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吶
一句“我我沒幹嘛啊,就是一不小心給吹炸了。”聽得秦十六腳下踉跄,險些一頭栽過去。
慕月西翻身下床,對着自己身上一陣亂摸,從胸襟裏掏出一枚鑲嵌紅寶石的扳指。
“此物是我從那個大墓裏順出來的,你們确認一下真是皇家之物?荊州乃風水寶地,好些達官顯貴在這買墓地,說不定我炸的并非皇家。”
月華剛擡手,扳指被秦十六先一步奪過去,他哆哆嗦嗦盯着紅玉扳指上的龍紋,哆哆嗦嗦哭喪:“皇爺爺,此乃我皇爺爺生前最喜愛的扳指,啊皇爺爺啊……”
心存僥幸的慕月西,心裏拔涼拔涼,鑒于秦十六哭聲太過悲怆,被門口的蛏子守衛給拖出去。
凄厲的哭喪聲漸行漸遠,慕月西一把抓住月華長老的袖子,“這次我作的是不是有點大。”
月華捏着佛串,“呵。”
慕月西拍自己腦門,“直接說,我将遇到怎樣的麻煩,區區一個凡塵皇家,不過炸了他們的墓,好像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還在自我心理安慰。
“呵,別說皇家,假如你祖墳讓人給炸了,你會怎樣。”月華問。
“你曉得我是孤兒,不知道祖墳在哪,恕我不能共情謝謝。”
……月華感覺自己要被氣得冒煙,還得抑着性子給作精上司解決問題,“實話跟你說,你毀掉秦氏皇陵一事,可大可小。”
“哦?”
“首先得确定,皇陵最深處龍脈,有沒有被催毀,若龍脈斷了,天下主變,江山易主,對人界百姓來說,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輕則宮變,重則諸臣叛亂,好不容易統一的九州腹地将迎來新一輪分裂與無數戰争。”
慕月西心态好的問:“那倘若龍脈沒斷呢。”
月華翻白眼,“龍脈未斷,秦家也不過放過你,任由誰炸你家祖墳都不會輕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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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慕月西狡辯,“我在唢吶裏睡的好好的,誰知道被擡去那麽個地界,一定是那個長風郡主的馊主意,她是皇家人,曉得皇陵入口,想将我扔進墓地喂王八,她這純屬掘自家祖墳。”
“呵……你還有理了。”月華簡直被氣笑了,“區區鎮墓赑屃傷不了你,你制服赑屃後出來就行,為什麽要将人家墓地炸得平平整整,還有赑屃的殼子被你敲裂了,如今奄奄一息,那可是記錄在天策卷的靈獸,靈獸隕滅,天官不會不曉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慕月西握拳,“我就知道那王八死不結實,我将那王八收拾的服服帖帖之後擔心它死不了出來禍禍百姓,我本着一顆菩提心将墓地吹塌好将它掩埋,我錯了麽,我錯了麽。”
月華壓下被氣到湧上嗓子眼的一口甜腥味,“你沒錯,你沒錯,錯的是我,錯我放任你,慣着你,才讓你闖出這彌天大禍。”
慕月西陷入思忖,她在凡間橫行霸道這麽些年,主要是她從不懼怕地仙,一來南柯樓的名聲在那擺着,二來地仙靈力不足為懼,她的銷魂吶又不是一般的威風,所以有些地仙聽了她名頭都繞道走。但倘若是高階天官領着一幫子天兵天将來拿她,她的唢吶怕是撐不住。
銷魂吶乃上古靈器不假,但她靈力一般,不能将唢吶的最大威力發揮出來。
思及此,她一眼看到自己的未來,喃喃道:“天官降罰,看來我是躲不掉此劫了。”
然後悻悻朝門外走,如同哀怨的小媳婦一般。
“幹嘛去。”人将要邁出門檻,月華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去給自己選個容易詐屍的風水寶地,等我死了,将我埋在那。”
慕月西轉身,誠懇而坦蕩的眼神望向月華長老,“我知道憑你本事将我屍變不難,我做不成逍遙人,也要做個快活鬼。”
月華聽了,真的要吐血了,“你回來,回來。”
慕月西提着裙子歡快地跑到他身邊,狡黠笑道:“你找到解救我的法子了是不是,否則你不會如此淡定,這次,只要你替我擺平,日後你讓我管你叫霸霸都行。”
月華胸腔起伏,咳嗽幾聲:“別了,當你兄弟兼下屬,我不知少活多少年,當你爹,我估計活不過三天。”
月華正色道:“好在我命穿山甲妖第一時間去蒲松山探了地脈,算你幸運,龍脈未斷。你知秦氏皇族受天官護佑,皇帝可與護佑皇族的紫薇星君連通,而他們連通的媒介便是蟬翼翠鳥。那蟬翼翠鳥日常栖居蒲松山皇陵,皇陵塌了,蟬翼翠鳥不知所蹤。”
“你的意思是只要秦家找不見蟬翼翠鳥就不能連通天官,天官不曉得就不會降罪于我,我便可以做個逍遙法外的狂徒。”
“……卻是這麽個理。”
“太好了。”慕月西仿似見到黎明曙光,“荊州之地,八萬妖邪皆奉命我南柯樓,你一早下了追捕令,料那小鳥飛不出南柯樓的天羅地網。”
跟這人說話耗費氣血,月華坐到窗下的紫檀椅上,喝口茶潤嗓子,“別高興的太早,蟬翼翠鳥還未尋到,但當朝皇帝若設法召喚,可随時将小鳥招去,若再用小鳥連通紫薇星君,天官拿你,你必挫骨揚灰。”
慕月西坐到對面小椅上,喝了半盞茶想了想,“只有當任皇帝才可以與天官連通是麽。”
