習嬷嬷。但張嬷嬷畢竟是本宮宮裏的人,便喚她每兩日的末時去‘醉芙軒’罷。”楚雲王後如是說。那張嬷嬷原本便是自楚雲王後入宮便親自侍奉于她左右的教習嬷嬷,而今楚雲王後竟将張嬷嬷拔給了朱砂使用,難道不能說明了她對于朱砂将來地位的認定?

後宮之內一片嘩然。

只有朱砂自己知道,這應當是那楚雲王後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只眼睛,時時刻刻留意自己的動向呢。

不過朱砂有信心搞定那個張嬷嬷!

但見這“醉芙軒”的院中種滿了木芙蓉,遠遠兒望去便是一片花海。

朱砂快步地奔過去,瞧見滿園竟然盡是名貴的醉芙蓉!

想來,這“醉芙軒”的得名,便是因這醉芙蓉而來罷?對于芙蓉花兒,朱砂見得并不多,芙蓉花兒與白蘭花兒一樣,都是喜歡溫暖的花兒。武昭國四季分明,到了蕭瑟的冬天,這些花兒是半朵也養不成的,而木芙蓉又比白半花兒嬌嫩許多,皇宮裏曾有幾株盆栽,後來卻到底難耐冬日的寒冷漸漸地凋零了。卻不知,母妃紅菱是否和這嬌嫩的芙蓉花兒一樣,離了大商的土地,便慢慢地凋零離去呢?

朱砂站在這些花叢之中,目光迷離地望着這片花海。

此時正是辰時,陽光慢慢熾熱,這些芙蓉花兒的顏色也正在慢慢地變成桃紅。醉芙蓉的名貴之處便在于此,它清晨開着的是朵朵的白色花朵,到了中午會變成桃紅,而傍晚又會轉為深紅,所以便得美稱“醉芙蓉”。

朱砂擡手,輕擡起一朵花兒,瞧着它盛開的模樣,真好似一個嬌羞的美人,那樣令人癡迷。

“當年紅菱郡主也偏愛這些花兒,後來雖然遠嫁異鄉,但王念着這些芙蓉有如郡主的音容,便使人精心照料于它們,所以到了今日還開放得如此之豔。”那守在院兒中的園丁見朱砂也如此喜愛這些芙蓉花兒,便走過來笑道,“而且,說到這兒,還不得不感謝一下端王爺。”

“端王爺?”朱砂愣住了,“白隐?”

019:禮物

“正是端王爺白隐,”那園丁笑着點頭,“這芙蓉花兒,原本并不是這個季節開放的。醉芙蓉真正開花兒的季節乃是在盛夏,因端王爺時常來瞧老奴照看的園子,便好心地教了老奴一個法子,使得這醉芙蓉的花季提前了整整兩個月!而且花期還延長了四個月之多,也就是說,而今的‘醉芙軒’差不多一年四季都盛開着芙蓉花兒了。”

白隐,竟然會做這樣的好事?

朱砂心中疑雲大升,不禁将眼前的醉芙蓉瞧了又瞧。那家夥該不會是在這些花下面藏了甚麽毒物罷?

“咦,等等。”朱砂突然像想起了甚麽似的,問玲珑道,“玲珑,那天你也是到‘醉芙軒’來摘的芙蓉花兒,給我戴上的罷?”

玲珑的臉微微地紅了一紅,她點頭,道:“是,奴婢是向張公公來讨的花兒。”

“老奴聽說是紅菱郡主之女,喜得不行,公主殿下,您與郡主殿下……果真是一模一樣啊!”張公公說着,竟舉手用袖子拭了拭眼淚。

朱砂張了紗嘴,有心想要安慰張伯,卻又不知應當如何說起。對于母妃紅菱,朱砂其實極少有任何的記憶,兩歲之前的那段日子能夠在一個嬰孩的記憶裏留下甚麽呢?反而是來到了大商,關于母妃的一點一滴才慢慢地出現在朱砂的眼前,讓她好像一點點地走近了那個被大商君民愛戴懷念的母妃。

