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9)
不待到達假山,卻聽得了一片嬌笑之聲。
有人!
朱砂急忙停下了腳步,屏息聆聽。那赫然是一個女子的笑聲,仿佛是被搔了癢要躲的笑,軟軟綿綿,卻又得意洋洋。
難道是白澤又約了旁人?朱砂的腦海裏頓時閃過了一個念頭,不過這念頭很快便被她否定了。她相信白澤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如果說是白隐還差不多。
嗯嗯。朱砂暗自點頭,卻恰得一個少年的聲音傳入朱砂的耳畔:“王後娘娘……”
王後?
朱砂的神色一凜。
楚雲王後?
寒意攸然爬上朱砂的脊背,她感覺到自己像是被變成了一尊雕像,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好陌生……這絕對不會是白隐的聲音。可是在後宮之中如何會有陌生的男人?難不成是那些群臣中的一員?不會,那些群臣裏沒有如此年輕的,那這會是誰?
“王後娘娘,我們兄弟兩個這樣伺候您,您可要賞賜給我們點甚麽才好?”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朱砂更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兩……兩個?
“你們想要甚麽,都給你們……啊……”朱砂從來沒有聽到過楚雲王後用這樣的聲調說話,似乎她整個人都被融化了似的,連叫聲都有氣無力的。但緊接着,朱砂便聽到了一陣陣銷魂的呻吟之聲。
這是……這是……太可怕了……
朱砂終于意識到了現在正在發生着甚麽,她的全身冰冷,想要轉身逃走,腳卻像灌了鉛似的動也動彈不得了。
出身皇室,朱砂如何不知道楚雲王後犯下的乃是滔天的大罪?
身為王後,竟然私通宮外男子,而且還召進了後宮之中,這,這要是傳出去,可是有性命之憂的!
而且,而且眼下最主要的是,有性命之憂的卻并不是楚雲王後,而是朱砂!
023:誰是替罪羊?
朱砂的脊背一陣陣地發涼,耳畔響起的陣陣銷魂的呻吟之聲有如魔音傳耳,讓她恨不能捂住耳朵。
“啊!”
楚雲王後突然間尖叫了一聲,緊接着,便聽到了一陣喘息之聲。這聲尖叫恰恰喚醒了已然石化了的朱砂,閃過頭腦裏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逃”。身為皇室一族,朱砂自然知道私通宮外男子的罪名是何等之大,它足以使楚雲王後及其九族都受到淩遲之刑!而眼下,朱砂擔心的卻并不是楚雲王後,而是她自己,和她身後那千千萬萬的武昭國百姓。試想,如若楚雲王後發現了朱砂,那麽即将面臨着血光之災的将會是誰呢?
朱砂慢慢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拎起裙擺轉身便逃。周圍盡是花枝與野草,朱砂小心翼翼地走着,手心卻早已然出了汗。那邊又響起了輕聲的說話之聲,一個名詞突然間傳進了朱砂的耳中,那當是自出一個少年的口中罷?朱砂只聽到“藍月之玉……”,她的耳朵立刻貓一樣豎了起來,再仔細去聽時,卻只是模糊的耳語,再聽不到甚麽了。
那少年如何會知道“藍月之玉”?他可是在向楚雲王後索求“藍月之玉”?三番五次的在大商看到“藍月之玉”的身影,這到底說明了甚麽問題?朱砂的眉微微皺了起來,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個個問題,然而就在她走神之際,朱砂的腳卻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個樹枝。
“有人!”朱砂聽到楚雲王後一聲尖叫,唬得朱砂條件反射似的拎着裙子撒腿就跑。身後已然傳來了楚雲王後陣陣呼喚之聲,緊接着便聽到有人拔開花枝奔跑過來。朱砂顧不得回頭去看,只是一路狂奔,這會子的她也分辨不出方向了,只是一路快跑。
這可是命懸一線的時刻,朱砂簡直難以想象自己若被楚雲王後逮到的情形。不,不,不!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朱砂這會子已然拿出了在武昭國惹事生非之時,躲避父王赤木的本子,竟是硬生生使得那些後面的人追個不上。
