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

皇宮有個醉芙軒。這,便就是緣分呢。人和這花兒一樣,有些人一輩子也未碰上那真正的緣分。可人與花也有不同,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啊。”

張公公的話讓朱砂心中陰郁不少,想自己來這大商也時日不少了,卻什麽都沒做成,白白辜負了父王的美意,不由得哀從中來。

看朱砂陷入沉思,張公公連忙賠罪,“都怪老奴說錯話,還望公主恕罪!”

朱砂苦笑,“張公公并未說錯什麽,本宮只是想到自己的事情而已。”

“公主正值青春年華,就如這芙蓉一般,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公主的大好時光還在後頭呢!”

“多謝張公公美言。”

兩人說話間,玲珑不知何時來到,好像已經站在他們身後已久,張公公弓了弓身子,“公主慢聊,老奴退下了。”

朱砂沖他擺了擺手,轉頭望着玲珑,“玲珑,你有事兒?”

“沒,只是來看看公主,擔心公主心情不佳,”玲珑說着靠上前一步,“公主,王已病倒,出兵甘寧之事暫時無望,公主不必焦心于此。天氣正好,不如玲珑陪公主四處走走?”

“算了。”朱砂嘟着嘴搖搖頭,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張公公剛剛說的沒錯兒,人如花一般,最美的時候總該被人欣賞,四處走走也無壞處。”

玲珑這樣一說,朱砂不由想起了張公公的話。

有些人愛花,擔心有餘力不足。

有人能讓花常開不敗,卻不像愛花之人。

或許那一輩子也碰不上真正緣分的人,說的就是自己呢。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世上許多事情求是求不來的,講究的就是個湊巧,公主不妨走動走動,總好過憋在這園子裏。”

玲珑又勸了一邊,朱砂不好再推辭,随着玲珑便出了園子。

這幾日,皇宮裏鮮有人走動,就算是遇上,也都是行色匆匆,朱砂不知道他們何去何從,只覺得那些人目光冷漠,自己就如同空氣一般。

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朱砂覺得有些困乏,“玲珑,本宮有些倦了。”

“那便回去罷。”

朱砂點點頭,正要打道回府,卻被一行色匆匆的少年撞到自己身上,險些撞了個跟頭!朱砂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好歹也是個公主,被撞了連聲道歉都沒有,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了!

兩步跟上去,朱砂便看到那人身上的雲紋銀杉,頓時眼前一亮,“白華!”

怪不得!朱砂剛剛便覺得蹊跷——這人明明走在自己前面,繞回來撞自己一下,一看便是故意的,既然是他白華的話,便也不奇怪了。

聽到朱砂的喊聲,白華頭也不回,反倒走得更快了。

自打上一回湖神誕辰那日不辭而別之後,朱砂便再沒見過白華,今日他先來招惹自己又匆忙逃走,不由讓朱砂心生疑惑。

玲珑也已跟上,“公主,那可是文王殿下?”

朱砂應了聲,“是,不知道這膽小鬼又見到什麽,吓得匆忙就走了!”

“許是還在因為上次的事情生氣罷。”

“他有甚麽可生氣的!本宮才是差點兒掉進水裏呢!”

朱砂理直氣壯地說着,看白華不搭理自己,拉着玲珑,“走,我們回醉芙軒!”

玲珑被朱砂拉着急匆匆往前走,“公主,還請端正步姿才好。”

“不要!”朱砂才不管那些,扯着玲珑飛也似的往前走着。

再說那白華,誕辰那夜眼見朱砂跟着白隐頭也不回便走,自個兒生了幾天悶氣,還以為朱砂總會來解釋一下,誰知道她卻跟沒事兒人似的。剛剛遠遠見到朱砂,白華在不遠處又是咳嗽又是跺腳,她卻毫無反應,這才繞過去故意撞了她。

聽着朱砂在背後喊自己的名字,白華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腳下的步子也逐漸放慢下來,只等朱砂前來發問時,自己便将這幾日的惱怒一股腦發洩出來,卻不曾想他等了半天也未等到朱砂,再一回頭,這丫頭竟然腳步飛快地跑了。

白華長大了嘴巴,怒火沖上天靈蓋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追上朱砂,揪着她的小辮兒将她一把拽過去,“本王當真走了!我不理你你便當真不與本王說話了?!”

