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有猛虎,(3)

她提着裙擺,大步走着,把張嬷嬷千叮萬囑的後宮禮儀全部抛在了身後。無視那藏蘭掩着嘴巴笑得肩膀直顫,無視那守在“攬星殿”門口的俏麗宮女瞠目結舌的表情,無視那些還在禦花園裏苦苦搜尋大黃蜂身影的愚蠢侍衛們,只是大步流星地沖進了“醉芙軒”。

“哎喲,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麽了?”看到朱砂的這般模樣,綠玉可被結結實實的唬了一跳。她瞧着朱砂一頭沖進了殿裏,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咻咻地連句話也不說,只顧睜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玲珑與璇兒等人紛紛迎出來,看到朱砂的這番模樣,個個面面相觑,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公主殿下?”到底,還是玲珑先張了口。玲珑的聲音鑽進朱砂的耳朵,一下子便将她喚得醒了,朱砂猛地轉過頭去,直勾勾地看向玲珑。

玲珑被朱砂的樣子吓得不輕,忙不疊奔了過來,然而就在距朱砂還有兩步的時候,朱砂霍然站起身來,吼道:“玲珑,你哪也不許去!”

“啊?”玲珑愣在了那裏,她莫名其妙地瞧着朱砂,不知所措。

“玲珑!”朱砂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玲珑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一步都不許離開‘醉芙軒’,一步都不許!”

“啊……”玲珑從來沒有看到過朱砂這般模樣,不免有些詫異。她怔怔地瞧着朱砂,卻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了。

“一定!不許離開!”朱砂一字一句地說着,用力搖了搖玲珑的肩膀。

“好,好。”玲珑連連點頭,心中卻猶疑這位寶貝公主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麽會突然變成了這番模樣?

“還有,從今天開始,”朱砂轉過頭,對璇兒等人說道,“‘醉芙軒’不許有外人進入,但凡來人,都要在門外說話。也不要随意接受別人的饋贈,切記切記!”

“好……”衆人猶猶豫豫的,紛紛将頭轉向了玲珑,看到玲珑無奈地點頭,衆妮子這才堅定地應道,“好!”

“這才像話。”朱砂松了口氣,終于放松下來,虛脫般地坐在了椅子上。

白隐啊白隐,你這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把所有的門都關上,看你還能不能把你的毒爪子伸進我“醉芙軒”裏來!

因為這大黃蜂的事情,鬧得整個皇宮裏都人心慌慌,大概除了每日的早朝,很多事情都被擱淺了。皇子孰因為老師李太傅被大黃蜂蟄得滿頭都是大包,他最“優秀”的學生澈玉在這方面也得了他的真傳,滿頭大包地躺在床上整日以淚洗面,所以一直就被白石下旨令休學七日。而那原本要舉行的城南圍獵活動,也要暫時拖延了。惹得那些在塞外做土皇帝慣了的外使們個個兒被圈得哇哇直叫,然而王有令,臣便不得不遵,更何況這裏是京城的地盤,便是他們有兵權在握,也是在遠遠的塞外,如若在這緊張的局勢下惹點什麽是非,那可是很危險可怕的事情。

不過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與朱砂無關,眼下的朱砂最為主要的任務便是整日盯着玲珑。無論做什麽,取什麽,朱砂都不許玲珑去,玲珑要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朱砂能夠看得到的地方,寸步不離。倒是把個玲珑弄得哭笑不得,問朱砂原因,朱砂卻只是閉口不答,只是反反複複念叨着要玲珑“聽話,不要亂走,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亂吃別人給的東西”等等讓人聽了還不如不聽的古怪話語。玲珑和璇兒等人已然對朱砂徹底無語了,綠玉更是誇張的悄悄問玲珑,要不要找禦醫來給朱砂瞧一瞧,被玲珑吼了個半死。

大家面面相觑,都驚奇地發現,玲珑似乎對于朱砂的這種患得患失,緊張兮兮的守望受用不盡。所以衆人見狀,也只得搖頭嘆息,再不想理這對神經兮兮的主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直到皇宮裏傳出有侍衛終于找到了那大黃蜂的老巢,并且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整個皇宮才呈現出一派皆大歡喜的狀态來,所有的警界也全部廢除了。朱砂似乎也跟着這皆大歡喜的消息放松了心情,她自然是知道那些愚蠢的家夥根本不可能會燒到白隐那只狐貍的寶貝毒蜂,但是連續幾天都沒有出任何意外就已經足以令朱砂松了口氣。想到那時,白隐曾在送自己手鏈的時候,也威脅過自己要傷害玲珑,可是他後來也是一樣沒有動手。想來,那家夥也是個紙老虎,只會吓唬吓唬人的罷?