可嘆那些前來追朱砂的宮人,明明是想要捉拿朱砂,卻因做了虧心事而不敢聲張,只是一個勁兒地猛跑。朱砂心中雖怕被那些人追上,但卻不敢回頭。這會子,最怕被人看到的就是臉啊!朱砂沒命地跑着,拼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然而跑着跑着,朱砂卻慢慢地開始氣喘籲籲了。她的體力再好,也終有用盡之時。朱砂越來越感覺到呼吸困難了,心中卻充滿了恐慌。如若不跑,後面的人追上來又該如何是好?而恰在此時,身邊的灌木叢中突然伸出了一雙手,将朱砂一把拉了進去。
朱砂還不待反應過來,又被猛地按倒在了地上。
“甚麽人……”朱砂剛剛張口,嘴巴卻被捂上了。擡眼看去,驚恐的一顆心方才陡地安心下來。
白隐……
朱砂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的心裏卻響起了這樣的一個聲音。這厮依舊是那日見朱砂時的打扮,長長的銀白罩衫,像是蝙蝠一樣在朱砂的身邊打開,婉若為朱砂打開了一個安全的屏障。而盡管這厮黑眸微眯,眼眸之中盡是嘲諷的笑意,嘴唇也不懷好意地上揚着,朱砂還是像看到了救星般的感覺到了安全。
朱砂躺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抓着白隐的衣襟,眼睛裏寫滿了驚恐與害怕。而很顯然的,白隐也聽到了來自于這灌木叢之外的腳步之聲,他突然間直起身子,伸手将朱砂的裙子撩起,褪至了腰身之處,便是連褲子也全部褪至了膝蓋處,露出了纖細而勻稱的小腿。朱砂暗暗驚呼,這該死的色坯到底是本性難改,竟然膽敢趁人之危!然而卻無奈自己的嘴巴被白隐捂住,而白隐這厮,竟然動作熟悉地将朱砂的腿架在了自己的腰上,兩個人頓時呈現出極為暧昧的姿勢。
想這朱砂,從小到大也沒有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的親密舉動,這會子被白隐這樣一壓,頓時感覺到羞憤難當。況且方才自己還經歷了那樣一場欲望魔音的洗禮,心裏早已然對這男女之事厭惡萬分,這會子經白隐這小人趁人之危地吃了豆腐,氣得她圓睜雙眼,死死瞪住白隐,雙目竟慢慢地噙滿了淚水。
而白隐的一雙黑眸,則一瞬不瞬地望住了朱砂。
“不要哭……”不知道,是不是朱砂的耳朵産生了錯覺,她竟然聽到白隐正用一種低沉而又柔和的聲音在對自己說話,這是在……安慰自己麽?
就在朱砂猜測之時,白隐卻突然俯下身來。這家夥又要做甚麽?朱砂一凜,條件反射的便将頭歪向了一邊,緊緊地閉上眼睛和嘴巴。然而白隐卻只是湊近了朱砂的眼睛,輕輕地,在她的眼睛上印下一吻。
嗯?
朱砂驚詫地睜開眼睛,只覺白隐将自己臉際的淚水輕輕地吻去了。
這家夥在做甚麽?
朱砂轉過頭來,瞧着白隐。白隐卻并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他只是俯着身子,凝望着朱砂。朱砂,從來沒有看到過白隐的眼睛有這樣的神采,它們似乎比平時更加的璀璨,更加的熾熱。那柳葉形的胎記淡淡的,卻為何會給這張臉增加上這樣的邪魅?他明明是有着這樣一種深沉的、認真的表情呵,為何先前卻從來都沒有見過?
朱砂怔怔地望着白隐近在咫尺的臉,不自覺地伸出手來輕輕地撫上了白隐的臉龐。她摸着他的胎記,摸着他的眉,朱砂那纖細如玉的手指婉若在經歷着一場奇特的冒險,由那高挺的鼻梁慢慢地滑向了那張既輕且薄的唇。
心,在劇烈的跳着。
臉,在微微地發燙。
朱砂,你在幹甚麽?
朱砂,你鬼迷心竅了麽?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地警告着自己,可是為甚麽自己的耳朵卻像是被誰捂住了似的,甚麽也聽不進去了?
“就是在這消失的!”突然,灌木叢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朱砂全身一凜,禁不住猛地縮成了一團,雙手緊緊捉住白隐的衣襟,那原本被動架在白隐腰上的玉腿也攸地夾得緊了。白隐的臉上綻放出忍俊不禁的笑意,突然間收緊了腰身,猛地朝着朱砂頂去。
“啊!”這是一種既陌生又可怕的感覺,朱砂只覺一個硬物直頂向自己的敏感之處,唬得她“哇呀”大叫出聲。
這一聲響動倒使得那灌木叢外面的人“嗖”地一聲全部鑽了進來,并且齊齊地暴喝道:“誰?”