一聽這話,朱砂頓時明白了他剛剛那小動作的含義,忍着笑故作驚訝,“呀,這不是文王殿下麽!”

“你剛剛沒看見本王?”白華疑惑,随即怒斥,“不可能!你剛剛明明喊了本王的名字!”

朱砂得意洋洋,“是啊,你還知道本宮喊了你?那你為何不停下?”

白華自己落進自己的圈套,臉上又羞又臊,急火攻心頓時咳嗽起來。

看白華那樣子,都快把肺管子咳出來了,朱砂不由緊張起來,“喂,你沒事兒吧?”

“走開!”白華後退一步,“不要你管!”

朱砂撅着嘴,“你看你這人奇怪不奇怪,你要是想跟我說話,直接過來不就行了麽!”

白華臉頰通紅,“誰想跟你說話的!”

“那不說就走了啊?”

朱砂裝作要走的樣子,剛走了兩步,看到白華并無動作,只是一臉怨毒地瞪着自己,只要又轉頭回來。

“喂,你到底在跟我鬧什麽別扭啊?”

白華居高臨下地斜睨着朱砂,“你不知道?”

“不知道。”

白華瞪着眼睛,低吼一聲,“當真不知?”

朱砂格外誠懇地點頭,“你說吧,我想不出來自己哪裏惹到你了。”

玲珑已經識相地遠遠退去,白華看着朱砂一臉無辜的樣子,氣急敗壞道:“你那日明明約好與我同去游湖,最後為何跟着我二皇兄走了!”

“啊!”朱砂拖長了聲調,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随即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怎樣了呢!原來不過是這事情,你要不要這樣斤斤計較啊,一點小事兒就氣得要死,容易短命的喲!”

“你說這是小事兒?你讓本王成了天下的笑柄你知道麽!”

朱砂眨着眼睛,低聲嘟囔,“有沒有這麽誇張啊?”

“哼!見到二皇兄就将我棄之不顧!你這不知顏面羞恥的女人!”

“喂,你說話注意一點兒,什麽叫做不知羞恥?我那是差點兒掉進湖裏剛好他救了我……”

白華才不聽朱砂的解釋,“少來這套!你明明就是想和二皇兄走,何必拿這個當借口!我知道你是想嫁給二皇兄,但是你為此利用我,難道不覺羞愧麽!”

看着白華唾沫星子橫飛的激動樣子,朱砂百口莫辯,“我争不過你,反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必解釋了!我本就不該與你糾纏,早知如此的話定然離你遠遠的!你放心,将來我也不會再找你,免得誤了你和二皇兄之間的美事!”

白華一口氣将自己想說的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倒了出來,心口頓時爽快不少,撇下滿臉無辜的朱砂便甩頭而去。

看着白華那決然的樣子,朱砂萬分委屈,只覺這世上竟沒一個人能相信自己,連白隐,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見朱砂凝步伫立良久,玲珑靠上前來,“公主,起風了,還是早早回去……”

玲珑說到一半,忽而見到朱砂臉上淚痕漫溢,也不多語,默然掏出帕子幫朱砂擦拭着雙頰。

“玲珑,”朱砂哽咽開口,“你說這世上恐怕就每一個人能理解另一個人吧?”

“有,只是不多,或許有人能遇上。但理解又能如何?有心無力之人,就算理解了,也只是束手無策。”

026:兩國聯姻

這幾日又白澤在旁照看,楚雲王後的病情好轉許多。

“雲兒,”莊丞相豪邁踏進雲香殿,“這兩日如何啊?”

白澤躬身問安,“見過莊丞相。”

莊丞相擺了擺手,“今日不過是來探望你們母子,沒有外人在。”

“是,外翁。”

嘴上說是來探望而已,但是莊丞相一來,便教宮人們都退下,只留了個貼身的随從。

“父親大人此番前來是有要事吧?”楚雲皇後從床榻上坐起來,理了理頭發,“澤兒,你先退……”

莊丞相擺手,“并無要事,澤兒一并坐下,是你母親親手做了幾樣你愛吃的點心而已。”

那金漆食盒剛一打開,甜糯的香味頓時撲向鼻尖,楚雲王後雙眼放光,孩童般喜悅地拍掌,挑了塊紅豆糕塞進嘴裏,“嗯!還是母親大人親手做出來的味道好,在皇宮裏這麽多年都未曾吃到!”