傍晚時分,有白石身邊的太監來禀,說第二天皇子孰要正式上課了,請朱砂做好了上學的準備。

在“醉芙軒”天天緊張兮兮地過了整整十幾天,朱砂也未免有些無趣,這會子聽說要去上課,還真是多少有點小期待。朱砂實在是太想知道,那被蟄了滿頭大包的李太傅和澈玉會是個什麽樣子了。這種期待讓朱砂連睡覺的時候都笑嘻嘻的,而且做了個甜甜的美夢。

第二天一早,玲珑便已然将朱砂要用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朱砂拿上了裝着書本的小包包,想了想,還是把玲珑關在了“醉芙軒”,然後帶上了璇兒和綠玉前往了皇子孰。在整個“醉芙軒”,除了玲珑,便是璇兒辦事最為穩妥了,帶着璇兒出去,玲珑果然沒有反對,便心安理得的守在“醉芙軒”了。

去皇子孰之前,必然要先到楚雲王後的“雲香殿”裏請安。朱砂雖然極為不願意去那個是非之地,但是想到那天在“雲香殿”裏看到的熱鬧,又讓她格外地興奮。今兒倒是去好好瞧瞧,那個澈玉被蟄成怎麽個樣子,也要看看到底有哪些宮妃被蟄了,卻不知道那個有如牆邊草的素妃在不在被蟄之列。

啊,還真的是太讓人興奮了!

朱砂開開心心地來到“雲香殿”,卻很失望地沒有瞧見澈玉的影子,楚雲王後的理由還是那個——讓澈玉早早去皇子孰去了。雖然有些小掃興,但是想到回頭在皇子孰可以好好兒地、仔細的瞧澈玉的臉,朱砂便再次打起了精神。看到楚雲王後今日的臉色似乎又黯淡了一些,朱砂問了好,說了些吉祥話兒,便早早地退了出來。

正在慶幸這楚雲王後今日沒有為難自己的當兒,朱砂卻險些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冰藍郡主……

當朱砂擡起頭來瞧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張臉的時候,不免完全地怔住了。

008:苦楚

008:苦楚

朱砂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冰藍郡主。

她擡起頭,瞧見了冰藍郡主正低着頭,用一種近似于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那種神情,像極了一只已然擁有了最為華麗羽毛的鳥兒,正在打量一只剛剛破殼的雛鳥。

朱砂突然有一種被看輕了的憤然,她後退一步,身體禁不住緊繃,目光充滿了抵觸地瞧向冰藍郡主。

這個渾身都蕩漾着成熟與風騷的女人,個子足足比朱砂高了一頭之多,那傲然的豐滿和充滿了肉感的身材都在突顯着她的過人之處。相比之下,朱砂倒是小巧玲珑得像個布娃娃,對這樣的一種成熟女人,身為少女的朱砂似乎有着天生的反感。

“朱砂……公主……”冰藍郡主眯着鳳眼,拖着長音說道。

“冰藍将軍。”朱砂故意選了冰藍郡主的封號去問候,這種如臨大敵的模樣讓冰藍郡主禁不住一陣哈哈大笑。

她大步走過朱砂的身邊,再也沒有擡頭去看朱砂一眼。反而是朱砂忿忿地扭過頭瞪了這冰藍郡主一眼,然後揚首挺胸地離開。雖然她知道無論自己怎樣吸氣收腹挺胸,也達不到冰藍郡主那樣波濤洶湧,所以走出了“雲香殿”,朱砂便在憋得實在受不了的松了口氣之時,掃興不已。

“怎麽公主殿下這會子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了?”不明就裏的綠玉悄悄地問璇兒。

“唉,”璇兒瞧了瞧一臉不快地走在前面的朱砂,輕聲嘆息道,“這就是少女與熟女的仇視感呵……”

這種仇視之感,大概自幼便生長在男人堆裏的冰藍郡主從來都沒有體會過,所以她并沒有朱砂那般的憤然,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楚雲王後的身前。

“冰藍将軍。”

“将軍!”

