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晏安寧出了外書房,望着霜雪過後,越發澄淨深藍的天際,沉沉吐出一口氣。

顧文堂這樣的表現正合她心意。

倘若他真是被她的話激得輕薄于她,清明之時也如醉酒那夜那般唐突,可見他不過把她當作一個別致精美的玩意兒,末了大不了賠罪幾句遮掩過去,最後還是會讓她嫁給顧昀。

但他聽了她的說辭,便立時改了态度,裝成穩重大氣的長輩說要與她撐腰,卻是太過刻意了——要将自己僞裝成端方君子,大抵便是為了日後暗中做出非君子的行徑做打算,便于屆時撇得幹幹淨淨。

至于那把刀,她早就裝作不經心地遞給了聞風。倘若他聽進去了她方才的話,自會知道,怎麽做對他最有利。

她實在是厭倦了和顧昀來回拉扯,索性這回做個了斷。

臘月十六,陽安侯帶着媒人來到怡然居,同江氏商議小兒女結親的事宜。

因安寧早一日同她說過,江氏态度表現得很順從,收下了定親的信物,對着媒人道聘禮還得等她修書一封去信江陵,得了晏安寧生父首準,方能收下。

本就是一家人裏走個形式,媒人自然不會多說什麽,笑眯眯地收了兩邊的紅包,嘴裏不住地冒喜慶話,稱晏安寧與顧昀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佳偶天成,日後定然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陽安侯聽得心情舒暢,因謝氏和馮婆子帶來的陰霾消散了不少。

待媒人被送走,晏安寧識趣地退下,陽安侯便攬着江氏的腰,小心地扶着她上了炕,談及這樁令他滿意的兒女親事。

“你不知曉,昀哥兒昨日一出正房就給我表明心跡,說是無論如何都會娶晏家丫頭,絕不會顧忌此事。你放心,待她嫁過去,小倆口定然能琴瑟和諧。”他很滿意江氏的溫柔恭順,出了這樣的事,不心有芥蒂阻止這門親事,可見是識大體的,自然就想着為兒子多說幾句好話。

江氏雖依着安寧的意思應下了這樁婚事,但到底想着謝氏的事會不會讓他們二人心生嫌隙,聽聞此時原來不是侯爺自己一意孤行想補償她,而是顧昀的意思,面上的笑容立刻就親切了許多,也順着他的意思誇贊一句:“昀哥兒的心性,當真是極好的。”

陽安侯捋了捋胡子,也笑眯眯地道:“晏家丫頭才是個頭腦清明的,娶一良婦,日後子孫三代都有福。”

二人和和氣氣地互相誇着對方珍愛的小輩,氣氛倒是相當的好,末了,陽安侯便提起那馮婆子的事。

原來經府裏家丁審問過後才知,那馮婆子頭回嫁人時生了個女兒,竟就是從前服侍江氏的梓蘭,只是後來她改嫁了,将大女兒丢在了妹妹家養大,梓蘭便随着姨夫的姓,府裏竟是沒什麽人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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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一聽,這才知這婆子為何那般瘋魔,一時心下不由有些感慨。

梓蘭生得漂亮,自打到了她身邊就不太安分。起先她剛進府,和侯爺置氣不得寵的時候,她便一個勁兒地想攀高枝去別的院兒。只是府裏規矩森嚴,哪裏容得下她一個奴婢四處流竄?于是她歇了心思,後來見侯爺也會來怡然居了,又巴巴地往上湊。

可論及美貌,梓蘭與江氏相去甚遠,有江氏這難得的美人在懷,又是陽安侯頗費了一番心思帶回京城的。二人燕好之時,陽安侯哪裏還能瞧得上在江氏的襯托下顯得面目模糊的梓蘭呢?

但梓蘭心氣高不服氣,後來趁着夫人生産的時候,竟偷偷提着食盒混進了陽安侯的書房。若是她将陽安侯帶到怡然居也就罷了,他只會當心性淡泊的江氏忽然學會争寵了,可那婢女竟不知進退地在書房都敢引誘于他!