朱砂的意識立刻恢複了作用,她忙不疊地緊緊閉上了嘴巴,緊緊地粘在白隐身上。
白隐的眼底蕩漾着笑意,人卻不緊不慢地轉過了頭去。
“端王爺!”那當是一個太監的聲音,語氣裏帶着震驚,但轉而便變成了混合着笑意與問詢的語氣,道,“您這是……好生的有情趣啊……”
“知道了還不快滾?”白隐挑眉道。
那幾個太監将這場面瞧了一瞧,但見這位平素裏以風流和邪魅著稱的端王爺,這會子正躺在野地裏與一個不知是誰的宮人野,合,那玉腿高高架起,卻緊緊盤在端王爺的腰間,這是何等香豔的一幕?只是不知這端王爺敞開的衣衫下面,又是怎樣充滿了風情的好景致。
那太監一臉了然壞笑地謝了罪,便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
朱砂這才微微地松了口氣。
“公公……”外面似乎有一個太監輕輕地喚了一聲,卻立刻噤了聲。白隐遞了個無聲的眼神給朱砂,朱砂微微地遲疑了一下,卻終還是紅着臉兒,勉為其難地張開了嘴巴。
“啊……嗯……啊!”
這完全是方才在假山後面聽到楚雲王後的叫聲,這會子,倒是派上了用場。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那幾個太監離開的腳步。
實在是太惡心了!
朱砂一把推開白隐,一骨碌便坐了起來。
還不待她用盡力氣地瞪上白隐一眼,突然聽得外面傳來了一陣說話之聲。
“喲,這不是紫貴人麽?”
紫玉!
朱砂頓時傻在了那裏。
“紫貴人為何這會子在這裏出現?”說話的,赫然是方才闖進灌木叢裏的太監。
“本宮怎麽不可以在這裏?”紫玉的聲音裏透着一派的不以為然。
“夜如此之深,紫貴人不是素來怕黑的麽?”
“怕黑是怕黑,本宮也是個愛熱鬧的人。殿下召武昭國使者進宮,本宮也湊湊熱鬧,難道還要向你們幾個猴崽子請示不成?”聽得出,紫玉已然要發飚了。
“不敢,不敢。”那小太監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瀾,然而彬彬有禮的态度下面卻總好像隐藏着甚麽東西。“只是奴才恐紫貴人您這麽晚了還獨自一人在此徘徊,替您擔心。不如,讓奴才幾個送您回去罷?”
“不如,讓奴才幾個送您回去罷?”
這句話,說得連朱砂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他們,他們要做甚麽?
“你們?”紫玉打量了這幾個太監一下,她自然認得這些人全部都是楚雲王後身邊的人。當下便冷笑一聲,伸手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道,“怎麽?就因為晚宴上那個座位的事,王後娘娘難不成還要為難本宮不成?”
“紫貴人您多慮了。”那太監客客氣氣地答道,“實在是因為奴才今兒晚上天色太晚,夜風太冷,而您的衣裳卻又實在太單薄了……”
衣裳?
衣裳!
朱砂這才赫然想起這紫玉今兒原本是與自己穿着顏色一樣的裙子的!這些太監定然是将紫玉認成了自己了!
心裏一驚,朱砂馬上便要站起,卻被白隐猛地按住了。
黑眸裏透出堅決的神色,朱砂意識到了白隐是在阻止自己。可是,如若自己不出去,那麽那紫玉豈不是要成為了自己的替罪羊?
即使,是成了替罪羊也沒有關系嗎?那個,原本就與這場是非無關的人?
朱砂的眼睛裏寫滿了迷惑。
024:良知的折磨
“哎,哎,你們在幹甚麽?”朱砂聽到紫玉的掙紮之聲,紫玉由不悅轉為了惱怒,憤然道,“你們幾個不知好不歹的狗奴才,本宮也是你們幾個膽敢碰的麽?仔細了你們的腦袋!”