衆宮妃看到冰藍郡主到來,竟然恭敬得有如白石親臨,那瞧着冰藍郡主的眼神也格外的千嬌百媚。冰藍郡主鳳眼流轉,将這些宮妃瞧了一瞧,然後只微微地點了點頭。

冰藍郡主并未給楚雲王後請安,楚雲王後卻揚了揚手,宮妃們見狀,便一一退了出去,若大個“雲香殿”裏,除了張嬷嬷和一些近待宮女,全部都退下去了。

“秀水留下,其他人都散了罷。”楚雲王後慵懶地閉上眼睛,揮了揮手。

衆宮女均躬身答應着,只有張嬷嬷充滿了憂心地瞧了眼楚雲王後,方才輕嘆着退下了。

“怎麽就累了?”冰藍郡主笑意盈盈地走到楚雲王後身邊的坐椅,大大方方地坐下。秀水見狀,便急忙出去奉茶。

這楚雲王後平素裏乃是最為苛守禮節的,這後宮裏的嫔妃們都知道,對于這位高高在上的王後娘娘來說,尊敬、守禮、謙卑才是求得安穩的王道。然而這冰藍郡主,卻似乎是可以将這一切常規都打破的特例。

“最近許是睡得晚了,常覺得累。”楚雲王後伸出手來,閉上眼睛,輕輕地揉着眉心。

“可是貪歡貪得晚了?”屆時秀水已然端了茶過來,冰藍郡主接過來,笑嘻嘻地問楚雲王後。

這暧昧不清的話讓楚雲王後的臉頃刻間飛滿了雲霞,她轉過頭,祥裝嗔怒地瞪了這冰藍郡主一眼,卻惹得冰藍郡主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這男人的精華是個好東西,用得好了可以延年益壽,但同時也是個壞東西,用不好了會勞心傷血。”冰藍郡主喝了一口茶,神采飛揚地說道,“臣也是近來,經高人指點了一二,方才有了一些領悟。原來這男女之情事,在行事之時也要有些技巧的,俗話說陰陽調和,也要調和有道,方是正經。行事一日,休憩兩日,切不可貪歡,否則會耗心血,趣味也會大大下降。而行事之時,又別有洞天,女人上位的樂趣,更是多多。”

這楚雲王後雖然滿面飛紅,卻依舊聽得津津有味,又目放光。那秀水在一旁見狀,便不由得輕笑出聲,道:“果然還得是将軍大人,對男女情事這樣有研究,怪不得也駐顏有術,到現在還像個妙齡少女。”

聽到這秀水這樣誇贊自己,冰藍郡主不免大笑起來。她用手摸着自己雖然有些黝黑,卻光潔細膩的皮膚,笑道:“還不是學了這陰陽調和的法子,要不然,誰能想到年近四旬的本将軍,仍像少婦那樣風流倜傥?”

說罷,便與楚雲王後及秀水笑成了一團。

“話又說回來,”冰藍笑道,“臣最近得了一樣東西,乃是傳說中一直盛行于西域貴族女子之間的秘藥‘凝玉露’,今日特地帶了來給王後娘娘瞧瞧。”

“凝玉露?”楚雲王後心念一動,卻又有些茫然起來,“似乎是聽說過這種藥,卻怎地又想不起來了?似是你曾與本宮說過的?”

“那是自然,”冰藍郡主點頭笑道,“曾經一直說要尋訪這種秘藥來着。說是秘藥,還不如說是一種花蜜,乃是集百種妖豔之毒花提煉而成的凝露。”

“用毒煤煉成的?”楚雲王後震驚不已。

“最毒的,才是最美的。”冰藍郡主咯咯地笑着,小心翼翼地從袖口取出一只袖珍的小瓶。這小瓶太過袖珍了,大概只有小兒的手指大小。瓶子雖小,卻通體都是黃金鑄造,上面雕有繁華圖騰,十分的搶眼好看。“這‘凝玉露’十分的稀罕,盛裝的器具必須要用質地純淨的黃金,這小小的一滴是已然是千金難求,但是卻含有萬種精華,足以令女人美到脫胎換骨。不出十日,必然彰顯其效!”

說着,便将那小瓶子遞了過去。

“果真?”那楚雲王後聞聽,便喜得急忙雙手接過,放在手心裏,怎麽看都稀罕,竟是瞧了半晌都不敢輕易打開。

“這必藥最講求陰陽之調和,必須要用男人之口喂到自己口中,方能彰顯其效。聽起來雖然不稽,但卻着實如此。按此秘方飲下秘藥,十日之後,必然大顯成效。”冰藍郡主的話讓楚雲王後欣喜不已,急忙将那小瓶子放進袖子裏,喜道,“你這死丫頭,慣會哄本宮開心。倒教本宮怎麽疼你才是?”

