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長久的亂世帶來人心思定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在這個時代的人類身上打下了深刻的好戰烙印。
而武力的代表群體——騎士也正是借此契機一躍跻身社會貴族階層。
許多領主在身為統治者的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騎士，而他們的子嗣也從小接收騎士教育。
如果能将成才的領主子嗣聚集到麾下，成立一個機構，那麽在充分發揮他們才能的同時也能将四散的權利收攏到王的手中，這一定會是很棒的構想。
只可惜僅僅只是構想而已。
震耳的歡呼聲将梅林從沉思中喚回，擡眼望去，通往城門的大道兩旁擠滿了人群，他們或揮舞着手臂或高聲歡呼着王的尊名，看向王及其身後的軍隊的眼中充斥着敬仰與狂熱。
戰無不勝的亞瑟王在這個戰争年代的光輝與神無異。
一耳聽着歡呼一耳聽着身後渾重的馬蹄聲，梅林轉頭看向身邊的阿爾托莉雅。
她沒戴王冠，一身銀與藍的铠甲，身後披着帶有白色絨毛的藍色披風，比起平常的時候平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她的眼神銳利如劍，仿佛直刺眼中的未來，卻又鋒利得使人無法觸摸。
孤身的開拓者，背負着全部的對與錯。
“看，我的王。這是你的子民。”
“是的，這是我守護的人們。”
“你的身後是你的軍隊。”
“是的，那是我忠實的戰友。”
“他們将與你同在。”梅林直望着她的雙眼說着。
Advertisement
對于這點阿爾托莉雅毫不懷疑，她深信着她的人民和戰友，她自信地微笑着等待着梅林接下來的話語。
“你選擇未來，他們鋪設道路。未來終将如何，并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即使是“王”，也只是國家發展方向的選擇者，最終的結果會如何并不是一個人能夠左右的。
所以，如果到達的是“那個”未來，請你不要過于自責，不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攬到自己身上。
阿爾托莉雅不由一愣。
似乎是對梅林會說出這種話感到驚訝，亦或是疑惑于梅林不同于以往的說話方式。
或者什麽都不是。
當她們帶頭走出城門之後，她回頭示意副官帶領後面的軍隊繼續前進，自己卻和梅林并騎向一邊走去。
“我知道。”阿爾托莉雅這樣回答着，卻沒有改變自己想法的意思，“所以我的責任是帶領他們鋪設正确的道路。”她嚴肅着臉，并以篤信的口吻陳述着，“如果人民走上岔路，就是我的領導不力，如果人民反對我的統治，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對。”
事實上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王，真正合格的王還沒有出現，而她拔出石中劍為王只是因為時局危急，如果再沒有人起來帶領人民反抗那麽不列颠終将滅亡。
而她生來就負有這個責任。
況且，她想要建造一個所有人都能笑着的國家。
所以她要努力，竭盡所能。
所以結果好一定是大家的功勞，結果壞一定是自己的錯。
她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梅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事實上她不明白阿爾托莉雅是什麽時候産生這種認知的。按理說她貫穿了阿爾托莉雅出生至今的學習生涯，她并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能讓阿爾托莉雅産生這種認知。
莫名的，她覺得那種認知很危險。
“梅林。”阿爾托莉雅開口打斷了梅林的思緒。
梅林轉過頭直視阿爾托莉雅的雙眼，她碧綠的眸子靜如止水，一如她沒有表情的俏臉，卻也毫不掩飾地透着關心的意味。
“你今天很奇怪。”阿爾托莉雅這樣說着頓了頓，似乎在思考着用什麽樣的言辭表達自己的意思，“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
梅林歪過頭，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以前從不對我說這種的理論的。”細微地好似不存在地嘆了口氣，阿爾托莉雅眉頭微皺，擔憂的情緒溢到臉上，“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是了，心髒驟地顫抖一瞬，梅林這才發現自己的失常。
或者說，從今天從夢中醒來之後她就失去了平常的冷靜。