“張公公,而今您瞧見了公主殿下,可倒是圓了您的念想,可要更好照顧這些花兒了。”見朱砂不語,玲珑便接下話道。

張公公急忙點頭稱是,朱砂也眯起了笑眼。

她擡起頭,瞧了瞧四周,但見在這片花叢之中,掩映着一座精巧的宮殿。碧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爍爍生輝,飛檐雕獸,朱紅的窗棂,敞開的門兒上挂着珠簾,長長的回廊上挂着鳥籠,雕花兒的栅欄旁立着美人靠。不遠處還有小巧的玉石桌子和玉石椅,精巧的假山引出叮咚的泉水,蜿蜒成小小的溪流轉至一個水塘。水塘上浮着幾朵睡蓮,塘中幾尾金錦自由游曳,在這溫暖的陽光下,怎麽看都是一派既舒服又平和的景象。

當年,母妃便是在這所宮殿裏生活和成長的罷?

當年,她卻又是怎樣遇到父王,怎樣下定決心與他離開這個繁華的鼎盛之鄉的呢?

“公主殿下,先進殿裏看看罷,剛兒太子殿下遣人送來了賀禮,很是漂亮呢。”迎上來說話的是一個梳着雙環髻的宮女,名喚“璇兒”的,長相溫和,說話也是極為溫和好聽的。朱砂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怎地太子殿下的賀禮就先到了的?”

“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說,也不能盡然就叫作賀禮,只是公主殿下您搬了新宮殿,總要送上些禮物的。教您有任何需要的東西,若不好意思告訴王後娘娘,可托人轉告于他的。”璇兒說着,便掩嘴笑了起來,“說起來,這太子殿下對待公主您還真是用心呢。”

朱砂的臉兒紅了紅,她輕輕地抿了抿嘴巴,卻未遮得住臉上漾出的笑意,便擡腿朝着宮殿內走了。這邊璇兒與玲珑對視一眼,悄悄地會心笑起來。

進了門兒方才看到,原來白隐送的是一對細膩的瓷花瓶兒,這對兒花瓶白得透明,卻像紙那般輕薄,令人稱奇。瓶上用極為淡雅的丹青繪着蘭草,大片的留白,寥寥幾筆水墨勾勒出輕盈飄逸的蘭草,竟然如此出塵。朱砂喜不自禁地輕輕摩挲着,愛不釋手。

“太子殿下派來的人說呀,太子殿下覺得‘醉芙軒’裏鮮花盛開,送玉瓶一來願公主殿下您平平安安,二來是用來盛裝鮮花兒的。這上面的蘭草乃是出血乾青國燒陶大家陶玉之手,以草襯花,再合适不過了。”

“陶玉?”朱砂驚訝極了,細細去看那瓶上所題的字,卻果然是陶玉的落款“玉拙筆”。“這陶玉乃是乾青國出了名的紫砂大師,如何也會燒起陶來?”

“大概因為如此,才顯得這瓶的珍貴罷。”綠玉接口道,“更何況還是對兒的,嘻……”

“死丫頭,怎地如此不懂規矩!”朱砂憤憤地瞪了綠玉一眼,臉上卻禁不住浮現出了歡喜的笑意。

朱砂将這“醉芙軒”的殿裏走了一走,瞧了一瞧,這邊兩個小太監冉久和連喜已然将先前所住的別院裏的一些東西擡了回來。玲珑與綠玉等人便将那些東西紛紛的按類歸放了,朱砂見她們忙活着,便踱步到了後院。後院兒裏種植着名貴的黃芙蓉和三色芙蓉,明豔豔的倒是甚是讨喜,而不經意地擡起眼,朱砂的臉卻攸地沉了下去。

便是連整顆心,也都沉下去了。

那不遠之處,竟然有成片的竹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着枝葉,清瘦的影子,翠綠的樹幹上赫然帶着點點的紫色斑紋。

那竟然是“紫竹林”!