“你已經夠疼臣的了。”冰藍郡主輕輕地嘆息一聲,先前蕩漾在臉上的春風笑容,慢慢地沉澱下去,冰藍郡主淡淡笑道,“若不是您與丞相當初力保于臣,替臣争下了那關邊的一席之地,臣又豈會有今日?說不定,早就被殿下奪去兵權,草草尋了門親事,自生自滅去了。若果真是那樣,我們紮藍一族幾代的榮譽與熱血,都将被臣一人所玷污……”

楚雲王後被冰藍郡主這突如其來的傷感弄得再次感慨了起來,她輕輕地嘆息一聲,坐在那裏默默無語。

“所以,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冰藍郡主突然間拍案而起,面色愠怒地說道,“當初殿下不過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戚,卻為何要抵上了莊家的全部身家性命去助他奪取皇位?拼了莊家全部的性命,搭上了紮藍家族全部的性命,可最後換來的是什麽?”

楚雲王後的臉色變了變,她不安地動了動,似乎是想要回避那即将聽到的下文。秀水見狀,也急忙去示意冰藍郡主不要往下說。但是這冰藍郡主多少年才來一次京城?卻哪裏能夠按捺得住不将心裏的憤懑發洩出來?

所以接下來的話,便像彈珠一樣彈了出來。

“換來的是他攜着那個騷,女人的手雙宿雙飛!”

楚雲王後的腦袋裏“轟”的一聲響,這麽多年她一直回避的事情,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實,這麽多年來她一直一直害怕面對的事情。明明是想要忘記的,卻為什麽偏偏又被提起來了?

過往,像是突然被吹落了塵埃的箱子,戛然開啓,猝不及防。那原本該深藏起來的過往,一樁一樁,一件一件,在她的眼前鮮活跳動,刺得她的心流血般疼痛。

緊緊地抓着鳳椅扶手,楚雲王後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唇角卻禁不住地顫抖。為什麽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不能心平氣和的面對這一切?

空氣像是被凍結了。秀水望着楚雲王後的表情,嘆息不已。而冰藍郡主的怒氣卻似乎并沒有因為楚雲王後的痛苦而消退,而是更加的氣憤和惱怒。看到楚雲王後的這般模樣,讓她更加的憎惡白石。

“冰藍,她已經死了。”許久楚雲王後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仿佛這句話說出來,她便能勸說了自己一樣,感覺到了稍微的放松。

“那是因為臣和丞相聯絡了各外使大員,萬般施壓下,才将逼得殿下痛下決心處死那女人的。”冰藍冷冷嘲笑着楚雲王後的自欺欺人,在她看來,做女人做到楚雲王後這般可憐模樣的也着實是有夠讓人抓狂,難道區區的一個白石,就當真值得她這樣藏着護着?“不然,雖然王後娘娘您貴為王後,卻終日要獨守空房。在外人的眼裏,誰都明白,到底誰才是整個後宮的主子。娘娘啊……你難道不恨他麽!”

“他恨我。”楚雲王後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搖搖欲墜了,“自那以後,他便恨我入了骨髓,曾經好歹有過的溫存,到如今再沒有過。”

說着,她睜開眼睛,環視着這方才還滿座衣冠,香鬒缭繞的大殿,苦笑道:“你們逼他殺了一個女人,他還我這滿滿一殿的女人,還真是公平……”

冰藍郡主便是再憤然,也被楚雲王後的苦澀感染,坐在那裏,沉默下去。

寂靜,依舊是無邊的寂靜,無聲無息。

楚雲王後突然之間感覺到一陣不安,這股子寂靜是她最害怕面對的,她清了清嗓子,強顏歡笑道:“對了,方才你卻是在跟那武昭的朱砂說話麽?本宮怎麽瞧着你笑得那樣開心了?”

009:悄然來臨

聞聽得楚雲王後問自己是否在與那來自于武昭國的朱砂說笑,冰藍郡主便果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娘娘是在說那個孩子?”冰藍郡主笑着搖頭,“一看便知是個還沒有成熟便已然搶先想要展示自己的傻妞兒,是個有趣的娃娃。”

“有趣?”楚雲王後好奇地問。

“可不,”冰藍郡主笑道,“雖然手法稚嫩,但卻已然知道了應該沖着誰下手了。”

“下手?”楚雲王後的眉微微地皺了起來,“對誰下手?”