“喜歡便好,喜歡便好啊,來來,多吃一點,澤兒也嘗嘗。”

這莊丞相年歲大了,女兒也長大了,卻反而更加疼愛起楚雲王後,尤其是這一番事情之後。

“慢些吃,還有新釀的玫瑰露。”

“多謝父親!前幾日我夢裏還夢到這味道,還是父親和母親最懂我!”

莊丞相捋捋胡子,忍不住笑了,“哈,這民以食為天,一點兒都不假。女人倒是其次,男人更甚啊。故而這女人若是有一門好手藝,幾道拿手菜,便足以讓男人欲罷不能了。澤兒,你可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呢?”

楚雲王後搖頭,“澤兒整日只知讀書習武,對吃食從沒有什麽挑剔,倒是好養活。”

“這也不好,衣食住行,只有這吃是為了自己,其他都是給外人裝樣子而已。”

白澤淺笑,“要說吃,倒是聽說過武昭的奶茶和奶酥糖格外有名。”

莊丞相對這答案不知為何格外高興,“沒錯兒!多年前老夫出征武昭時曾品嘗過當地人的手藝,的确堪稱一絕,那做茶的姑娘更是貌美絕倫……”

楚雲王後哼了一聲,“那又如何,不過是因偏門別類而取巧,武昭區區一方小國,怎比得上我大商的吃食精美。”

“也不能這樣說,各地自有各地的特色,要讓老夫來說啊,那武昭的吃食的确非同一般呢。”

“父親大人今日是怎了,倒好像是特意為武昭來說話的。”

莊丞相對楚雲王後的話充耳不聞,倒是轉頭看着白澤,“澤兒,你可知,這武昭最有名的還并非美食。”

“哦?外翁覺得最有名的是何物呢?”

“自然是武昭的姑娘,個個天姿國色,又直爽灑脫好不矯揉造作,光是這一點,就比大商的女兒強上百倍。”

楚雲王後不免嗔怪,“依照父親大人的意思,當年怎不找個武昭的姑娘做老婆!”

“老夫自然是想過,”莊丞相的眼神瞟向窗外,捋着胡須閉上眼睛,似乎已陶醉在當年的記憶之中,“只可惜當時是為出征而去,若是帶回個女人難免造人議論,不然早将那姑娘納為妾室……”

“若是被娘親知道,看娘親還會不會做唐酥肉給父親吃!”

莊丞相連連擺手,“莫要當真,老夫不過說說而已。”

看着莊丞相與楚雲王後嬉笑說話的樣子,白澤頓感有種錯覺,好似自己也是那尋常人家子弟一般,反倒是樂得自在。

“哎,”莊丞相惋惜地長嘆一聲,“只可惜老夫年事已高,沒機會咯,倒是澤兒正當婚配之年,是否有心儀之人啊?”

白澤微微側頭,臉上那淡淡的紅暈卻早已被莊丞相和楚雲王後察覺。

莊丞相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害羞什麽!都已經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婚配之事乃是天經地義的。看澤兒這樣子,是已經心有所屬了?”

之前一直低頭吃點心的楚雲王後突然放下了紅豆糕,“父親大人,您今日前來先是說武昭女子如何好,又提起澤兒的婚事,難道……您想為澤兒和那武昭的朱砂牽紅線?”

“不錯!還是我的小雲兒聰明!”莊丞相一臉得意,“老夫正是此意!老夫看那朱砂雖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豔,卻如清水芙蓉般靈秀可人,家世也與澤兒相匹配,兩人又是年紀相當,多好的一幢姻緣!”

楚雲王後二話不說便搖頭,“不行!”

莊丞相不由皺起眉頭,“這又是為何?想那澈玉已去,澄玉又下落不明,總該為澤兒選個太子妃了!”

“此時不急,”楚雲王後還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不知所蹤的澄玉身上,“澤兒的年紀還小。”

“誰說澤兒年紀還小?尋常人家的男兒郎到了這年歲都已為人父了!你不想抱孫子,老朽還想抱從孫呢!你這是想讓老朽死不瞑目咯?”