“是,你有什麽想法。”月華長老掀着茶蓋問。
慕月西露一口狡詐笑。
……
慕月西推開靜室房門,秦十六跪在地上捧着紅寶石扳指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随着慕月西靠近,秦十六聽到腳步聲擡頭見到來者,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沖過去,“女魔頭,我跟你拼了……”
慕月西靈巧一轉,秦十六撲了空。
眼看着秦十六紅着眼圈又要沖上來,慕月西擡手,“等下。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你乃當朝十六皇子。”
她也是剛從月華那得知對方真實身份,擄他來前,他正在街上溜達,以為是個普通小公子,誰想到是個皇子。
“你敢毀我皇陵祖墳,我要殺了你……”
後趕來的月華揮袖招來兩個魚妖挾制住暴怒的秦十六,秦十六拼命掙紮大吼大叫。
慕月西擺手遣走魚妖,給秦十六撣了下被魚妖抓皺的肩膀,“年輕人別沖動,我炸你祖宗墳頭實則給你制造機會。只要你配合我,我将親自送你走上人生巅峰,見證你此生高光時刻。”
秦十六甩下肩膀,十分拒絕對方的觸碰。
慕月西再接再厲,雙手抓住對方肩頭,滿眼星星的問:“不想當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你皇爹年壽幾何,何時駕崩,是不是等不及了,想不想我助你謀朝篡位坐上龍椅。”
……
一旁的月華長老立馬曉得樓主心裏的如意算盤。
既然只有當任皇帝才可利用蟬翼翠鳥通天官,估計現任老皇帝是不可能原諒她炸了他家祖墳的行為,定會連通紫薇星君除掉她這個禍害,但倘若秦十六當了皇帝,不打算向天官告狀,她的大劫豈不是輕松躲過。
秦十六:“……你打什麽主意,我持節重禮,恪正守孝,怎會做那謀朝篡位的奸臣賊子。”
慕月西冷笑一聲,翻臉比翻書快,一攤手,手上多出一只翅膀薄如蟬翼,光暈籠罩的小翠鳥,“看見了吧,你祖墳裏的蟬翼翠鳥,你若不答應我謀朝篡位當皇帝,我現在就掐死你們族的聖鳥然後烤了吃。”
……
—
慕月西的那只小綠鳥是她用術法變的,真正的蟬翼翠鳥仍未有下落。
不過,被她敲裂龜殼的赑屃,已被月華轉移到飲恨河底某處,用天材地寶吊着命。
決不能讓赑屃死了,死了南柯樓便惹上不小的麻煩。
月華長老去了盛京與老皇帝談判,慕月西留在南柯樓給秦十六做心理疏導工作。
秦十六十分耿直,別的皇子都盼着登上皇位,他好像對皇位絲毫沒興趣,更別提讓他與她狼狽為奸謀朝篡位。
慕月西的想法很簡單,她扶秦十六坐龍椅,作為交換,新帝秦十六不再計較她炸他家祖墳一事。
明明是互幫互助雙雙得利的好事,秦十六就是死腦筋想不開,愁壞了慕月西,天天喝菊花涼茶祛火。
月華不會依着樓主的詭谲思維辦事,他曉得這任樓主是怎樣一個不靠譜的人,他親自去盛京皇宮找老皇帝談判,先是對皇陵坍塌一事表現出無比悲恸與自責,然後抛出巨大誘惑,看老皇帝能不能接受一個和平的局面。
南柯樓地利占得好,四面環水,且河中滿是迷陣霧瘴,河底蟄伏無數水鬼夜叉食肉藤藻,水中紅樓固若金湯,若非有稻草先生的擺渡船做導,幾乎不可能被找到,這也是千百年來南柯樓稱霸一方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南柯樓雖神秘,外人看來甚是詭谲,但亦是個世外桃源。
樓內侍奉并不多,幾個魚骨傀儡做日常伺候打掃事宜,還有個蛏子妖護衛,叫千丞。
蛏子護衛是慕月西親自選的,是南柯樓除了幾個主子外唯一一個不是傀儡的活物。
月華曾問慕月西,為何那麽多靈力高超的水中妖獸不選,偏偏選個靈力一般的蛏子妖。
況且這蛏子并非飲恨河原始水族居民,是長江移居過來的,算得上外來入侵物種,身份上有些不保險。
慕月西舔着嘴唇說小蛏子秀色可餐。
斷念受月華之命,去河底的複生臺給赑屃療傷,南柯樓只剩蛏子護衛這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下屬。
慕月西将守門的千丞叫進屋,指着桌上烏木案上的三大件,“蛏子哥,我沒主意了,問問你。”
千丞瞧見案上擺着一把大剪刀,一根毒藤,還有一個小藥瓶子。
慕月西十分苦惱道:“我勸不動秦十六那個倔驢,他不肯篡位,我想了個讓他順位的主意。自古殘疾之人不可登九五之尊位,他前頭還有九個哥哥,我将那九個皇子搞殘廢,秦十六不當皇帝都不可能。”
千丞愣神間,慕月西又開口:“做人要厚道,我不想将那九個無辜的皇子打殘,于是想出個不那麽血腥的法子,将那九個皇子給閹了。剪刀幹脆利索,一刀剪沒了;毒藤點着了可将命根子熏蔫,再無雄風再現的可能;最後那瓶子裏是毒藥,無色無味,服下頃刻見效,你身為男人,你說用哪種方法顯得人道一點。”
……千丞某處一縮,這就不是一個人道的問題。
無論哪種方法,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絕頂殘忍。
他支支吾吾沒法回答時,月華長老進屋,第一句話就是,“樓主,我勸你做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