陽安侯雖算不上什麽專情之人,可也是頗有一番傲骨的,微末之時上峰硬塞給他的如玉美人,他能放十幾年都不碰,更何況馬氏正在生産,一天了都沒生下孩子來,俨然就是要難産的征兆……

在這關頭,他那還能想得起什麽風月之事?一見那情狀,立時就将人捆了出去發賣,至于後來被轉賣到了窯.子裏還是什麽旁的地界,他卻是不關心的。

其實那時他甚至有些遷怒江氏,可去了怡然居,才發現她不知何時也病倒了,燒得厲害卻連大夫都沒請,只一心遷就着夫人那頭不想冒頭,而梓蘭自己跑去勾引他,她身邊倒是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缺,這才熄了怒火,又從身邊指了幾個得力的下人,調來了怡然居。

據馮婆子說,梓蘭後來被賣到了風月之地,染上了怪病,待她從莊子上趕來的時候,只來得及見到女兒被裹着一張草席扔出去的光景。她心裏恨極了,既恨舊主謝氏不肯為她女兒說半句好話,也恨江氏性子軟連個婢女都護不住,更恨馬氏生産之事牽累了梓蘭,由此想到了這陰狠的招數,想趁着江氏懷孕的機會,一箭三雕。

提起此事,陽安侯頗有些不屑:“她倒是會恨人,實則最該恨的難道不是我這個發賣了她閨女的人?倒來尋你們的錯處,可見是柿子專挑軟的捏!”

聞言,江氏也笑了起來,溫柔地看着枕邊人。

起先她恨他為得到她不擇手段,害得她和家裏人天各一方,孤獨地在這內宅艱難求存。可日子久了,竟也覺得眼前人雖算不上令無數人折腰的英雄人物,卻也是行事頗有自己态度的人。細想起來,當年若是不嫁他,家中産業恐也要落入旁人之手,淪為受人欺淩的孤女。

或許,這已然是她最好的去處。

而今,倘若安寧能高高興興地嫁給昀哥兒,她的心情想來也會更加平靜一些。

陽安侯說罷,目光落在江氏工細的五官上,只覺得自打她懷了身子,楚楚風韻竟然更甚從前,這樣一副欽慕的樣子望着他,更讓他心頭微動。

陽安侯眉眼溫和下來,将愛妾攬得更緊些,一面笑着撫上她的小腹:“……這孩子這幾日可還乖順,沒有鬧你罷?”

喁喁耳語,漸次低了,寂靜的午後,蕩出幾分溫情蜜意來。

聽聞顧昀定親,縱然年關将近不便走動,幾個親近的同窗好友還是盛情邀着他出門,在太白樓置了一桌席面。

一群人推杯換盞過一番後,不免有人握着酒盅笑着打趣:“顧兄,你可真是有福氣,到時金榜題名日,洞房花燭時,真是美哉快哉!”

“唐二,你若羨慕,到時也在榜下晃一圈,看看有沒有人捉你回去當女婿!”

唐二公子撇了撇嘴,很有自知之明:“我可中不了,鄉試都是踩着尾巴進的,春闱哪兒還能碰這種大運?”

就着科舉的事閑談幾句,唐二公子喝得越發醉,笑嘻嘻地問:“顧兄,你那未婚妻是不是生得美若天仙?不然以你的相貌,說不準便有高官家的姑娘一見傾心……這樣巴巴地要将人娶進門,可見是個難得的美人啊……”

雖是讀書人,可男子們聚在一塊兒,不是議論朝政大事,便是談及風花雪月,也是尋常。不過顧昀不想将晏安寧當作旁的男子的談資,因而只是随意扯開了話題,擡眸卻見薛家公子正站在窗邊看什麽。

和他聚在一塊的,除了各家侯府公府的庶子,便是清流人家的讀書人,唯有薛家三少爺,雖祖父做過首輔,家世不凡,又是嫡出,卻不怎麽計較這些,經常與他們往來。因而顧昀倒對他很有好感,當下便準備拉他回桌子上吃飯。

剛一走過去,卻有人從後面跳過來拍了薛炳一下,笑嘻嘻地道:“薛兄,看什麽呢?”

又伸長了脖子往外瞧,頓時驚訝:“咦?那是不是長公主的鸾駕?”

薛炳本也只是在出神,聞言看了看,點點頭:“确實是我嫂嫂的鸾駕。”

當今陛下只有一位胞姐惠樂長公主,早前下嫁了薛家二少爺,可惜他英年早逝,發了急病去了,倒留下長公主和幼子孤兒寡母。長公主後來因觸景傷情搬回了府邸,但薛家的人還會時常去探望,也還算是親近。