楚雲王後連連搖頭,“父親大人,雲兒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澤兒這個年紀還不必急于婚配,此事不能兒戲,還是要從長計議。”

莊丞相見楚雲王後不依不饒,自己也不肯退讓,“總之老夫看那朱砂不錯,正巧澤兒也對她有意,在皇親國戚裏能挑上個情投意合的實屬不易,你若偏要阻攔,只能老夫為澤兒做主了!”

“父親大人……”楚雲王後見莊丞相別過頭不理自己,嘆了一聲,“澤兒,你先回去歇着!”

打發走了白澤,楚雲王後起身坐到了莊丞相對面,“父親,您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為何突然冒出來這麽個想法!那朱砂到底哪裏好?能配得上我們澤兒麽!”

“現如今,選朱砂總好過選那些外戚的女子罷!”

“可是,澄玉不是還沒找到麽!”

莊丞相氣得一吹胡子,“雲兒,你糊塗啊,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澄玉!不說別的,就說澄玉被找回來了,她這麽久流落在外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将來為她尋門親事都不容易,就更莫說做太子妃了!再者說,澄玉也是老夫的血脈,老夫說句公道話,就憑澄玉的相貌文才,和朱砂怎能相提并論!”

楚雲王後根本不管那些,“父親,難道您不覺得朱砂那女子像一個人麽?雲兒能感覺到,若是朱砂做了太子妃,将來,雲兒怕是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人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就算澄玉不如朱砂,但也沒有歪心思。那朱砂再好,卻不是和我們一條心的,就算好到天上又有何用呢!”

“雲兒,你糊塗啊!”莊丞相冷笑,“就算她現在不與我們一心又如何?老夫自然有辦法讓她和我們綁在一起,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

聽莊丞相這麽說,楚雲王後的腦袋有些不夠使喚,“父親大人想好了計謀?”

“那是當然,不然你以為老夫今日提起此事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胡鬧?”

楚雲王後默然不語了——要不是莊丞相這樣說,她還真就當成是鬧劇一場了。

莊丞相壓低了聲音,“老夫如此安排,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你想想看,這藍月之玉顯身于武昭,若是誰得了藍月之玉,必然平定天下,我們莊家當然不能自甘人後!”

“那又如何!難道為了藍月之玉就葬送了澤兒?更何況,想要那藍月之玉還不容易,武昭現在國力薄弱,只需大商發兵征讨,定能将那藍月之玉奪回。”

“傻子!人人都是這樣想的,到時候必然就是一場惡鬥。武昭雖然國力薄弱,可甘寧畢竟還是武昭的地盤,藍月之玉被藏于甘寧,正是因為那地方易守不易攻,堪比天礙。若真是發兵出征,武昭竭其國力相抗,大商多少也要派兵數十萬。”

“即便如此,我大商現有兵力也綽綽有餘了!”

莊丞相無奈搖頭,“若這天下是我莊家的,也就罷了,可現在外戚兵權紛紛動搖,個個都暗藏野心,若貿然挪用兵力,恐有反賊借機行事,到時候惡戰一場,莊家腹背受敵,就算還能抱住王權,也是搖搖欲墜。”

這一番話讓楚雲王後的面色也跟着凝重起來,“那依父親之高見,是打算通過聯姻拉攏武昭了?”

“沒錯。眼下白石也坐不了多久王位,等澤兒被我們扶上王位,天下就真正是莊家的了,只需将這一點告訴武昭,相信赤木還是能分清弊害利益,到時候我們便是不去提親,他也會主動将女兒拱手送上。”

“那為何還要與他武昭聯姻?”

“赤木膝下無子,只這一個女兒,只有握住朱砂,才能讓赤木甘心情願為我們所擺布!既然要取棋子,就要直奔要害!”