“紫貴人,您還是放聰明點,跟奴才們回去好些。”為首的太監冷笑着,與其他幾人一并将紫玉架起。
“放肆!放肆!仔細殿下知道了,要你們的命!”紫玉尖叫起來,“你們可知道本宮而今正身懷……”
接下來的話,朱砂再也聽不到了,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緊接着,便恢複了寧靜。
朱砂怔怔地坐在地上,雙目因為驚恐而睜得很大,她的頭腦裏一片空白,似乎是連知覺都沒有了。當你眼睜睜的看着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之時,當你眼睜睜的看着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因你的錯誤而受到牽連時,你該做甚麽?
一股子強烈的愧疚突然間湧上朱砂的心頭,她一躍而起,直沖向外面。
“你要做甚麽?你這個傻女人!”白隐去一把将朱砂抓了回來,他的個子是那麽高,雙手是那麽的有力,緊緊地鉗制着朱砂,讓她便是用盡力氣也掙不脫。
“放開我,放開我!”朱砂用力地掙紮着,眼淚簇簇地掉落下來,“這件事情原本是與紫玉無關的,怎麽能讓她替我背黑鍋?這種事情我怎麽能做得出來?如果我不是我,她又怎麽會在這會子被捉走了?我豈不是等同害人兇手?”
“害人兇手?”白隐的眼底閃過一抹深藏不露的精芒,他的薄唇斜斜地上揚,道,“你如何會成為害人兇手?”
“我……”朱砂的唇微微地顫了顫,她輕輕地打了個寒顫,喃喃地說道,“我……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我看到……楚雲王後她……”
“與人通奸?”白隐嗤笑。
“你怎麽知道?”朱砂驚駭地看向白隐。
“還有甚麽事情足以讓那老女人的內室太監拼了命似的追着你跑?”白隐的語氣裏充滿了嘲諷,“又有甚麽事情能讓那些沒長腦子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的随便抓上一個人就往那老女人那兒送?”
一番話說得朱砂卻是連反駁之力都沒了,她沮喪地低下頭去,實在是難以想象那紫玉被帶到楚雲王後那裏會是甚麽樣子,只要念頭輕輕一動,朱砂就會感覺到羞愧難當。
朱砂沉重地嘆息一聲,眼角眉梢盡是痛苦:“如若紫玉真有個三長兩短,這樣沉重的負罪感,是不是會折磨到我一生?”
“那你想怎樣?”白隐冷笑道,“現在走過去,讓那些人帶走你?這樣能解決問題麽?”
“可是這樣至少不會連累無辜的人!”朱砂叫道,“我怎麽會這樣膽小,竟然讓一個無辜的人替我背黑鍋!我,我去把紫玉換回來。”
“你這個蠢材!”白隐抓住朱砂用力地一搖,低吼道,“你以為就算不是因為你,那個紫玉就好得了嗎?”
一句話,說得朱砂完全愣在了那裏。
是了……晚宴上的一幕至今還鮮明如初地印在朱砂的腦海裏,楚雲王後雖然沒有對紫玉有任何的指責,但是她的眼神,卻早已然透滿了殺意。
“任何挑戰皇權的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除非你能徹底傾覆皇權,難道身為帝女的你不明白?”白隐一字一句地說着,那低沉的話語就響在耳邊,讓朱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你這樣巴巴的去了,楚雲王後就會放了那個紫玉?然後呢?你心甘情願的被她折磨至死,連同你們武昭國的臣民全部被大商吞并,為奴的為奴,為媢的為媢……”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朱砂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叫,“別再說了,求你……”
白隐住了口,雙目深沉地看着朱砂,然後輕輕嘆息一聲,将朱砂擁進了懷裏。
“忘了今天的事,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甚麽事都沒了。”
睡一覺,就會忘了一切麽?
朱砂聞着白隐身上淡淡的冷香,心裏卻依舊是止不住的痛苦。
“如果,明天早上醒過來,我還是忘不了這種痛苦,怎麽辦?”朱砂喃喃地問,“如果我還是忍不住跑到楚雲王後那兒換回紫玉,怎麽辦?”
