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在那天城外的談話之後，阿爾托莉雅便開始着手整頓軍備為出兵做準備。很自然的，這個決定受到了部分領主的反對——包括真的收成欠佳的人以及想要享樂不出力的人——也正是因此，軍隊的調動工作才效率十分低下——畢竟打仗并不是僅靠王一個人的軍隊就可以的，坎美樂的軍隊是傳統的由各個領主的軍隊彙聚而成的。
同時，面對固執己見的王強硬的态度，領主中出現了不少不滿情緒，連人民中也出現了對王不利的流言。
這是十分危險的，說到底現在的坎美樂的王的統治事實上并非直接基于人民，而是基于領主，以基層的領主為單位層層向上構成整個國家的統治結構，特別是統轄自己封地的領主，他們的權力太大，掌控轄地的內政而且擁有自己的軍隊，這些領主就算是只有幾個聯合起來造反對在前方作戰的阿爾托莉雅而言都是致命的——以不列颠目前的狀态局勢只會越來越險峻，一步都不能走錯。
只造福人民而不顧及其他統治階級的利益的話是很容易造成政局動蕩的。
必須得想辦法削減領主們的不滿，阿爾托莉雅并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那麽這項重任自然是交由梅林來解決了。
一邊思考着該采取什麽樣的措施一邊走出家門，初升的太陽橘黃色的光芒巡視過坎美樂大大小小排列有序的街道一視同仁地将世間萬物囊入懷中，給予生命充滿希望的光明。
啊啊，就像阿爾托莉雅一般，雖然總有無法照耀到的黑暗角落，但她仍在不遺餘力地散發自身的光芒帶領不列颠的人民走向明亮的未來。
一想到阿爾托莉雅就眉梢嘴角不由自主地平添了許多溫柔，梅林邁開步子想着今天要不要先繞着坎美樂城散一圈步再去王宮。
而下一秒，她的瞳孔猛然緊縮，神經一瞬間緊繃，全身的汗毛都仿佛不受控制地倒豎起來，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踏出半步的腳尚還懸在半空中，身體保持着半踏的姿勢僵立着。
有什麽在盯着她！
雖然只是隐約的感覺，甚至只能斷斷續續地感覺到一點，周圍肉眼可見的範圍內也沒有人藏匿的跡象，對方的視線中也沒有包含殺意。
但是那一刻強烈的危機感讓身臨戰場而無所畏懼的她産生了自己會死的錯覺。
明明是不老不死的魔法師，我在想什麽啊。一定是昨晚熬夜過頭了吧。
這般在心裏自言自語着，她還是謹慎地仔細掃視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然後徑直邁步而去。
今天還是直接去王宮吧。
“啪嗒啪嗒”規律而單調的敲擊在青石板地面的腳步聲随着純白的身影而一路飄蕩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就像逐步逼向将近的終點的計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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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努力保持着正常的步調，梅林的心裏還是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愈發緊張起來。
按理來說，平常此時坎美樂的街道上應該人來人往才是，雖然太陽才剛升起，市集的攤販卻應該已經擺起了攤鋪，稀疏卻源源不斷的菜販也會從城門而入陸續前往市集自己攤鋪的位置，城裏的人們也都該出門或是買菜或是整裝開始一天的忙碌生活。
然而此時她所一路走來的街道竟是空無一人，側耳傾聽風帶來的訊息也是毫無人氣，整個城市竟像個死城一般，連之前燦爛的陽光在此刻此地都感到似乎是暗灰色的。
究竟是誰，竟然能使亞瑟王坐鎮的坎美樂陷入如此境地？對方又有着什麽樣的目的？
額間悄悄地滲出點滴汗水，在聚集到足夠的重量後緩緩地順着臉頰的弧度劃過晶瑩的痕跡最終隐沒入衣領間。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去王宮，如果對方的目标是阿爾托莉雅的話自己反倒可能成為對方出手的契機。
“啊，是梅林。”
稚嫩的清脆的聲音，帶着些許熟悉的感覺，她疑惑地向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前方路口處站着的小男孩，燦金色的發張揚地翹起，使得沉暮的城市仿佛提起了些許生機。
是那天在中央廣場遇到的孩子，她對他金色的頭發印象深刻。
只是，不知為何，之前與普通人一樣給她“沒有靈魂的物品”的感覺的孩子此刻站在她面前竟讓她感到他身上由內而外地散發出勃勃生氣。