作為阿爾托莉雅出生至今的導師的梅林，在對待唯一的學生的态度上與一般的導師不同，或許是為自己當初的一句預言擅自決定了阿爾托莉雅的人生這件事感到愧疚吧，在相識的這麽多年裏，梅林從沒有把既定的選項放在阿爾托莉雅面前過。
如果阿爾托莉雅做的對，那麽自然樂見其成，而如果阿爾托莉雅的選擇有問題，那麽就想辦法悄悄引導她發現問題所在。
她一直相信着阿爾托莉雅，并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最大可能地能讓阿爾托莉雅在這不自由的一生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而不是成為別人眼中的樣子。
況且，即使不從私人情感角度出發，僅理性而言，作為王的阿爾托莉雅也需要有自我決斷的能力，而不是人雲亦雲。
是以，如今天這般直接告訴阿爾托莉雅“事情應該是這樣的”的情況此前從未出現過，阿爾托莉雅會對此表示疑問十分正常。
我也犯下了這樣的錯誤啊。梅林這樣心想着。
“啊，是了。是我失态了。”揚起放心的笑容，直視着阿爾托莉雅，梅林好像恢複了正常的狀态，“我的王呀，是最厲害的呢。”
會對此信念動搖的自己，即使有被夢境影響的因素，也是對阿爾托莉雅做了十分失禮的事。
“雖然擔不起最厲害的名號，不過我不會輸的。”不能說是盲目自信，這是阿爾托莉雅對自身實力的信心與對自身信念的堅守的體現，這樣的自信正是她的閃光點，照耀所有追随者的明燈。
“不過，真的沒問題了嗎？無論如何情緒反常總是有原因的。”清楚梅林有些問題會一力承擔的性格，阿爾托莉雅不放心地嘗試确認。
“沒有了哦。”梅林歪了歪頭，繼而揚起溫柔的笑容，“因為我啊，深愛着阿爾托莉雅呀。”
明明并不是很響亮的聲音，卻仿佛就在耳邊呢喃。阿爾托莉雅愣了一下，随即直視梅林，聲音一如往常的铿锵有力。
“啊，我也深愛着你。”
別樣的氛圍并未能持續，不遠處的軍隊已經集齊并列隊等候王的指揮，阿爾托莉雅調轉坐騎拉起缰繩。
“阿爾托莉雅。”
梅林突然出聲叫住她，她停下動作側過身。
“等你回來後我就教你更加繁瑣的政務吧。”
“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個？”
“唔，這也是君主需要會的技能之一吧。”
“好。”
那個夢裏的戰場上并沒有自己的身影。
我大概，不能陪你到終末了。
這種話讓她怎麽說的出口……
“還在擔心王？”
不知道什麽時候到身邊的凱望着軍隊離去的方向眉頭少見地皺了起來。
“雖然心裏相信着阿爾托莉雅不會輸，但還是會有擔心的情緒呢。”大方地承認自己的心理，梅林轉身和凱一前一後向城內騎去。
“即使已經過了這麽久，我還是想說寧願她只是個普通人。說真的那家夥不做王反而會更開心吧，雖然她确實是完美的王。”
第無數次地表達自己的意見，與其他人不同，作為阿爾托莉雅義兄的凱更多的從兄長的角度為阿爾托莉雅着想，所以對阿爾托莉雅為王這件事并沒有持有多少正面觀點。
沒有反駁凱的話語，梅林沉思了片刻。
“并不是阿爾托莉雅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後天教導的。”
阿爾托莉雅的身上有些東西根深蒂固，她的性格忠誠正直且認真，內心裏的驕傲自尊，個性好強又不服輸，助人為樂，勇于犧牲，這些并非由教育所得，并且并不為後天經歷所改變。
“即使她只是個最為普通的少女，沒有身份上的義務，沒有魔法師梅林的幹涉，當異族殘害不列颠的時候，她仍舊會拿起劍吧。”
那耀眼的光芒，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會成為指引人民的光輝吧。
即使她是村姑，最後也會拔劍成為領導人民的英雄，就像貞德一樣。
……等等！【貞德】……是誰？
意識瞬間陷入黑暗，什麽都感受不到，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連思考都無法進行。
“……梅……梅林……梅林！”
突然聽到有人在喊誰的名字，思維轉了個彎才反應過來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梅林茫然的看向一臉焦急的凱。
“怎麽了？”
“你沒事吧？”
明明還在說着話卻突然間就沒了聲音，他上前就看到她一臉茫然，叫了好幾遍都沒有回應。
“……我應該有什麽事嗎？”
發自內心的疑惑，梅林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景，她和凱一起回城，凱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一路都沒有發生什麽事才對。
說起來，凱為什麽要喊她的名字？
她只是在思考怎麽回應他剛才的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