顧昀本沒放在心上,可一瞥之下,卻意外地看見了那位衛姑娘的婢女倩雪,一身宮裝地坐在鸾駕前。

他面色微變,還要細看,那紗簾被風一吹,驟然将其間慵懶坐着的嬌客的面容暴露在他的視線當中。

顧昀手中的酒盅頓時滾落在地,碎裂成一片一片。

“顧兄,你這是高興傻了,連杯子都握不住了麽?”有人哈哈大笑。

顧昀卻沒理睬,他只是死死地看着下頭那輛鸾駕,卻見其中的人似乎也被他們的聲音攪擾了,初醒的潋滟水眸擡起望了上來,迎上他的視線,略有些訝然,旋即頰腮泛起嫣紅地直視着他,一舉手一投足,怎一個明豔妖嬈了得。

再無衛家姑娘那怯生生,柔順依賴着他的神情。

衛……

顧昀失笑,半晌,接過同窗新倒的酒盅,一杯烈酒下肚,燒得他整顆心都滾燙起來。

堂堂長公主,竟然這般費盡心思的接近他。

他覺得荒唐,但眸光閃爍之際,卻生出了另一種想法。

他記得,陛下給長姐的封邑中,正好囊括了湘州地界,倒真是巧了。

……

鸾駕之上。

魏永嫣看了神情震驚的顧昀一眼,便開口命宮人将簾子攏好。

真是有意思,竟然這麽巧的,便在此處遇見了他。

聽聞他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費盡心思要買什麽東珠,也是為了那位嬌滴滴的姑娘。而今兩人好事将近,卻是一樁佳偶天成的風流韻事,寫進戲折子裏,恐也是能讓茶樓滿座的。

這可如何是好,她偏偏最厭惡這樣的戲碼。

尤其是,他還是一位容顏清隽,溫善儒雅的如玉郎君,是個手不釋卷的讀書人。

魏永嫣笑了笑,朱唇輕啓:“兩日後的宴會,給顧家也下個帖子。”

宮女倩雪恭敬應是。

因顧文堂和前首輔薛舜政見不合,薛家和顧家實然根本不怎麽往來。後來薛舜退下來了顧文堂任了首輔,更是兩相不大往來的情形。

收到惠樂長公主的請帖,顧家人實然是很意外的。

可轉念一想,長公主現下已經不是薛家婦,為幼子辦周歲宴也是在長公主府,請他們去,倒更像是替陛下安撫臣子,遂也不再多想,一家子的夫人姑娘,老爺公子,乃至寡居的太夫人都到場了。

實然太夫人是有些不放心才去的,但到了長公主府,便将安寧待在身邊,倒引得不少夫人過來問這是誰家的姑娘,可有婚配。

太夫人聽了頗有幾分與有榮焉,卻是笑眯眯地都擋了回去:“這麽好的姑娘,老身要自個兒留在身邊,你們可別觊觎。”卻也沒說是顧昀的媳婦,到底太夫人做事謹慎,雖說江氏道給江陵去信只是走個過場,但她憐愛安寧,生怕這事有什麽波折,鬧得人盡皆知反而誤了她的名聲,便也只是模棱兩可地說。

至于一些從顧昀的同窗好友口中聽聞了此事的夫人,見太夫人這般,便也不多說了,免得開罪了這德高望重的老福星。

說是給幼子辦周歲宴,實則小孩兒體弱,不過抓了個周便抱進了屋裏。小孩兒拿的是卷書,夫人們都說着吉祥話,道将來定然能成社稷重器,傳承曾祖父的心志。

魏永嫣一身明豔華服,雍容華貴,聞言聽着也只是笑笑,并無多餘的欣喜或是不悅,将上位者的姿态擺得淋漓盡致。

不多時她也走了,見主人家走了,客人們便在長公主府四處逛了起來——魏永嫣頗得陛下看重,府裏養了許多名貴的花卉,有些東西饒是見多識廣的太夫人也是沒瞧過的,見狀,她也笑着揮手道:“你也去瞧瞧,和姑娘們一起玩吧。”

因知曉晏安寧即将成為她們的妯娌,又見太夫人一直帶着她在一衆夫人面前行走,頗有給她做面子的意思,世子妃陸氏便也帶着她說說笑笑,就連一向瞧不上她的金氏,也是努力擺出了和善的樣子,并不在外人面前現眼——或許,這裏頭還有上回受了顧文堂一頓排揎的功勞。

不過等金氏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到一邊說話,開口的卻是:“你可真厲害,敢将未來婆母趕到湘州去,小叔竟然還願意娶你。”

晏安寧愣住,深深看了金氏一眼。

她以前倒沒發現,金氏嘴上這麽沒把門。

她此刻幾乎是滿臉寫着,好羨慕你,我也想把婆婆幹翻!

問題的關鍵在于,馬氏好像也沒怎麽刁難她,壓力都擺在陸氏這個世子妃頭上了。所以,她是純粹在羨慕她的勇氣嗎?

