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都這樣了，還是有人不同意出兵嗎？！”
才只是走到門口而已，就聽到阿爾托莉雅飽含怒氣的聲音從厚重的大門後傳了出來。
長時間的斡旋并非阿爾托莉雅所長，她是直來直往的人，雖然在戰場上也會運用迂回的戰術，在政治上也不是不會權利平衡的手腕，但是這不代表她能容忍連續的扯皮。
所以她的話語簡單直接的近乎質問，梅林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阿爾托莉雅的表情、動作，她周身那宛如實質的怒氣一定如她手中的Excaliber于戰場上的威壓一般壓迫得在場的騎士們心生畏懼吧。
雖然阿爾托莉雅她一定根本沒有察覺到。
嘴角劃過一抹帶着縱容的微笑，梅林伸手推開議事廳的大門，門後逐個展現在她眼前的面向她的臉龐，有部分人的臉上因為她的到來而出現松了口氣的神色。
有梅林在的話，至少王能夠冷靜很多，不會如方才那般的憤怒。
直白地展現憤怒的王，會讓他們覺得其實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從而不敢面對一貫公正嚴明近乎神明的王。
“梅林。”暗流湧動的安靜的環境下能率先開口的也只有阿爾托莉雅了，她的眉頭緊皺着，翠綠的眸子銳利如鷹，連嘴角都倔強地比平時抿得緊繃了幾分，這使得她嬌小的身軀充斥了身為王者的威嚴。
而她卻聽懂了阿爾托莉雅僅僅兩個字的言外之意——她是在叫她到她身邊去呢。
“發生什麽事了？”無視掉其他騎士的注視，她徑直從立于兩側的騎士中間走過，來到王座前的時候背對着其他的騎士她先用眼神安撫了一下阿爾托莉雅，然後才轉過身站在王座旁詢問事情的經過。
“撒克遜人又開始新一輪的侵略了，今天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登陸不列颠了。”一邊概括地解說着阿爾托莉雅把手中的軍報遞給了她。
接過軍報細細地看起來，她的臉上泛起一絲不忍。
“他們是覺得我們才平定內亂不久，應該疲于整頓內部，才選在這時候大舉入侵的吧。”撒克遜人此次的軍隊相比起以往的規模要大很多，顯然打着趁火打劫的主意。可以想象光是一天的光景就有多少村莊會慘遭異族的□□。
“蠻族的腦中就只有掠奪而已，趁我們乏力而搶走農民好不容易才種出來的糧食，決不能放任他們不管。”不論是出于哪方面考慮，阿爾托莉雅在出兵這件事上是極為堅決的。
确實，倘若放任異族掠奪，不列颠将遭到嚴重削弱而異族将繼續壯大，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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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次有部分羅馬人也參與了侵略。帝國想要把不列颠重新納入統治範疇的主意從未斷絕，多了帝國的攪和，不列颠面對的敵人比預想中更加強大。
然而羅馬人的參與也成了争議的一大出處。
“梅林閣下，帝國的軍隊也介入了這場戰争，我們可以與帝國和談，再由帝國出面讓撒克遜人退兵。”
在場的領主基本分為兩派，一派贊同王的觀點，一派則主張避免戰争。
目前不列颠的諸侯，有很多是阿爾托莉雅正式起兵前暗中聯合的部族的首領——當然也有部分稱之為“王”，這個時代“王”這個稱呼并不如其應有的那般特殊。
如此，就意味着這些首領與阿爾托莉雅并非是完全意義上的從屬關系，他們并沒有同那些跟随阿爾托莉雅一路征戰憑武藝與軍功成為一方之主的諸侯一般衷心地臣服于亞瑟王，之所以現在奉阿爾托莉雅為王也是因為亞瑟王戰無不勝的威光而已。
面對王的決策的時候，這些人會優先考慮這決策對自己的部族是否有影響，自然地，這就注定了阿爾托莉雅出兵的主張會遭到這些人中的部分人的反對。雖然與支持王的人相比數量并不占優勢，但是反對者聯合起來也是不小的勢力，即使明白無論他們如何反對，王決定的事情定然是無法阻止的——亞瑟王的固執也是衆所周知的。
同時他們還稍稍寄希望于梅林，若是梅林反對，王也應該會考慮改變主意吧。
雖然這種可能性極小，誰都知道的，梅林對于王的決議一概都是支持的。
“你們曾經也是不懼生死，在戰場上勇往無前的騎士！現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嗎！”阿爾托莉雅的憤怒可想而知。
她的臣子，她曾經并肩作戰讨伐伏提庚的戰友、盟友，這些曾經宣揚着騎士精神活躍于各地的人，如今面對國家危難，竟然說出來退縮的言語。