“如果你真那樣蠢,就到本王這裏讨一粒藥,吃了這粒藥,就甚麽痛都沒了。”白隐的唇慢慢地上揚,揚成一抹溫和的弧度,“保你該忘的全都能忘得掉。”
“真的有藥可以忘記痛苦麽?”朱砂的心念微微地一動。
“有。”白隐微笑着點頭。
“好……”朱砂慢慢地點頭。
白隐微微側過臉來,看着朱砂那充滿了迷茫的小臉,然後悄然伸出手來,在朱砂的背上迅速地點了一下。
朱砂忽覺兩眼一黑,便攸地暈了過去。
“來人……”白隐将朱砂攬在懷裏低聲喚道,自那灌木叢之中突然竄出了兩個黑衣男子。他們的出現是那樣的無聲無息,仿佛原本便是自那灌木叢中幻化而出的一般,氣息,與周圍的空氣都融合在了一起。
“送她到‘醉芙軒’的門口。”白隐說着,将朱砂遞與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接過朱砂,像是拎小雞兒一樣地将朱砂拎在了手中,白隐卻微微皺了皺眉,道:“三石,要本王說幾遍你才會明白?你怎能将女子有如沙袋般這樣拎着?要用抱的,抱,懂不懂?”
“王爺,屬下可沒您那樣憐香惜玉的神經。”那男人幹巴巴地說着,聲音裏也透着股子石頭般的單調。
“四木,你抱。”白隐無奈地對另一個男子道。
“王爺,屬下不敢。”那四木雖然蒙着大半個臉,眼睛裏卻透着笑意,“誰都看得出王爺對這個小少女感情不薄,四木哪裏敢抱。”
“放肆。”白隐沉下臉來,“抱她送到‘醉芙軒’門口,一路上小心。”
那四木這才點頭應了,将朱砂接過抱在了懷裏。
“去罷。”白隐瞧了朱砂一眼,然後慢慢地轉過了頭去,道,“可曾将那人抓住了?”
“回王爺的話,抓住了。那阄人慫得很,竟然吓得尿了褲子。”四木笑嘻嘻地道。
白隐點了點頭,兩名黑衣男子躬身退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夜色越來越濃了,白隐一身白衣,衣袂輕揚。他擡起頭來,望向天際。天邊一輪明月徐徐生輝,光芒寧靜而又溫柔,婉若那張笑臉,足以撫平心中的一切浮躁。
“本王也不想你為世間的塵埃所沾染,”白隐緩緩說道,“可惜……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我……”
便是這一天,玲珑又弄丢了自己的主子。她急急火火地喚人去尋,尋遍了禦花園也不見朱砂的身影,等到精疲力竭地趕回到“醉芙軒”之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主子倒在門口邊的門廊上呼呼大睡。
這幾人又好氣又好笑地,交去扶朱砂,卻赫然發現朱砂的身上燙得很。
“壞了,壞了,公主殿下發高燒了,”綠玉驚叫,“這可如何是好?”
鹦女原本便擔憂朱砂,這會子又經綠玉這通大呼小叫,便也有些亂了方寸,急忙将朱砂扶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許是夜裏多飲了幾杯,喝得醉了,又吹了涼風了罷?”好在還有玲珑這麽個壓得住事兒的,道,“連喜快請禦醫來,咱們扶公主殿下進去休息。”
衆人點頭,急忙将朱砂扶進了寝殿,放她在床上,替她寬衣解帶,蓋上了被子。
這邊朱砂迷迷糊糊的,一張小臉兒紅彤彤的,卻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經禦醫診了脈,也說是染上了風寒,又因酒氣所擾,恐是需要休養幾日方才得了。開了方子,便離開了。玲珑等人又是煎藥,又是喂藥,折騰得好不熱鬧。期間蕨桑臨行前來了一回,見朱砂這番樣子,心中疼惜不已。但終是因着知道她而今肩負着整個國民的重任,再不能當是從前的小姑娘那般嬌寵了,只得是坐在朱砂的床邊嘆息了幾回,方才走了。而白石聞得病了,當下又是喚禦醫,又是賜補品,好一通忙活。白澤每天都會派人來問候,他自己也來過兩次探望,其殷勤程度大大滿足了玲珑、鹦女等宮女兒們替主子高興的虛榮之心。楚雲王後卻是淡淡的,只差人送了些補品,又傳了旨,令朱砂好好養病,待到病好了再與白華、澈玉等一并上學。
而朱砂就這樣昏昏沉沉的,一直昏睡,直到醒來之時,卻已然是四天之後了。
“你有沒有聽說,那紫貴人……”
“紫貴人”這三個字傳進朱砂的耳朵裏,讓她的耳朵像貓一般條件反射地動了一動。眼睛慢慢地睜開,朱砂只感覺到了一陣口幹舌燥。
“水……”朱砂輕輕地喚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啞的。
|“公主?”綠玉欣喜地叫起來,閃電般地沖到了朱砂的床前,“公主殿下醒了!”
“公主殿下?”