楚雲王後一臉陰郁,雖然她覺得莊丞相的安排乃是兩全其美的妙計,卻還是不甘讓朱砂白白當上太子妃。

“可是……”

莊丞相擺手,“好了,老夫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這朱砂要嫁的是澤兒,又不是白石,你擔的哪門子心!更何況她是我們用來威脅武昭的把柄,同時武昭也是用來制約她的把柄,你還怕她騎到頭上不成?此事老夫決意已定,連派去打聽赤木口風的使臣都已上路,你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027:密謀之約

武昭的後宮別院,雖然有假山池塘高樓碧瓦,卻樸素非常,比起大商的氣勢恢宏遠遠不及。

雖然水雲王妃也曾嗔怪過自己這王妃住的地方在滿天下的王妃中都是最窮酸的,簡直和尋常百姓家無異,然而這卻是赤木的意思。他本身就不喜豪奢,再加上武昭連年兵荒馬亂病禍連連,本已是國力匮乏,而他一國之君如若在這時候不能與百姓同甘苦,只想着自己的及時享樂,必然會失掉民心。

水雲不懂這些,她是個女人,自恃女子無才便是德,滿腦袋只想胭脂水粉錦袍華服。

只不過,近來水雲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襁褓中那酣甜而睡的嬰孩兒身上。

“赤焰啊赤焰,”人還未到,赤木爽朗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可教父王想死了!”

“王!可不敢吵!焰兒才剛睡着!”

水雲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懷抱中的嬰兒打斷,這小東西睜開眼睛,不但沒被吵哭,反倒咯咯笑了起來。

這世上有句至理名言,叫“愛笑的人,運氣往往不會太差”,這話放在赤焰身上正合适。小家夥的笑容引得赤木心情大好,二話不說便将赤焰從水雲的懷裏抱了過來,“見到父王很高興有木有?要不要飛高高啊?”

“王,”水雲忍不住笑着,“看您見到了焰兒反倒像個小孩子一般呢!”

赤木瞪着眼睛,“本王說了多少次了,什麽焰兒焰兒的!小朱砂難得給他起了個赤焰這麽英武不遜的名字,你張口閉口焰兒焰兒叫着,聽起來反倒像個女人的名字!”

水雲嘟着嘴,低下頭不吭聲了,她才不管名字是否英武,為娘的只覺叫着親近就好了,哪像是男人冷冰冰的。

赤焰被赤木抱在懷裏,小東西不安分地抓着赤木腰間的佩劍,那沉重的佩劍竟然被他拔起,只見寶劍出鞘,雖不過被拔出半掌長,卻仍是寒光四射劍氣逼人。

尋常孩子恐怕就被吓得哭鬧起來,赤焰卻絲毫不以為然,小臉蛋兒因為興奮而漲紅,稚嫩的小手拍打着赤木,似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新發現。

“不得了,不得了!”赤木大喜,“一般的孩子哪有這等氣力!赤焰,你是不是很喜歡刀劍啊?好,好!真是個勇武之兒!父王将來一定好好培養你,讓你成為那沙場上的天之驕子,重新振我武昭國威!”

“恐怕武昭王等不了那麽久,”一個低柔卻不失陽剛的聲音從赤木的背後傳來,“武昭王總不想原本貴為皇子的孩子向他大商卑躬屈膝長大罷?”

這聲音讓赤木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驚愕不已地看着背後的人,那張銀質的面具讓赤木稍稍松了口氣,眼神中的不悅卻還是無法散去,他将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一切的赤焰交給水雲,沖着她使了個眼色,水雲連忙抱着赤焰從偏廳離開了。

赤木的表情有些局促,“原來是青雲,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才到而已,如此突然冒犯實屬不該。然而城中大商密探衆多,實屬情勢所迫,還請武昭王見諒。”

“算了。”赤木擺擺手,雖然極力控制,可那眼睛還是不由自主擔憂地往水雲抱着赤焰離開的方向望去。

青雲明白赤木的意思,“武昭王不必擔心,關于赤焰王子之事,青雲不會告訴任何人。”

“哈哈,瞧你這番話說的,”赤木的笑容有些僵硬,“本王怎會将這種事情放在心上耿耿于懷。”

“不,”青雲搖頭,“武昭王有所擔心也是難免,青雲能夠明白。”

是啊,赤木的擔心,任何人都能看出來——赤焰已經臨近滿月,可此事卻只有貼身宮人和幾個親信大臣才知道,他将這消息封鎖得死死的,怕的就是被大商得知他赤木有後,武昭有後,這有了王子的武昭,便有了讓大商擔憂的資格。

赤木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窩囊,這頭等喜事像是做賊一般遮遮掩掩,自己這父親,實在是無能。

“武昭王也不必多慮,相信這樣的日子不多了,王子臨世的喜訊很快就可以昭告天下,并且,是以武昭國皇子的身份。”

這話讓人心中充滿振奮,可卻讓赤木覺得虛無缥缈。他抿着嘴唇,“青雲此番是為了何事親自前來?”