朱砂的心底襲上了一股子涼意,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這是怎麽回事?

為甚麽“醉芙軒”與“紫竹林”離得這樣近?

朱砂突然想起,在那天的夜宴上,是白隐提議朱砂搬往“醉芙軒”的,原來,原來他是早有預謀嗎?

這個白隐,他到底想要做甚麽?

“你在想甚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唬得朱砂迅速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那陰魂不散的可惡人影。

“白隐!”朱砂脫口而出。

“你的臉色好像很難看,”白隐挑唇,“我很可怕嗎?”

“很可怕!”朱砂拍着胸脯,長長的籲了口氣,“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

“哦?”白隐歪着頭瞧朱砂,這厮今天很風騷地戴着銀色的抹額,濕潤的珍珠襯着他那張邪魅的臉龐更加的俊美盅惑,銀白的長衫束着流金寬腰帶,外面套着一件繡着銀色繁花兒的罩衫,讓他的身材更加的修長挺拔。這家夥負手而立,衣袂在微風中輕飛,看上去竟也還有着那麽幾分斯文敗類的模樣。

“你來做甚麽?”朱砂一臉警惕,這厮一肚子的壞水,在沒有弄清他的想法之前,不能給他任何的好臉色。

“你搬入新宮,本王自然要前來拜訪一下。”白隐說着,擡眼瞧了瞧這後花園,問道,“你覺得這新宮怎樣?”

“好,很是好。”朱砂冷笑,“尤其是日後我去紫竹林找你,便更加的方便了。”

白隐如何不能聽得出朱砂話裏的弦外之音,當下便哈哈笑着,道:“如何?你終于體會到本王的一片體貼之意了罷?”

“真是無恥!”朱砂氣得瞪白隐,“你都是算計好了的,是罷?你這只老狐貍!”

白隐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挑眉笑着,自身後拿出了一樣東西,舉至眼前。

“這是本王準備的賀禮。”

“你給我準備的賀禮?”朱砂難以置信地瞧了瞧白隐,低頭去看。但見白隐手心裏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盒,秋香色團花緞面兒,看不出裏面到底是些甚麽。朱砂擡眼瞧了瞧白隐,見白隐的臉上并不曾有任何的捉弄與嘲笑,朱砂猶豫着伸了伸手,剛要碰觸到那錦盒,但迅速地擡起頭來看白隐。這白隐臉上的笑容未變,看上去并不像是會有任何欺騙于朱砂的樣子,朱砂這才放心地拿起了錦盒。

好奇地拿過來,朱砂慢慢地打開了這錦盒。但見錦盒裏放置着一個由五色彩線攢着青色翡翠編織而成的手鏈,在手鏈的最中心,有着一頂橢圓形的石頭,這石頭顏色淡青,上面有着星星點點的褐色斑紋,看上去十分的精致。

“好漂亮啊!”朱砂拿起了這手鏈瞧了又瞧,又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鮮豔的色彩襯着朱砂細膩白皙的皮膚,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華美好看。

“最特別的,是這個。”說着,白隐突然張開雙臂,拉起罩衫,将朱砂整個包圍在了罩衫裏。

“啊!你幹甚麽!”朱砂給唬了一跳,急忙去推這白隐,“白隐,你這輕狂的家夥,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別吵。”白隐緊緊将朱砂攬在懷中,道,“看這手鏈。”

朱砂掙紮不脫,便只得按着白隐所說的,去瞧那手鏈。

被擋住了外面的光線,朱砂的眼前原本是一片黑暗的,誰想這手鏈上的石頭竟然熒熒地散發出光輝來,小小的一塊石頭,把眼前的一片空間都照得亮了。

“好神奇!”朱砂驚叫。

“這叫雲母石,”白隐抱着朱砂,黑亮的眸微眯着,唇角微微上揚,“雖然在強光下看上去平淡無奇,但是在黑暗裏卻能散發出明亮的光暈,而且最有趣的是,它會吸引螢火蟲圍繞左右,這樣走起夜路,都不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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