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吶

孑然仍在睡着,慕月西悄悄走到榻前,見人呼吸勻稱清淺。

她淫邪一笑,幻出用沉香爐、密宗荼蘼花煉化出的一線相。

一線相點燃,插在孑然日常用的爐鼎內,果然無色無味。

慕月西幻出一身兔女郎裝扮,心急如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

不知大師兄聞了這香多久會起反應,大師兄再沒反應,她要受不住了。

這香能不能讓大師兄動情不清楚,但确實讓她忍不住想要沖動了。

她額上滲出細汗,焦躁地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解渴。

涼茶剛喝一半,床上的大師兄醒來,她還沒來得及張口,大師兄一個恍身,已停在她眼前。

中了中了……慕月西心裏激動,因為大師兄面頰染紅,呼吸微重,看她的眼神纏綿又迷離……

慕月西将手中茶盞湊到他唇邊,“渴麽,大濕兄。”

孑然稍一垂首,微豔的薄唇貼上舉在他眼前的茶盞,只淺淺喝一口,唇離開杯盞之前似有若無親了下握着茶盞邊沿的素手。

慕月西手中的茶盞掉地上……這樣的大師兄,誰能抵得住。

……

天邊雲層泛出黛青色,帷帳裏的一雙人仍在纏綿。

慕月西全身早被汗水濕透,仍勾着大師兄的脖子說不夠。

孑然再接再厲……兩人雙雙攀上雲霄一刻,突然身上的人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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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月西以為大師兄在跟她玩花樣,于是嗲道:“師兄,不要這樣麽,你再疼疼我麽……”

半響沒動靜。

慕月西将大師兄埋在她脖頸間的頭,擡起來,她驀然吓一跳,大師兄鼻孔嘴角往外滲着血。

慕月西慌了……這這這……好好的怎麽會這樣……

突然想起大師兄身子骨羸弱,難不成是一線相藥力太大,大師兄被透支了?!

慕月西猛力搖晃人,“醒醒醒醒,哎呀,這要怎麽跟大夫開口啊……”

孑然未曾開口,微微掀開眼皮,當即噴出一大口血來,然後頭一歪,倒下去。

慕月西探人鼻息……

沒氣了……

“啊……”慕月西翻身坐起,榻邊的金絲猴沖她撓頭眨眼,她這發現自己躺在南柯樓的大床上。

原來是個夢,這個夢可以說是她這輩子做的最糟糕的一個夢。

金絲猴許久不見她,一直扒拉她,慕月西将猴子轟下床,“奶糖,自己玩去。”

昨夜她拿到沉香爐、密宗荼蘼花後,她确實動了一點不道德的小邪念,但一想到大師兄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擔心對方承不住魚水之歡,還是先回南柯樓一趟再從長計議。

返回南柯樓,月華長老竟然不在,秦十六雕了半屋子的祖宗牌位還沒雕過瘾,慕月西回了自己房間喂猴子,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門外,千丞的聲音響起:“樓主,月華長老回來了,請樓主去一趟水閣大堂。”

大堂內擺滿無數箱金銀財寶,月華長老吩咐魚骨傀儡盡數擡上船。

慕月西肩膀頂着小猴子打着哈欠,拾起一塊閃瞎人眼的金元寶,“這些是要給秦皇送去。”

“不然呢。”

慕月西悻悻丢了金元寶,月華長老嘆口氣,“我在忙着替你善後,你倒好,色膽包天的竟跑去女床山,那可是地界第一仙山,數千年飛升無數上仙的寶地,你真不怕被仙修揭穿身份,打你個魂飛魄散。”

原來月華曉得她這些天跑去哪了,她笑哈哈道:“我這不好好的,一根頭發絲都沒少,那個仙山也不過如此,我混進去的這幾天如魚得水,過得很不錯,你不用擔心了。”

見人冥頑不靈,月華長老肅聲提醒,“天音宗的扶鸾宗主可是歷過飛升劫的地仙,早該去天宮任職上仙,卻因放不下愛徒孑然,繼續留在天音宗當個地仙,扶鸾那個人,十分棘手,你若落在他手裏,比落在天官手上還要慘。”

“我會小心的,月華奶爹。”慕月西不想聽他啰嗦,邁開腿往外走。

“樓主慢着。”月華繼續道:“南柯樓虧空不少,寶庫緊缺,有些鎮不住飲恨河的怨氣,我要去無妄海取幾株龍鱗珊瑚,暫不知歸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切勿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南柯樓,你若出事,我怕是鞭長莫及。”

慕月西聽了,雙眼放光。

沒人看着她了,她豈不是可以放開手腳了。

“放心吧月華,你走的這幾天我先忍忍,等你回來再闖禍。”

“……”

親自送月華到飲恨河岸,慕月西立馬返回南柯樓,抓起對着一排排祖宗牌位正磕頭的秦十六,往人嘴裏強行塞個避水珠,拽着人從二樓窗口直接跳水裏。

看得窗前的小猴子直叫。

河底有個水廊,慕月西雙腳落地,終于放開秦十六的手。

秦十六嫌棄地拿袖子擦對方碰過的地方,“這是何處,你要幹什麽。”