她聽着金氏一連串的話覺得頭痛,更不解她明明這麽愛看打倒強權的戲碼卻來欺淩她這個弱小,于是開口道:“二少奶奶您也可以的,您信不信,您就是把二少爺的蛐蛐全扔了,他也不會把你怎麽着?”

金氏一怔,狐疑地看着她:“不會吧?你二哥可是把這些蟲子當成命根子的。”一開口,俨然已經把晏安寧當成妯娌了。

晏安寧懶得糾正她,只是笑着對她耳語幾句,金氏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前世陽安侯和顧晔相繼去世後,顧昉被迫承擔起家裏的重擔,但一直沉迷享樂的人,驟然被施以壓力,反倒會越發想逃避,所以那一陣,顧昉的壞毛病幾乎比從前還要多上一倍,差點就被顧昀捏到把柄,奪了他承襲爵位的可能。

可這時,從來只知道耍小性兒的金氏卻不幹了,讓府裏的下人把顧昉的“心肝寶貝”們全扔了出去。顧昉回了府,本來要生氣的,可是卻見金氏拿着一根白绫正要上吊,吓得神魂俱裂忙把人抱下來,可金氏還是不依,道他若是還不改,再這麽沒出息,爵位都拱手讓人,等她懷上了他的孩子,就帶他兒子改嫁旁的男人。

于是,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都沒能約束得力的顧昉,一夜之間忽然就有個人樣了。最後,爵位還是落在了他的頭上。

晏安寧知道的時候頗有些啼笑皆非,沒想到金氏能幹出這樣的事來,不過當時,更多的心力在顧昀為此失意的事情上了。

金氏得了指點,卻覺得頗得她心意,一時間也沒什麽功夫去看花賞花了,跟晏安寧作了別就帶着婢女走了。

過了一會兒,卻有公主府的宮女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白着一張臉:“是顧家姑娘嗎?不好了,顧家五少爺方才落水了。”

晏安寧眸光微閃。

說是找顧家姑娘,卻是直白地找到了她身上。是打定了主意,覺得她會對顧昀的事情最上心,也最不願他在諸多賓客面前丢臉嗎?

她面色立刻變得焦急起來,跺了跺腳:“這大冷的天,這可如何是好?快,快帶我過去!”

看來,好戲開鑼了。

……

顧昀确實落水了,但他是故意的,若非如此,他還不能尋到機會,同魏永嫣單獨說話。

長公主府便猶如一座小型的宮禁,內廷外廷分明,衆人在長樂殿看了薛家小公子抓周,長公主便帶着一衆女眷回內廷了。他想與她說上一句話,便難如登天。至于從前和“衛家姑娘”會面的地方,随着那日她将真實身份不慎展露在他面前,似乎也被全然廢棄了。

落了水,長公主聽聞她招待的客人有了差池,這才匆匆地趕了過來。

見他換上了幹淨的衣衫,又請大夫來診治了一番,俱都無礙,這才松了口氣,命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昀郎,怎麽好端端的落水了?是不是有什麽人要害你?”她忙問,語氣像極了從前溫柔小意的衛家姑娘。

顧昀微微垂眸。

他實然不喜歡旁人騙他,但魏永嫣身份尊貴,他不能在她面前發火,且此次來,他有事要求她。

姨娘已經在被送往湘州的路上了,先不說到了湘州能否能安生過日子,光是路上經過的不毛之地,便夠他心焦了。從前倒也罷了,如今她明顯失勢,他又尚且不成氣候,只怕那些人會苛待于她。

她是他生母,路上若有什麽不測出個好歹的,他是要斬衰三年的。

他不知馬氏會不會起這樣的心思,但并不妨礙他這樣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嫡母。

他雖是侯府公子,卻是庶子,無法培植自己的勢力,這些年不過勤懇做着讀書這一件事,但凡調動些人手,父親和大哥那邊就會察覺。他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孝順溫從,若是轉頭再插手這件事,父親難免會将姨娘做的事情遷怒于他。他好不容易為救嫡母受的傷的情分,在父親面前就會消失無蹤。

且江姨娘最近極為受寵,懷着身子還能經常讓父親留宿,從前的他從沒想到,和安寧結親,會是一個此消彼長的利益關系。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安寧他必須要娶,但姨娘這頭,他也不能放棄。

那日在的三叔和大姐夫也都不能指望,他思來想去,卻只有眼前人這一個合适的人選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溫聲對含笑看着他的魏永嫣道:“從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次唐突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魏永嫣含情脈脈地望着他:“昀郎,你這是說的哪裏話。你我兩情相悅,又有什麽唐突不唐突的呢?”