“殿下,您終于醒了!”
一時之間,朱砂的眼前擠滿了腦袋,朱砂睜開眼睛,将這些腦袋挨個兒地瞧了一遍,奇怪地問道:“你們都擠在這裏幹嘛?本宮要透不過氣來了。”
這些人都“嘻”地笑出了聲,紛紛散開了。玲珑端來了水,将朱砂扶起來,慢慢地喂她喝着。
“我喉嚨好難受哦。”朱砂指着喉嚨對玲珑道,“疼。”
“我的公主殿下,您都昏睡了好幾天了,能不難受嗎?”鹦女在一旁說着,按過了綠玉遞過來的熱手帕,替朱砂擦了擦臉。
“我睡了那麽多天?”朱砂奇怪地問。
“是呢,禦醫說您是染上的風寒,還當是那幾杯酒惹的禍的。”璇兒道。
“這麽一說,是覺得有點頭疼。”朱砂嫌玲珑喂得慢,索性接過了碗來自己喝,又像想起了甚麽似的問道,“你們剛才說紫貴人,紫貴人怎麽了?”
“您說紫貴人啊……”綠玉在一旁接話道,“唉,要說這貴人真可憐,說是她私通宮內侍衛,連孩子都有了……這會正被王後娘娘審了,交往宗人府呢!”
甚麽!
朱砂的身體猛的一震,手中的碗砰然墜地,發出“嘩啦”一聲脆響。
025:朱砂的願望
“唉,要說這貴人真可憐,說是她私通宮內侍衛,連孩子都有了……這會正被王後娘娘審了,交往宗人府呢!”
甚麽!
朱砂的身體猛的一震,手中的碗砰然墜地,發出“嘩啦”一聲脆響。
這一聲脆響唬得寝殿裏的人全部傻在了那裏,齊唰唰地朝着朱砂看過來。朱砂,則怔怔地瞪住了綠玉。這直勾勾的眼神吓得綠玉魂不附體,腳步朝着玲珑的方向慢慢地後退着,顫聲道:“公主殿下,您沒事罷?要不要再去請禦醫?”
玲珑瞪了綠玉一眼,嗔道:“都是你多嘴,還不快些收拾了?”
“是,是!”綠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奔過去收拾那破碎了的碗。
“綠玉,”朱砂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着緊,她突然之間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是不是這一場病,将自己的耳朵弄壞了,聽不清楚了?“你方才說,那紫貴人怎樣了?”
綠玉手一抖,也不敢回答朱砂的話兒,只怯怯地将目光轉向了玲珑。
“你說呀!”朱砂提高了音量。
玲珑雖然擔憂朱砂到底是年紀尚幼,聽到這些不體面的事情恐會吓到,但瞧着朱砂的模樣又是非聽不可的,只得無奈地微微點了下頭。
綠玉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低下頭,絞着雙手說道:“奴婢也是今兒早上去禦廚房的時候聽說的,說是紫貴人宮裏的小宮女麗珠兒跑到王後娘娘那裏去告發她的主子……與……與一個侍衛有染,連孩子都懷上了……”
“這,這怎麽可能。”朱砂的心顫了一顫,她的腦海裏掠過紫玉的模樣,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怎麽可能與一個侍衛有染?
“奴婢也是說不可能的,可是麗珠兒說得有板有眼,連證據都呈上了。”
“證據?甚麽證據?”朱砂問。
“是紫貴人與那侍衛的書信,先前就是麗珠兒一直幫忙送信的,可是聽說前幾日禦醫替紫貴人瞧脈的時候是瞧出來有喜了,麗珠兒這才害怕了。冒充龍胎的事情可是死罪,要滅九族的!她這才到王後娘娘那裏去告發了紫貴人,王後娘娘起先不信,可是麗珠兒說紫貴人這會子正與那侍衛幽會呢。王後娘娘這才派了人前去拿她,結果竟一下便撞到兩個人正抱在一起哭呢,王後娘娘勃然大怒,将那紫貴人捆了親自審理。那紫貴人倒是全部都認了,剛兒聽說都交給宗人府處理,宗人府的人正在拿人呢。”綠玉見朱砂聽得仔細,便将所知道的一股腦兒地全部講了出來,卻把個朱砂聽得冷汗泠泠,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子。
“公主?”玲珑不無擔心地喚了一聲,“公主殿下?”