“怎麽娘娘您連這都不知道?”冰藍郡主十分奇怪地問。

“冰藍,本宮可不想跟你猜迷語。”楚雲王後的面色微微地沉了下來,已然沒有耐性再去聽冰藍郡主的玩笑。

看到楚雲王後這般模樣,冰藍郡主方才意識到了一絲異樣。她不免坐直了身子,問道:“原來王後娘娘果真不知道?澤兒,可是對那朱砂情有獨鐘呢。”

“什麽!”楚雲王後重重地一拍鳳椅,霍然站了起來,“澤兒?”

“怎麽?”冰藍郡主笑眯眯地端起茶來喝了口,“這樁婚事不好?親上加親,豈不樂哉?”

“樂哉?”楚雲王後急極改壞地重新坐下來,氣沖沖地說道,“有甚麽好樂?那個朱砂,本宮瞧着她貌似單純,卻是個罕有心計的孩子。便是本宮這樣的一雙慧眼都看不穿她的內心,這樣的女子,又有着武昭國帝女的身世,怎能輕易就讓她與澤兒親近?”

冰藍郡主含笑不語,品了幾口茶,笑道:“怎麽,偏偏要你們莊家的女子世代為後?這是你的心結,還是莊丞相的?”

“閉上你的嘴,冰藍。”楚雲王後的臉攸地漲得紅了,怒氣沖沖地瞪了冰藍郡主一眼,道,“你以為這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

“哦?難道還有其他?”

“還有……”楚雲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猶豫了片刻,終道:“本宮懷疑,她曾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

冰藍郡主微微地張了張口,終是哧地笑了出來:“娘娘還果真是有情趣……”

楚雲王後紅着臉瞪了冰藍郡主一眼,心情複雜。“這個朱砂,表面看起來年幼無知,但從她一入得宮來的種種表現來看,這個孩子的城府深到絕然不是澈玉澄玉能夠匹敵。還是那句話,若是連本宮都探不清她的底,又如何能夠放心地讓這樣一個危險的女子接近澤兒?”

思及朱砂一入得宮來,以茶澆滅火盆的一幕,楚雲王後不免心頭一陣憋悶。那在妖冶火焰裏倔強而明亮的臉龐,有種讓楚雲王後說不出的寒冷和隐隐畏懼。那張臉龐有些眼熟,不過絕對不是像紅菱兒的那種眼熟,那倔強,那帶着堅定與挑戰的神情,像極的,是另外一張臉。一張,即使閉上眼睛,也能鮮活的出現在眼前的臉。

沒有任何的憎惡,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只是用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倔強、堅定,無論怎樣打擊報複都不會有半分不滿表示的女人,卻用她獨特的美麗和倔強,來嘲笑自己的無知和可笑。

就用,這樣的方式,來狠狠地踐踏自己的驕傲!

楚雲王後突然産生了一種憤恨,在那日的火海之中,也依舊沒有呼救,沒有叫嚷,只是淡淡地、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女人,要楚雲王後如何不恨她!

表面看似清純,內心城府似海的女人,這輩子注定是她楚雲王後的死穴,她怎麽能夠讓一個性格如此像那個死女人的朱砂,牽着她如此優秀的兒子的手!

楚雲王後的眉心,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那件事情,娘娘您也不确定是不是朱砂看到了?”冰藍郡主端起茶杯,轉頭問道。

楚雲王後面色陰沉地點了點頭。“已然派出了眼線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但是卻沒有明顯的線索。不過,本宮還是對她有着很大的懷疑。是直覺,想來事實也當是八九不離十。”

“有些事情,不必非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時候別人的眼睛也能發現點兒東西。”冰藍郡主說着,輕輕地飲了口茶。

楚雲王後望着冰藍郡主,陷入了沉思。

見狀,冰藍郡主便站起身來,笑着告辭了。

“秀水,”沒有客套,沒有相留,楚雲王後在冰藍郡主的身影消失在“雲香殿”之後,面色凝重地喚道,“去傳玲珑前來見我。”