做衛姑娘時,她端得是含蓄溫婉,此刻穿着公主的衮服,神情仍然溫柔,說話卻直白了許多,毫不忌諱什麽名聲。

她已做過人婦,方才還當着衆人抱着她的兒子,顧昀本該對她心生抵觸,可眼下,視線卻不由在她微敞的衣領上頓了頓。

魏永嫣仿若才發覺自己的不妥,不好意思道:“方才才給鞅兒喂過奶,讓昀郎見笑了。”纖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掩去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的雪白。

顧昀輕咳一聲,回過神來,誠懇道:“實不相瞞,殿下,顧某有一事相求。”

“昀郎的事就是我的事。”魏永嫣立即道,朱唇卻抿了抿,似是有些不悅:“不過昀郎與我這般生分,是不是還在為我隐瞞身份而生氣?我也是沒法子,若是據實相告,只怕昀郎要被吓跑了……畢竟,我嫁過人,還生過孩子。”

顧昀搖了搖頭:“臣沒有生氣。”不知緣何,魏永嫣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竟然不由在一雙曲線優美的木桃上流連,心思轉了轉:卻然她是比旁的年輕姑娘豐腴些,據說是因為産乳的緣故,怎麽他竟這般疏忽,從前也沒發現這一點……

又變得心猿意馬起來。

魏永嫣聽了這話,似乎極為高興:“那昀郎既然不生氣,便喝了這杯茶,以茶代酒,總不過分。”

有求于人,又因這張面孔和這副身段遐思不斷,顧昀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他一口飲盡那茶水,沉聲将他遇到的困境同魏永嫣說了。

魏永嫣便露出了憐憫的神情:“昀郎,你父親實在待你不公,怎麽不為你的前途着想?”

顧昀神情微微一頓,在他的想法裏,該說出這句話的,原是晏安寧才對。可偏偏不是她,而是這個他從前誤以為極像她的女子。

他呼吸漸重了起來,聽着魏永嫣不斷在他耳邊說着極合他心意的話,忽地再也忍受不了,拉着她将她按進了錦褥裏。

顧昀心裏有一根弦無聲地崩斷了,他知曉自己恐怕是遭了算計,可眼前青絲散亂的嬌豔容顏,漸次與他朝思暮想了許久卻遲遲不能娶進家門的一張臉重合,那美人喘着氣,媚眼如絲地喚着他:“昀郎,快……快些!”

顧昀徹底紅了眼睛,方換上不久的錦袍卷着女子花紋繁複的衣裙款款委地。

……

屋裏用着地龍,西邊的窗子開了一角竟也沒人發現。

帶着晏安寧到這廂房附近的宮女早就不見蹤跡,晏安寧看着窗棂裏,抵死糾纏的一雙人影,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他果真是一貫如此,一遇見事情,便想着打女人的主意。

前世失了最大的靠山心灰意冷之下誤入歧途也就罷了,如今不過是謝氏被趕回了老家,竟也值得他解了亵褲,像楚館裏的窯.姐兒一般和魏永嫣纏綿一場,來換取她的援手。

不,或許她想錯了,他二人本就是郎情妾意,一點就燃。前世顧昀不知道她是長公主的時候還能借口說是可憐她編造出的身世,可今日,他分明瞧見了她一身華麗衮服,懷裏還抱着才一歲大的嬰孩,甚至如魏永嫣所說,她剛給幼子喂完奶。

饒是這樣的情境,他仍是理智全無,不管不顧地和她有了茍且,說不定,他是打心眼裏覺得,生過孩子的少婦更有滋味一些。

同魏永嫣的一番情.事,或許他本來就樂在其中。那時想将她留下,不過是男人龌龊地禀着魚與熊掌欲要兼得的念頭,诓騙她對她才是一片真心,而對魏永嫣只是利用。

再想下去,不免要生出更多龌龊難言的想法了。他愛不愛魏永嫣,現在對她也不重要了。

晏安寧深吸了一口氣,忽地瞧見裏頭那女子揚起眉朝她露出一個笑容來,如她所願的,晏安寧白了一張臉,像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一般,因撞破了未婚夫同旁的女子的奸.情,飽受打擊,失魂落魄地踉跄着往後推,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這時,有人的腳步聲急促地靠近,在她身後将她大力撈進了懷裏,攬住她的腰,大掌亦捂住了她的眼睛,沉聲道:“……随我回家。”

作者有話說:

嗯,接下來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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