“你方才在說,現在宗人府正在拿人?”朱砂攸地擡起頭來問綠玉。
“聽說……是的。”綠玉遲疑着,說道,“那紫貴人原是認了的,趕到宗人府來了之時卻又不認了,在那裏大呼小叫地喊冤枉,直要見王呢。”
“那……殿下可曾去了?”朱砂問。
“沒……”綠玉搖頭,“出了這樣的事,總是不體面的,王哪裏會見這紫貴人呢?想是應當全部交給王後娘娘處理了。”
交給楚雲王後了!
朱砂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霍然躍起,趿上鞋便朝着寝殿外沖。把個玲珑等人都吓壞了,慌忙起身去拉,然而這會子的朱砂動作敏捷得像只小貓,眨眼間便沖到了門口。
“朱砂?”
誰想剛跑到門口,便一頭撞上了一個人。那人将朱砂的雙肩抓住了,驚詫地低下頭來瞧她:“你這是好了?”
朱砂錯愕地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令她心動的臉龐。
“澤哥哥……”朱砂的雙唇微顫,說道。
“你這是做甚麽?慌裏慌張的?”白澤見朱砂一頭青絲散落肩頭,身穿着随身的白色中衣長裙,鞋子都只是踩了一半兒,眼中還猶有淚痕,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白澤的眉微微地皺了起來,道,“莫不是這些宮女們不合你的心意,惹你生氣了?”
“沒有,沒有。”朱砂急忙搖頭,作勢還要往外走,卻被白澤拉得住了。
“殿下!”
“太子殿下!”
玲珑等人追上了朱砂,又紛紛俯身給白澤行禮。
“太子殿下,您來得正好,可要替奴婢們好好勸勸公主殿下!”鹦女哪裏禁得起朱砂這突如其來的驚吓,早唬得一張臉慘白,向白澤告狀道,“公主殿下病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卻又要跑出去,可是吓死奴婢們了。”
聽了鹦女的話,白澤的眉皺得更深了:“朱砂,你這是怎麽了?是想家了,還是覺得不開心了?”
朱砂都搖頭。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那日提起你母妃的事情,弄得你傷心了?”白澤恍然大悟道,“都是澈玉不懂事,來,瞧瞧我送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說罷,招了招手。在白澤身後的宮人們便大步走了上來,一行四人,全部雙手捧着一樣東西,上面還蓋着綢緞。
“過來。”白澤攬着朱砂的肩膀,掀起了其中的一個,“看,這是我派人尋來的上等青玄木的琴,都有一流的琴師調過音。再看這個,這是上等紫竹制成的笛。這個是一位友人曾經送我的琵琶,音質很是特別。還有這個,相信這個你一定喜歡,這是一件由九十九尾孔雀背上最美的羽翼制成的天霓羽衣,父王說會替你尋一位老師教你舞蹈,到時候你穿上這件衣裳一定美若天仙……”
這一樣樣一件件的東西,哪一個都不是凡品,哪一樣都足以價值連城,讓人頭暈目眩。朱砂身後的那些個宮女們一個個兒瞧得心花怒放,一個勁地相互交換着眼色,替朱砂高興得要死。偏偏朱砂越看,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嗯,朱砂,你怎麽哭了?”白澤驚訝地轉過身來問,“原本是以為朱砂你會高興的,誰想卻惹出了你的眼淚,你是又想起你的母妃了嗎?”
“不是,不是!”朱砂将腦袋搖得像個波浪鼓,眼淚卻止不住地簇簇下落,“澤哥哥,謝謝你,我好感動,好感動的……”
誰說不是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朱砂在這個冰冷冷的大商王朝裏,只遇到了白澤這麽一個真心真意待她的人,只遇到了白澤這麽一個願意給她溫暖和依靠的人,要她如何能不感動,如何能不喜歡他?
“傻丫頭。”白澤那明如月的眸微微地彎成溫和的弧度,他用帶着寵溺的手指替朱砂擦去了眼淚。白澤的手指修長而溫暖,它是溫和的,是令人心安的。如果能夠就這樣算了,該有多好,如果能夠沒有了愧疚感,忘記一切,只沉醉在這樣的溫柔裏,該有多好?
“可是……”朱砂咬了咬下唇。
“怎麽?”白澤奇怪地問。
“澤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這些?”朱砂緊緊地閉上眼睛,痛苦地問。天知道她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或許,這樣會傷白澤的心吧?或許這樣做很像個傻瓜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