就像阿爾托莉雅和凱給她的感覺那樣鮮活生動。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她走上前去，男孩随着她的靠近而擡起頭來，翠綠的眸子中滿滿的都是信任，過于熟悉的色彩與情感晃了她的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小小的阿爾托莉雅。
然而沒有人能成為第二個阿爾托莉雅的。
“一起玩的小夥伴們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大人們也看不到身影，我……很害怕。”
不論是外表上還是精神上。
看着明顯地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卻依舊大膽地坦白的男孩，梅林不由得微笑起來，一手撫上他的頭頂，她柔和的聲音帶着安撫心靈的意味。
“不用感到害怕哦，我陪你去找朋友吧。”
“……梅林，我是不是很沒用？”
“沒有哦，相反，正視承認自己的弱小是很勇敢的行為呢。”
“真的嗎？”
“當然，你只是現在還很弱小，在可以預見的将來，你也将會成為王身邊重要的人才吧。”以這個孩子表現出來的資質，只要他自己也努力，将來一定會有所成就。想到阿爾托莉雅又能收獲一位得力幹将，她由衷地感到高興。
“我會努力的！”
“嗯，王就拜托你好好輔佐了哦。”帶着些許期待地這般說着，梅林并沒有注意到這句話存在的問題。
有不老不死的梅林存在，輔佐亞瑟王的工作基本是到不了別人的手上的，畢竟不論是能力上亦或是與阿爾托莉雅的親密度上都沒有人能與她相提并論。
“咦？有只貓。”
男孩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這才發現前方街道的正中央坐着一只貓，黑夜的毛發鮮血的眼瞳，正悠悠地盯着他們。
不，準确說是盯着她。
就在她與貓的視線相交的那刻，貓的嘴巴動了。
普通的一聲“喵”，她卻瞬間理解了貓所要表達的內容，瞳孔猛地收縮，以最快的速度調動全身的肌肉做出反應，她抱住男孩往旁邊撲倒，并于眨眼之間在周身展開了數層的防禦魔術。
下一秒有什麽東西以僅能勉強看到殘影的速度降臨在他們方才所站的位置，緊接着熾白的光芒爆發散開，恐怖的劇烈的爆破聲被強烈的風暴攜裹着沖向四周，碎石被卷起、吹飛，仿佛被最強壯的弓手射出一般充滿危險的攻擊性。
即使及時布置了防禦魔術，梅林的袍子還是被強風吹得嘩嘩作響，待爆炸緩和下來，她馬上拉起男孩。
“快跑！往那邊！越遠越好！”指揮着驚慌失措的孩子從一條不算寬大的街道逃走，她轉身往相反方向的小巷裏沖去。
對方的目标是她，小孩子只要跑遠了應該不會有危險，狹小的巷道易于遮掩，不容易被對方狙擊。
真是狼狽啊，在有記憶以來她還從沒有這般弱勢過。
雖然平時都是因為有阿爾托莉雅在身邊就是了。
在小巷中穿梭躲避了許久之後，沒有再受到攻擊，連之前隐約的被盯住的感覺也消失不見，梅林才放松下來。
一擊不得即走，看上去很“專業”。
分出些許心思來思考分析目前的狀況，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袍子的衣袖裂了條口子。
即使最快地做出反應也被劃到了衣袖，可見方才真是千鈞一發。
腳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低頭看到黑色的貓正靠着她的腳邊擡着頭看她。
“謝謝你救了我。”蹲下身來抱起黑貓，黑貓身體僵硬了一下後順從地窩進她的懷裏。
抱着黑貓走出小巷到街道上，确認周圍的情況之後松了口氣，她考慮中要不要回去換身衣服，卻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老妪。
佝偻着背将整個身體包括頭都包裹在黑色的袍子下的老婦人拄着類似野蠻人手中棍棒的拐杖，半張臉都隐沒在兜帽的陰影下，露出的半張臉皺紋縱橫得看不出原貌。
老婦人顫顫悠悠地擡起手伸出皮包骨頭的手指，指向梅林的方向，突兀的嗓音幹澀無情好似源自于天地的不真實。
“逆天改命，不得善終。”
“住口！”
近乎是同時出現的聲音，同時懷中的黑貓猛地撲向老婦人，兇猛的一抓就像獅子的進攻一般，那老婦人的身體卻在被抓到之後模糊了起來，晃動幾番後最終消失不見。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黑貓，剛剛确實是這只黑貓說話了，而且是真實的口吐人言。
黑貓血紅的眼瞳也直直地看着她，妖豔的紅色閃爍着在白天都能分辨的光芒，卻又深藏着什麽看不透的東西。
她突然間腦海一片空白。
“梅林閣下。”
被陌生的聲音驚醒，她發現自己站在熱鬧的街道中央，一邊的侍衛在呼喚自己。
身前不遠處用爪子擦臉的貓黑色毛發幽綠的豎瞳，很常見的品種，她卻覺得格外地特殊，似乎很眼熟卻不該是這種顏色。
我怎麽在這裏？
啊，是了，我準備去王宮。
她看向侍衛，示意他說下去。
“閣下，王在議事廳等您，請您盡快前去。”
“好的，王有說是什麽事嗎？”
“是的，王召開了緊急軍事會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