慕月西擡手指向看不見盡頭的黑暗水廊,“水廊盡頭是南柯樓的靈庫,我帶你來這麽重要的地界,可見我對你的信任,不要不識好歹,你走前面。”

秦十六不動,狐疑的眼神打量她。

慕月西被看得心虛,一腳将人踢前邊去。

“再不走,踹屁股。”

水廊裏黑燈瞎火,無一盞照明的燈,唯有一星半點夜光游魚,将空間照出些虛影。

連通南柯樓水底靈器庫的水廊,禁法術,禁明火,夜明珠也不行,除卻在此天生天長的夜光游魚,其它一絲一縷燈火都會讓水廊發生扭轉,人會被困在水廊裏頭,再出不來。

秦十六慢吞吞在前頭走,慕月西小心翼翼後頭跟。

她要去取人臉靈芝給大師兄補身。

她雖為南柯樓樓主,但也只是徒有虛名,南柯樓背後的實力大佬,實則是月華長老。

她若想來靈器庫,需得跟月華吱一聲。

月華長老走前吩咐千丞及一衆魚骨傀儡好生看着她,尤其不能趁他不在盜取靈器庫寶貝去賞給勾欄院的小鮮肉們。

其實,盜取寶器賞男伶的事,她就幹過一次。

城西的芥子館,來了個會竹簧的妙公子,慕月西瞧上人家模樣,賞賜無數金銀財寶,妙公子無動于衷,後來聽說妙公子喜歡上等寶器。

慕月西怒發沖冠為紅顏,叫上千丞陪他到河底靈器庫挑選了一箱子靈器送給妙公子。

秒公子見了寶貝,當即傾城一笑,許諾她春宵一夜。

那晚,一向疏冷的妙公子相當奔放,率先将自己脫個坦蕩,吓了慕月西一跳。

她捂着嘴,瞪大眼睛,你了個半天,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這人有倆那個玩意,而且上頭覆着鱗,看着很割人的感覺。

妙公子解釋,他乃魔淵十八層專靠吸食天地寶器修行的金蛇,自然與別人不同,前凸後翹倆驕傲。

慕月西當即撒丫子往外跑,怕了怕了,她無福消受。

不料,妙公子抱上她大腿,哭卿卿求她別走,只要她日日給他送些上等靈器,他願夜夜與她尋歡作樂。

最後慕月西使出吃奶勁頭才将自個兒的腿從人懷裏拔~出來。

自那之後,她再沒登過芥子館的門。

月華曉得她拿了一箱子上品靈器只為哄個大蛇開心,氣得吐血三升,數落她兩天一宿。

自那之後,月華吩咐,不許人跟她去河底靈器庫。

其實,慕月西大可以獨自去靈器庫盜寶,但她實在怕黑。

黑黢黢的水廊至少要走上一兩個時辰,四周除了游魚,什麽生物都不見,更是一點其它雜聲都沒有,聽着自己孤獨的腳步聲,好像有鬼跟着,慕月西一個人不敢去。

眼下,千丞及一衆南柯樓下屬都是被月華特別交代的人,她不能用,只剩唯一一個有利用價值的秦十六。

秦十六走得很認真,更是牢牢記住水廊走向。

太好了,念公子剛好讓他探一探南柯樓靈器庫所在地。

據念公子說,南柯樓祖規,靈器庫只樓主可進~入,其餘人無權探訪,更甚至念公子竟不知靈庫具體位置,南柯樓內盡是樓主的人,念公子不方便打聽,于是托他幫忙。

最終,秦十六打前陣,給慕月西壯膽,兩人成功進了水廊盡頭的靈庫,取了一株人臉靈芝出來。

返回南柯樓,慕月西選了個華麗的盒子裝靈芝。

秦十六将畫好的靈器庫地圖悄悄給了斷念後,抱着祖宗牌位來找慕月西,“你何時放我走,秦家已曉得我被你這女魔頭擄來南柯樓。”

慕月西抱着靈芝盒子,“月華已向你皇爹解釋了,你是自願來南柯樓做客,對了,我看你跟月華還有念公子關系處得不錯,趁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兩人送你渡飲恨河并不難,你怎麽沒偷偷溜走,是不是舍不得我。”

“哼,天大笑話,我只是不想讓長老和念公子為難。”

慕月西點點頭,拍拍人肩膀,“好孩子,我真不想說你缺心眼。走吧,走吧,不送。”

秦十六微怔,“……你真肯放我走?”

