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吶
山谷靜阒,涼風搖枝,飒飒作響,古松上懸的半輪月,被一片烏雲遮去,天空下起雨。
淅瀝瀝不大,但因夜間的山谷溫度頗低,雨絲打到臉上涼得很。
昏沉沉的慕月西,只感覺有冰涼的東西持續落在她臉上,涼意逼她漸漸清醒,眼珠子在發沉的眼皮底下骨碌兩圈,她緩緩掀開眼睫。
烏沉沉的天,零星漂移的鬼火,嘩啦啦響的樹葉,還有鐵鍬挖土聲和着低低談話聲。
這是哪?
難道是傳聞中的冥界?
慕月西坐起身,發覺自己渾身酸痛,後腦勺尤其刺痛,她擡手摸了一手黏膩。
半空飄着幾團幽綠鬼火,慕月西借鬼火照明,發現是血。
不科學啊。
照扶鸾宗主那一通劈法,她渾身上下不知被雷火劈出多少口子,哪還有血流。
她正盯着手上的血納悶,突然發現她的袖子不對勁。
再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這根本不是她死前穿的那套花重金量身定制的飄逸又拉風的紅霞織錦留仙裙。
不過這套衣裳有些眼熟,好像……女床山外門弟子的校服。
難不成她沒死?被宗主帶回仙山?
慕月西爬起來,循着前頭傳來的動靜走過去,發現有兩個仙門弟子正挖坑。
“差不多了吧,還要埋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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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後山谷有野狼,若屍體埋得淺被野狼嗅到刨出來,咱們就慘了。”
“我這有化骨符,往她身上貼兩張,一身血肉化個幹淨,只剩白骨架子,野狼聞到也沒興趣。”
“不……不合适吧,好歹是我們的師妹,我們無意害死她,死後又毀屍滅跡,這……這……”
“這什麽這,是誰拉着我來這看小師妹洗澡的,剛才的威風怎麽不見了。若不是見她對你又抓又咬的,我怎麽會将她摁到水裏,誰知那丫頭竟如此薄命,嗆了兩口水竟死了。”
“三師兄,你說,師妹的鬼魂會不會來找我們……或者去找峰主宗主告狀。”
“哪那麽多鬼魂索命伸冤,若鬼魂那麽輕易去告狀,這個世上豈不是再無冤案,好了,別自己吓唬自己,趕緊将屍體化了埋了,我們好趕回孤月峰,最近仙督查的嚴,時辰一到,需入寝滅燈,若被發現回去晚了又要挨罰。”
挖土聲繼續響起。
“你也真是,下次看清是哪個師妹洗澡,若是曉得是那個臉上有斑的醜八怪,我才不來看呢,晦氣。”
躲在一塊巨石旁的慕月西聽了,縷出個大概。
這倆孤月峰猥瑣男弟子偷看師妹洗澡,兩畜生應該還上手占人便宜了,小師妹拼命反抗,惹惱了他們,其中一個将人摁水裏,小師妹腦袋磕石頭上,又嗆了水,一命嗚呼了,倆弟子見闖了禍,幹脆毀屍滅跡,選了個僻靜地界将人埋了。
而她,大概就是他們口中那個命薄的臉上長斑的小師妹。
慕月西擡手摸了摸右臉頰,紋路略粗糙,疙疙瘩瘩,這手感,絕逼不是她的臉。
初進女床山那回,她敲暈一個臉上長斑的外門女弟子,借人身份混入仙山,還被使喚去喂土龍,難不成這具身子正是那位小師妹的?
這緣分……
此處沒鏡子,慕月西無法認證,但她确定,自己是靈魂出竅,不知為何進了這具殼子。
如此說來,她沒死,沒有被宗主的無垠天雷劈得魂飛魄散。
她正高興着,前頭挖好坑的兩弟子去後面搬運屍體,發現屍體不見了,頓時大眼瞪小眼。
一只青蛙突然跳到慕月西腳上,她吓一跳,不小心鬧出點動靜。
“誰?”兩位弟子十分警覺朝巨石望去。
慕月西大大方方走出來,“兩位師兄可是在找我?”
其中一個弟子差點崴了腳,“靈……靈犀師妹,你你……您不是……”
慕月西步步逼近,不陰不陽的調調,“我沒死成,你們很失望?”