“藍月之玉。”

“正好,本王也在為了此事而擔憂。”

青雲看了赤木一眼,目光有些複雜,似是失望,但那神色只是短短一瞬便稍縱即逝,青雲很快又恢複了那波瀾不驚的樣子,“藍月之玉的轉移可否順利?”

提起此事,赤木的眉間便卷起層層愁雲,“大商的探子早已經遍布甘寧,兵力也将甘寧層層圍住,雖然有先前挖好的密道,然而此事情勢緊張,萬萬不能輕舉妄動,所以……”

“這是一步險棋,如若被發現,必然是一場惡戰,可若是按兵不動,他大商很快就将有所舉動,到時候必然也是前功盡棄。既然如此,不如冒險嘗試……”

赤木身子陡然而立,“冒險嘗試?這铤而走險走的是我武昭百姓的險!武昭本就兵力匮乏,本王放棄了王位才得以茍且偷生,這也都是為了履行與你乾青的約定。現在若是激怒大商,恐怕我武昭最終也将淪落到乾青國那一般境地。青雲,難道你想讓本王的赤焰也如你一般麽?”

門外,陡然揚起一陣風,卷得青雲的鬓發飄揚衣袖翻飛,青雲呆立不動,眼神中隐隐有種傷痛。

自己的這般境地?青雲苦笑,如若他能選擇,絕不會讓自己淪落此番。但是,當年乾青國兵敗如山倒,一日之間,自己便從乾青國的皇子變成了大商的階下囚。好在自己生得副好皮相,在冰藍将軍攻陷乾青國王都的時候,将他留下,隐名匿姓藏在自己身邊。

而現在,武昭的命運、赤焰的命運,就握在青雲手裏,就算是為了自己,他也絕不想再有人嘗試自己忍受的這般痛苦。

兩人對視了許久,青雲躬身彎腰,沖着赤木雙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或許對于常人來說,這種謙卑算不了什麽,然而要讓曾為王子的青雲折彎自己的腰杆,到底要下多大的決心?

“武昭王,”青雲低着頭,“藍月之玉乃是乾青複國的唯一希望,如若此事得成,武昭必然也可重整國威!青雲唯有這最後一個心願,還求武昭王得以成全!”

青雲就是青雲,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如此不卑不亢,赤木看着他,眼中所見并非是大商将軍的親信,而是那個意氣風發受人敬仰的乾青皇子!

此行一出,就算赤木有天大的理由也無法拒絕。更何況青雲的話沒錯兒,他赤木就是拼了老命,也不想讓自己的赤焰臣服于大商的腳下。

“起來罷,”赤木親自上前扶起青雲,“本王倒也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眼下甘寧形勢緊張,若是硬碰硬的話,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武昭王大可不必擔心,青雲此番前來只求武昭王配合做一場戲而已,青雲以性命擔保,不會将武昭牽連其中。”

“這話是說的簡單,但是事情是在我武昭的地盤上,他大商怎會就此罷休?更何況,大商招安不過是緩兵之計,他白石滅我武昭之心不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青雲的臉緩緩轉向窗外,“白石已經時日不多,這一場動蕩,大商在所難免。我等如若再按兵不動,恐怕只能眼睜睜看着難得良機從身邊溜走了。”

看着青雲面容堅定,赤木長嘆一聲,“就算得了藍月之玉又能如何?大商兵力強大,想要一時間靠藍月之玉換得可靠的糧草兵馬也不是容易之事。”

“此事武昭王不必擔憂,自有端王解決。”

白隐?赤木皺眉,他雖深信白隐并非等閑之輩,可若讓他拼上武昭的身家性命與之一搏,還是不夠分量。

“總而言之,哪怕武昭王将藍月之玉拱手奉上,也不過是為了他日大商侵你領土害你子民添兵買馬而已!”

這話一針見血戳在赤木心頭,他咬着嘴唇,“你們,可都将一切謀劃好了?”

“正是,武昭王只需明日子時将武昭的暗兵撤回便可,至于薩其将軍的軍隊,便仍留下與大商對峙,切記,唯一的理由只有不許大商侵犯國土,并無其他!”