“那是,我已有心上人了,再沾花惹草有些不好。”

慕月西朝外走,若大濕兄發現兔子不見了,會不會很着急,會不會很想她。

慕月西剛要登上稻草船夫的小舟,突然,腳下地板微微一晃,緊接着,河中某處掀起一排巨浪,待巨浪平息後,一巨大王八殼浮上水面。

慕月西瞪大眼睛。

赑屃,那不是鎮守蒲松山皇陵的赑屃靈獸麽。

先前被她拿唢吶敲裂了殼子,後被月華挪到河底的複生臺,由念公子負責療愈治傷。

這……殼肉剝離,這是死透了啊。

赑屃乃紀錄于天策上靈獸,一旦隕滅,天宮的生死石異變,天官第一時間知曉。

慕月西問身後的千丞,“斷念呢。”

“屬下不知。”

近日大王八歸斷念管,定是斷念哪裏出了差錯才将這靈獸搞死。

一陣狂風自水面襲來,天邊風起雲湧,伴着一聲悶雷響,原本晴朗無垠的天空驟然黯淡下來。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仙氣壓來,出來瞧熱鬧的夜叉水鬼紛紛被驟壓逼回水底蟄伏,連稻草船夫都将小船沉下去。

強撐身子護在慕月西身邊的千丞,嘴角耳膜滲出一縷血來,可見仙壓之威。

一道帶閃的天雷劈下,一朵仙雲乍現。

雲端站着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仙,還有個身着紫服的女修。

正是女床上的紫月仙督。

雲端的紫月仙督望向站在南柯樓一角的紅裳女,“宗主,那日擅闖女床山盜取沉香浮鼎的正是這個女魔頭,弟子看見她手中有密宗的荼蘼佛花,那邪花需沉香浮鼎煉化,這女魔頭盯上了孑然師兄,不惜親身犯陷入仙山藏寶閣盜香爐,欲對孑然師兄欲行不軌。”

好你個倒打一耙。

不過也對,她是臭名昭著的女魔頭,任由随便一個正道門派之人指證,哪怕正道弟子胡說八道給她扣個莫須有罪名,世人都會信。

申公豹說:人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任你怎麽努力也休想搬動。

慕月西并不打算浪費吐沫星子解釋。

可有一點她不懂,紫月仙督怎麽這麽快便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當時她并未亮出唢吶,額心的蓮紋也隐去,世人憑借一身紅裳、半面輕紗,如何判定她就是南柯樓的現任樓主?

還有,這老仙又是如何破開連天将甚至妖王都挑戰失敗的飲恨河迷瘴陣,神不知鬼不覺抵達南柯樓的。

慕月西來不及深思這些問題,只見雲端的扶鸾宗主輕袍一揮,南柯樓上空罩上個金光燦燦八卦劫霧陣。

扶鸾:“女魔頭,你強搶美男,亂世人姻緣,助惡鬼縱火燒人,損毀皇陵,弑殺赑屃靈獸,無惡不作罄竹難書,如今竟将魔爪伸向我天音宗愛徒,今日我若留你,天理不容。”

扶鸾可是有上仙的能耐,慕月西不敢輕敵,當即召出銷魂唢。

她想着,她的銷魂吶可是上古之物,即便她靈力不夠,不能發揮唢吶最大神力,好歹能與這位傳說中的宗主拼上一時半刻。

天空中降下無數道雷火,直劈浮在飲恨長河之上的南柯樓。

幾道雷劈中紅樓,頃刻間紅樓轟然倒塌,七零八落的碎片飛濺河水中。

慕月西擔心千丞被連累,吩咐他去河底守護靈庫,千丞即便不願,亦不敢違命,于是縱身跳河。

慕月西避開幾道天雷,将唢吶貼在唇邊,剛要以魔音對抗如火龍般卷下的天雷,餘光偏見秦十六從南柯樓殘破的木棧上掉下。

無數天雷劈下,浮在水中的木板紛紛起了火。

慕月西突然想起秦十六是個旱鴨子,而仙雲上老仙降下的這通雜亂的天雷雨無差別掠殺,她立馬抱着唢吶飛向秦十六,将險些被溺死的人撈起,往人口中塞了個避水珠,又一巴掌将人摁入河底。

轉身剎那,天雷已逼在眼前,唢吶來不及吹,只自行撐出一道避險結界,以抵抗宗主不斷降下的銀色天雷。

扶鸾不愧是歷過上仙天劫的人,竟能召喚專散魂魄的無垠天雷。

最終,慕月西的唢吶結界未能抵抗無垠天雷,結界碎裂的一刻,無數道雷火劈在她身上。

慕月西只覺五髒六腑,每一寸肌膚,甚至連頭發絲指甲蓋都疼。

不過,很快她便失去意識,靜靜飄在河水中。

閉眼前,她瞧見飲恨河盡頭挂起一輪紅日,浩瀚河水被照得紅彤彤,趁着經年不散的霧瘴,仿似冥府的忘川河,靜谧又蒼涼。

天雷将她的身子撕出成千上萬道口子,鮮紅的血液滲入飲恨河,像是紅墨散入水裏,沉澱出一片片浮動的血花。

如紅蓮,又似搖曳的曼珠沙華。

她用短暫的生命注解,做人不能太招搖。

否則,會被雷劈—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換個死法。

因為這個雷,劈人忒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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