“不不不,怎麽會呢,師妹沒事,再好不過,我們……”看一眼身旁的師兄,“我們以為……”
“以為我死了,然後随便挖個坑将我埋了,還要化去我一身血肉,好好,很好,這筆賬我記下了,你們兩個吃不了兜着走。”
膽小的那位弟子哭喪着臉求饒,另一個弟子則指尖燃出一道符箓,直接朝慕月西仍去。
慕月西本想能輕松躲過,不料這具殼子不給力,硬被那一記得符給拍趴下。
她半跪地上,捂着胸口,兩位弟子挨近,仍符的那個開口:“既然沒死,就麻煩師妹再死一次,好讓我們兄弟倆日後的日子過得安生些。”
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朝慕月西胸口刺來,危急關頭,慕月西被逼出一道防護訣,匕首挨近她衣裳的一瞬,一道結界憑空乍現,将匕首以及兩位弟子摒在外。
兩位弟子驚呆。
“這……并非仙門之術。”
“結界含血光,此乃邪門歪道。”
兩位弟子面上的恐懼落在慕月西眼底,她小人得志一笑,起身,叉腰。
月華平□□她背的那些《遇險逃生一百零八訣》果真管用,她往日的辛苦總算沒白費。
雖然這具身體不行,好歹她有腦子,記得那些邪門歪道的法子。
那一八零八訣對付這倆弟子應該綽綽有餘。
……
半炷香後。
倆弟子被慕月西一人捆上一塊大石頭,往旁側的溪水裏咕咚咚一扔。
讓你們欺辱同門淩~辱少女,活着算你們幸運,死了活該。
見兩個畜生被溪水沒頂,慕月西幻出一面鏡子照一照。
果然是那個臉上長斑的外門弟子。
倆畜生喚她靈犀師妹。
翻越山谷,慕月西累得夠嗆。
她坐在一株古松下休憩,這個師妹平日怎麽養的,将自己的身子骨養成這樣,怪不得嗆個水磕下石頭就能死。
即便她現在記得那些歪門邪道的逃生口訣,但實力比自己原身差太遠,這位師妹靈脈堵塞,五髒沉郁,七竅不通,先養好身體,打通靈脈提升修為再做打算。
慕月西頂着毛毛細雨順着山路走,時不時回頭望一眼天籁峰方位,那裏似乎有仙樂隐隐飄出,錯落的懸崖仙邸,挂着點燃的燈盞,有一種召喚人回家的誘惑感及歸屬感。
大濕兄,你再等等我。
南柯樓不知被劈成什麽樣了,身在無妄海的月華長老,應該聽聞南柯樓噩耗趕回去收拾爛攤子了,她的肉~身被無垠天雷劈得外焦裏也焦,死得透透的,無垠天雷又專散人魂魄,月華肯定以為她徹底從人間消失了。
不行,她這個逍遙女魔頭還沒當夠,她還想回去繼續霍霍月華奶爸。
不知月華知道她沒死是開心的哭出來還是郁悶的笑了……
中途路過藏寶閣,慕月西老毛病犯了,又打起歪主意。
這裏頭都是寶貝,不拿白不拿。
她往藏寶閣對面的仙宅放了把火,将守衛藏寶閣的幾名護衛調開,最後只剩一個守門的小修士也被她一棒槌敲暈。
藏寶閣屋門口設有禁制結界,上次她闖過藏寶閣,被紫月“揭發”後,按理來說藏寶閣的禁制結界應該設得更牢固,可她輕輕松松破開。
挑揀閣內寶貝時,她找到答案。
仙門的禁制一般抵制外來人,尤其身帶妖邪之氣的旁門左道,而如今的她雖是外門弟子,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女修。
這加強版禁制防不住家賊啊。
她的乾坤袋沒帶,否則她會以風卷殘雲之勢搬空藏寶閣,眼下只能挑幾個順眼的塞袖子裏,頭上也插滿玉簪步搖,胸襟裏塞了幾幅畫,腰帶上串上幾個寶瓶靈鼎,她看中的一尊金佛太重太大,搬不走。
慕月西有些遺憾地出了藏寶閣,因為身上挂了無數寶貝,她只能從荒僻小道走。
想着若一不小心碰到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人身上下定身咒,女床山正門口護衛不多,她努力一下,應該能混過去。
因是荒僻小道,天上又無星無月做指引,她走着走着迷路了。
恰時,天空閃過一道驚雷。
慕月西肝膽一顫,現在的她聽不了雷聲,被雷劈死的恐懼感深深支配着她。
她趕緊順着小路往前走,要不先找個地方避雨。
可老天好像專門跟她對着幹一樣,四周無窟洞給她避雷雨,反而天邊閃出無數道雷火。
有一道直接劈她腳下。
慕月西盯着腳邊被劈出的大坑……瞬間頭發絲倒立,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這貌似普通的雷閃中竟混夾着無垠天雷!!!
慕月西拔腿就跑,腰上懸的瓶瓶鼎鼎叮咣作響,頭上的玉簪步搖一個個往下掉……
奈何雷電一直追着她劈,慕月西趕緊将腰上挂的一串串累贅解下丢了,瘋跑間袖子裏的寶器也相繼滾落出來,名畫也被風吹跑……
她來不及心疼寶貝,只想着逃命。
邊跑邊心裏罵街,麻痹的敢情這無垠天雷能透過皮相鎖定靈魂。
這雷不徹底滅了她不罷休麽。
一道銀雷順着她發絲劈落,燃着一顆花樹,慕月西調個方位跑,慌不擇路從一小草坡上滾下去,不料滾到草坡下正打坐的一位男子身上。
慕月西眼冒金星爬起來,抓着對方袖子,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這才看清,眼前被她緊抓袖子盤地而坐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大濕兄。
大師兄坐在陣法中央,頭頂懸一面鏡子。
現在的大師兄正用一種驚異而略帶懵懂的眼神盯着她。
這雷雨天,大師兄躲在這小草坡下頭練什麽不便與外人道的邪功?不過對方肯定沒料到,他在無人煙的寂靜雷雨夜練功,會被從天而降的一個女人砸到吧。
還是個衣衫不整,發絲散亂,領襟跑偏,鞋子跑丢,甚至沒系腰帶的瘋女人。
她這一身狼狽,活像被人當場捉奸,趁亂跑出來的淫~婦。
咔嚓—
天空響起一道驚雷。
慕月西本能地往對方懷中一撲,不知怎麽的,脫口來一句,“大師兄,我沒跟別人通奸。”
……
作者有話說:
別走,待會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