她想問，你們的騎士精神呢？！
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
“王啊，在身為騎士的同時我們也是一地領主，需要為轄地的發展考慮，連年的農作欠收使得人民生活尚且艱苦，再擔不起連綿不斷的戰争損耗了啊。”
是的，作為一個統治者，很多時候所做的決定會與自身的信仰相沖突。就像阿爾托莉雅為了不列颠的和平而決定出兵，然而選擇戰争必然就會壓榨人民的資源，作為一個王卻為了守護國家而壓榨百姓，作為一個騎士卻為了抵禦強敵而傷害弱者，她卻無法逃避，內心的痛苦更是不能為人所知。
是做一個更好的王還是做一個更好的人？這個選擇從很早之前就已經做出決定了。
所以她不會迷茫。
正在阿爾托莉雅想要開口強制出兵的時候，她卻被身邊的梅林攔住了。
“帝國不會和談的，羅馬人的目的大家心裏都應該清楚才是。而且帝國勢微，早就不如以往的強大了。”梅林向前走一步，“撒克遜人也不能放着不管，正如王所說，蠻族只會無止境地掠奪。所以我贊成王的提議。”
看到反對的領主開口欲言，梅林擡手以示制止，繼續說下去。
“至于後勤資源的問題，就交給我來處理吧，大家覺得怎麽樣？”
“梅林……”
這個提議就連阿爾托莉雅也感到很意外。一直以來梅林都是陪在她的身邊經歷無數戰争的，後勤這種事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時候做出這種提議與阿爾托莉雅準備強制下決定無異，也是在用自身的威信迫使反對者妥協。
畢竟“無所不能的梅林”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沒有人能夠質疑大魔法師梅林的能力，就算是說梅林能變出無數糧食，那也是會有大把的人去相信的。
不列颠人民心中如神一般的兩個存在：公正嚴明、戰無不勝的亞瑟王，以及神秘莫測、無所不能的梅林。
“就這樣決定了。”率先開口做出定論，阿爾托莉雅思路極為敏捷地開始做出一系列安排，“将消息傳送給其他諸侯，即刻回各自的領地整頓軍隊，明天我們就出發，與諸侯們的軍隊會合後再商議驅逐外敵的細節。”然後她轉頭看向梅林，“梅林今晚開始就住在王宮吧。”
考慮到今天出門的時候好像有被人盯着的問題，梅林是準備回絕這個提議的。只是阿爾托莉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圖，反而在她之前開口了。
“不是還要交接政務嗎，梅林今天應該會忙得沒有空閑回去吧。”
确實，政務的交接要說起來也很繁瑣，而且她還要開始接手後勤。
軍資的籌集與分配可是大難題。
“梅林閣下！”
在會議結束後的走廊上，毫無意外地梅林被反對派的領主攔了下來。
“您為什麽不阻止王？”
“雖然感到很抱歉，但是，我确實很贊同王的觀點。”
“可是梅林閣下，以您的智慧，您應該是明白不列颠經不起戰争的損耗的！您怎麽可能贊同王？”
領主的思路十分簡單，梅林也能夠理解。
但是，要怎樣才能讓他們明白，她是真的覺得阿爾托莉雅的決定是正确的呢？
人啊，是依據自己所知曉的內容來進行理解的生物，若有什麽東西是以自己全部的知識與邏輯都無法理解的，那麽就會去否定它。
不列颠不斷衰退的事實是不能洩露出去的，否則将會造成動蕩。
這就注定了這些領主無法理解阿爾托莉雅為什麽那麽堅持驅逐外敵而不是休養生息。
然而越是身在高位者，越是自尊，越是不容易放下身段認為自己錯誤，何況他們覺得自己是完全正确的。
這是個死循環，而這個循環的結果，必定不會是好事。
梅林在心底嘆了口氣，眉眼間染上了被掩藏的很好的憂愁。
“總而言之，這件事已成定局。”她習慣性地輕輕地勾起微笑，溫柔得仿佛嬌弱不知世事的公主，言語間的意思卻是意外地強硬的，“也希望諸位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盡心地為王、也是為國分憂。”
“……”就在那位領主被噎住的時候，他的同伴過來一邊道歉着一邊把他拉走了。
梅林看着一群人漸漸遠去的身影，風吹過，他們自認為竊竊私語的聲音實則卻十分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
“不要說了，雖然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但梅林根本不是人類，她比王還要不懂人心。”
她的眉頭擔憂地皺起。
這是第幾次了？她聽到關于阿爾托莉雅不懂人心的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