“本王自然清楚。可還有其他事情?”

“其他……”青雲記得白隐那封信上囑托自己的便只有這些,除此之外……

對,還有他那提親的玩笑話。

想那白隐放——蕩不羁成性,沒人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在來到武昭的路上,青雲就一直在思量是否該将提親之事說與赤木,思來想去窮盡腦漿卻一直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可當青雲看到赤木那與朱砂極為相像的眉眼之後,青雲的答案便了然于心。

“沒有了。”

赤木心中松了口氣,正打算安排下人準備酒宴招待青雲時,近身太監匆匆而來。

“啓禀王,大商使臣前來拜訪!”

028:一根繩上的螞蚱

大商的使臣?赤木的心中隐隐有些緊張,不知大商使臣前來所為何事。

“使臣在哪兒?”

太監臉上有些為難,“回禀王,已經往這邊來了!”

這話讓赤木很是難堪——自己現如今哪裏還有個王的樣子?不管什麽人都能擅闖自己的內宮,這大商根本絲毫不将自己放在眼裏!

赤木回頭再看青雲,只見他已經腳步飛快地往偏廳去了。

“拜見武昭王!”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在赤木背後響了起來,此人身着大商服飾,看來就是那使臣,見到赤木往內堂看着,使臣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武昭王這是有客人在?那看來下官來的不是時候呢?”

下官。這稱呼有些刺耳,雖然依舊是低于自己的稱號,可卻再不是自稱外臣,而是将赤木看做了大商國民,并非往日堂堂武昭天子。

一國之君潰敗到他國使臣來到自家地盤如同入己內宅,赤木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威嚴掃地。

赤木擠出了個難看的笑容,“哪裏的話?使官遠道而來未曾遠迎,乃是我武昭禮數不周。”

“都是一國子民,何必如此見外。”

這話戳在赤木心頭,他卻不能言不能語,憋氣地給使官看座。

“下官此番前來,乃是為了件大喜事兒!”使臣臉上堆着笑,活脫脫一朵菊花,此人一臉尖嘴猴腮相,聲音尖銳好似太監,,尤其是說到這喜事兒,聲音擡高了倆臺階兒,聽得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赤木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麽事情稱得上喜事,眉宇間滿是疑惑地看着使臣,“喜從何來?”

“敢問,武昭王膝下子女共有幾個呢?”

提起這事兒,赤木頓時緊張得提了口氣,心說莫非大商已經知道自己喜得一子的事情了?赤木故作鎮定,臉色陰沉,“赤木只有愛女朱砂一個,使官難道不知道麽?”

“當然知道,當然知道!既然只有千儀公主一人,武昭王定然時常操心千儀公主的婚事吧?現在好時機來了!”

原來不是赤焰的事情,赤木的氣這才松了松。原來啊,是朱砂的婚事……

等等,朱砂的婚事!?

赤木瞪大了眼睛,都看不出來是驚是喜,“你說朱砂的婚事?”

使官抿嘴笑着,那樣子像是個走東家串西家的媒婆,“沒錯兒!不然還能是什麽?”

早先讓朱砂前去大商選夫婿,卻遲遲未曾聽到動靜,現在突然冒出來這個消息,怎能讓赤木不驚喜!別說是他,連本來躲在後廳偷聽的水雲也按捺不住,将赤焰丢給侍女便沖了出去,“果真是我的小砂砂選上夫婿了?是哪位皇子?”

“這個嘛……”

使官本想讓水雲和赤木着急一下,卻被水雲擺手打斷,“等等,讓我先猜猜!是太子白澤?不對不對,太子雖然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但是性格難免有些太沉得住氣了,我那小砂砂也是個害羞的嬌人兒,若是太子的話,恐怕沒這麽快!是端王白隐麽?可小砂砂好像不是很喜歡端王那種類型,她啊,沒有我這兩把刷子,那端王又分外讨女人喜歡,我那小砂砂恐會擔心嫁過去了之後,要麽跳進醋缸子淹死,要麽被那些女人氣死!那,或許是文王白華?那這白石陛下可真是太急了,文王明明還是個孩子,才和朱砂一般年紀,我看不好,朱砂可不喜歡年幼的男人,更何況,文王的男子氣魄還未長成,沒味道的男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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