秀水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急忙便應着走了出去。

當秀水來到“醉芙軒”之時,玲珑正在替朱砂從衣櫃裏把衣裳都取了出來。即将要到正午之時,是應當要曬曬衣服的。玲珑常怪底下的丫頭們做事太不仔細,但自己又常常要跟着朱砂在身邊,這些細節上的事情雖小,總是要一樣一樣的說給這些小丫頭們聽才知曉。但轉頭她們又忘到了腦後,好歹現在有了璇兒這個行事穩妥的,能替替自己,玲珑還是想着親力親為的把這些事情做好才是。

她只想,像自己母親當年服侍紅菱郡主那樣,傾心傾力地去照顧朱砂。這個心地柔軟而善良的孩子,總是表面上故做堅強,想要把她身邊的人都藏在她的羽翼下面去保護,卻不顧自己的遍體鱗傷。這樣的性格,到底與紅菱郡主太像,還是不像?

玲珑輕輕地嘆息,不過,能在這樣的一個人兒身邊服侍,卻是莫大的幸運,不是麽?

“玲珑姐,”鹦女慌裏慌張地跑進來,道,“王後娘娘的派人來了!”

“什麽?”玲珑怔了一下,那原本持着衣裳的手也微微地抖了一下。

“怎麽辦?”鹦女有些擔憂,“王後娘娘為什麽會突然派人來請你?”

玲珑輕輕地抿起了嘴唇,眉也皺了起來。這位人盡皆知的潑辣醋壇子王後莊楚雲,卻是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角色。在她的手裏人間蒸發的宮妃的宮女太監不計其數,這已然成了皇宮裏的潛規則。鹦女和玲珑如何不知道這潛規則的含義?

而今,楚雲王後突然莫名其妙的來召見玲珑,可想而知,那絕對不是甚麽好事。

“怎麽辦,怎麽辦?”鹦女跺着腳,急切地問。

“有甚麽怎麽辦。”玲珑淡淡地瞧了一眼鹦女,然後說道,“把這些衣裳都晾到院子裏,正午時分曬一刻鐘便收回來,免得曬退了顏色。待我回來再一一疊回去。”

“這……”鹦女頓了頓,但這段時日已然,她像綠玉一樣,早已然習慣了對于玲珑的吩咐一一照做。雖然趕在這等令人心不安的節骨眼兒上,但玲珑這樣吩咐卻讓她感覺到了像平常一樣,不免有稍稍的心安。“好。”

玲珑點了點頭,舉步朝着門外走去,在邁出門檻之前,玲珑頓住了身形。

“若是公主殿下回來不見我,你就告訴她,要她不要着急。知道了麽?”玲珑的這番話,聽着平靜無奇,卻讓鹦女的手情不自禁的一抖,那原本自衣櫃裏取出來的衣裳,盡數掉落在地。

見到玲珑面色沉靜地走出來,秀水微微地笑了笑,眼中竟閃過了一抹贊賞。

“玲珑,王後娘娘要見你。”

“是。”玲珑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舉步走在了秀水的身後,款款朝着“雲香殿”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秀水沒有說話,玲珑也沒有,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默默地走到了“雲香殿”。

楚雲王後依舊端坐在她的鳳椅上,面色沉靜,看不出半分的喜怒哀樂。玲珑走進來,行了大禮,便跪在地上,等待着楚雲王後說話。

楚雲王後,只是靜靜地看着玲珑,一言不發。

玲珑也不着急,就這樣跪着,低垂着頭,榮辱不驚的樣子。

“玲珑,自你母親去世以後,是本宮看着你長大的。”許久,楚雲王後方才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是,王後娘娘,”玲珑恭敬地答道,“玲珑一直銘記在心,并且,早已然發誓要報答王後娘娘的善舉,哪怕是做牛做馬。”

“玲珑,你是個行事穩妥,極有耐心的孩子。”楚雲王後的語氣極為柔緩,像是在與親近之人在聊着家常,“所以本宮才将你安排到了朱砂的身邊,一方面,因為你是右褀的女兒,由你來照顧紅菱兒之女,想必也是右褀的心願。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本宮将你視為了自己的親信,相信你不會背叛本宮。”

說着,楚雲王後挑起眼睛,細細地瞧了玲珑一眼。

玲珑再次俯身下拜,這一次,卻是長拜不起。“王後娘娘的大恩,玲珑沒齒難忘,相信母親地下有知,也定然會對王後娘娘感激不盡!”

“玲珑,本宮今日找你來,也不是敘閑話兒的。”楚雲王後眼見着已然達到了自己預期的效果,便滿意地點了點頭,索性開門見山道:“本宮這次喚你,乃是為了要你幫助本宮調查一件事情。”

“調查一件事情?”玲珑微微驚訝地擡起頭來,望着高高在上的楚雲王後。

“不錯。”楚雲王後微微眯起眼睛,微笑着點頭。

“王後娘娘……盡請吩咐。”玲珑猶豫了一下,說道。

010:厄運

聽到玲珑這樣的答複,楚雲王後十分的滿意,她低下頭來,看到了手上戴着的一個祖母綠的镯子,那镯子綠得十分讨喜。楚雲王後面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伸手把玩,漫不經心地問道:“玲珑,你可還記得,那日在武昭國使臣的那天晚上,朱砂公主曾經穿了件緋色的衣裳罷?”

玲珑的心裏猛地一沉。

她如何不知道那天的衣裳?那一日,突然丢失了主子的玲珑吓得魂兒都要散了,整個“醉芙軒”的人全部出去前去尋找朱砂。然而卻赫然發現朱砂正倒在門口呼呼大睡,令人哭笑不得。

然而她的主子便是這樣睡得着了,且一睡就是好幾天。縱然禦醫說朱砂是感染上了風寒,但素來沉穩聰慧的玲珑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蹊跷之處?待她替朱砂更換下來衣裳之時,玲珑驚駭地看到了朱砂裙擺處那細細的刮痕和草屑。心中忐忑的玲珑急忙去瞧朱砂的鞋子,但見那鞋上也是風塵仆仆,泥屑連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玲珑的心裏卻有了幾分了然與擔憂。那件緋色的衣裳早已然讓玲珑悄悄地焚燒了個幹淨,鞋襪被她刷洗過,曬得幹了,小心收得好了,便是任誰也察覺不到。然而……

“回王後娘娘,那天公主殿下确實穿了件緋色的衣裳。”玲珑沉着地回答道。

“那件衣裳……”楚雲王後拖着長音,看着面不改色的玲珑,慢條斯理地說道,“可是還在?”

楚雲王後問的是可否還在,而非那件衣裳可有異樣,這樣的問題倒教玲珑如何回答?

玲珑暗暗地定了定心神,道,“回王後娘娘,還在。”

“好。”楚雲王後的眼睛眯了眯,“那就看抽空拿過來,給本宮瞧瞧。”

“是。”玲珑的一顆心,終于深到了谷底。

“好孩子,起來罷。”楚雲王後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盡,綻放出無比和煦的笑容,“本宮知道你素來知道感恩,也不妄本宮疼你這一場。你且先回去,待到拿了那件衣裳便過來,可好??”

“是。”玲珑點了點頭,躬身退下了。

楚雲王後臉上的笑容一直保持着,直到玲珑的身影消失,方才一點點收斂,轉化成冰冷。

“秀水,你說這孩子可會真的聽話?”楚雲王後問站在她身邊的秀水。

“這……”秀水沉吟着,說道,“玲珑乃是王後娘娘您一手栽培的,沒有道理會欺騙您罷?”

“這幾日,你要派人盯緊了‘醉芙軒’的動靜,更要派人去‘執玉府’,嚴禁閑雜人等與那兒的人私交,尤其是……做些私下裏縫制衣裳的勾當!”楚雲王後冷冷說道,秀水急忙點頭稱是。

就在秀水猶豫着要不要退下之時,楚雲王後卻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本宮初見這孩子的時候,她才七歲。”楚雲王後的目光深遠,似是在追憶着從前,“那時候的玲珑,便已然是這般沉穩寡言的性子了。本宮此生,最怕的便是這種把一切喜怒哀樂都放在心裏的人,因為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們的想法,更不可能知道她們的底線。”

秀水沒有說話,她雖然恭敬地低着頭,目光裏卻游走着複雜的情愫。

“像這樣沒有牽挂,也沒有弱點的孩子,可教本宮如何去掌控她呢?”楚雲王後頗為為難地揉了揉眉心,思量了半晌,忽道,“是了,這幾日本宮只顧着寵愛那兩只鳥兒了。倒是忘記了逐水他們兄弟二人,倒是不妨做個順水人情,也好教他們知道本宮還想着他們……”

秀水的臉色,微微地變了一變。

“秀水,你說,嘗了人風露之情的玲珑,可會感激本宮?”說着,便仰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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