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招兒正等在外頭。

那宮女來得匆忙,姑娘一心憂慮五少爺會不會寒氣入體親自來瞧了,雖是未婚夫妻,到底不合規矩,于是姑娘便留了她在外頭守着。若有外人至,當及時禀報,免得壞了聲名。

誰知,等了一會兒,不見姑娘出來,反倒是三老爺沉着面來了。

她唬了一跳,想起從前三老爺同姑娘的親近,只當是姑娘那時一時失意,後來又被五少爺的一片深情哄得回心轉意了,見他這會兒來了,生怕讓他進去撞見什麽鬧出亂子來,急急得要攔。

顧文堂不意這小丫鬟竟敢攔他,卻也無心同她耽擱,眉梢一挑,神情端肅的聞風就上前來制住了招兒。

等再瞧見顧文堂,卻是他大氅裏擁着走得踉踉跄跄,一雙水眸通紅的姑娘走出來,看得招兒臉色大變。

“出什麽事了?”她轉頭問聞風,又覺得自己可笑,這人都沒跟進去,他又如何能知道?

可聞風嗤笑一聲,卻是毫無遮掩地道:“還不是你家那好姑爺,大男人玩落水,還招惹上一樁風流豔事。”

招兒頓時瞠目結舌。

……

顧文堂實然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他不過是故意讓人在顧昀跟前捅破了魏永嫣的身份,倒沒想到,他會主動使手段來求見她,還這樣情不自禁地與她翻雲覆雨一場……

那魏永嫣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竟故意使人來讓晏安寧瞧見,當真是污了姑娘的眼睛。

他一掌托在姑娘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另一只手輕輕用拇指壓着掌心轉圈——方才她被捂住眼睛時,留在上頭的眼淚還燙得他心頭無法平靜。

快走至二門上,姑娘忽地遲疑地頓住腳,聲音低低的:“現在走,是不是太沒規矩了?”

顧文堂将她的帷帽戴好,遮去大半面容,溫聲道:“不必擔心,我已經派人和太夫人說過了,你身子臨時有些不适,先行回府自然無妨。”

謹小慎微的姑娘,高高興興來赴宴,結果撞破宴會主人與自己的未婚夫有私情,還要顧忌着提前離席會不會被旁人說道……明明方才被他瞧見的時候,是那樣的失魂落魄,恍若天都塌了,卻還不得不想着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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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堂不由默然,扶着人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駛離了這腌臢的長公主府。

……

馬車裏置了暖爐,厚厚的毛氈将四周圍起,一絲風也透不進來,溫暖如春。

可坐在裏頭的姑娘卻身子顫抖着,不多時便哭得滿臉都是淚,軟糯的哭腔聽得人心裏發慌。她生得漂亮,在人前哭也不會讓人覺得狼狽可笑,反而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顧文堂沉默地坐在有些距離的地方,并不說什麽,只是遞過去幹淨的帕子。

哭累了,于是嗓音哽咽,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控訴負心的男子:“……他騙我,明明說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卻為了蠅頭小利,便與旁的女子……”

說到痛處,似乎極為傷心,又覺得難堪,再難啓齒。

她捏着帕子的手泛起青白,忽地擡眸看神色晦暗不明地望着她的顧文堂,抿了抿唇:“同是男子,三叔會不會覺得,顧昀做得沒錯?”那樣一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泛着水霧,眸光因而更加潋滟.動人,直将顧文堂看得柔腸百轉,恨不得将這人兒撈進懷裏好好疼愛。

然而他不能。

方才可以說是他情急之下護着她,然這些時日她定了親後,他一直是扮演着冷靜自持的長輩角色,若是那般,會将好不容易送到嘴邊的獵物放跑。

見他不答,姑娘臉上的神情似乎更委屈了,卻執着地問:“若您是他,為了庇佑自己的姨娘,會這樣做嗎?”

她似是想為顧昀找個借口,好讓她瞧見了那龌龊的一幕後仍舊能與他成親,顧文堂心頭升起一股淡淡的煩躁,沉聲道:“世上青雲路不止一條,我走至今日,從未靠過弱質女流,今後也不會。”頓了頓,又道:“小五想來是一時情急走岔了路,屆時我狠狠教訓他一番,讓他親自給你賠罪。”

美人望着他,眸光裏的委屈多得幾乎化為實質,小臉還在抽抽噎噎,咬了咬唇,低聲問:“三叔,馬車上有酒麽?”

自然是有的。

但顧文堂沉了眉目,嚴肅地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許飲酒。”

哪知姑娘看着他,方才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顧昀做錯了事,你們竟還要我嫁給他,我不要,我不要!”素來謹慎的姑娘,頭一回嘴裏明确的說要什麽不要什麽,一聲聲哭喊心都要被她給哭碎了,顧文堂艱難維持的鎮定早被融化了,嘆了口氣,拿帕子溫柔地為她拭淚。

姑娘卻拉住了他的手臂,轉而開始控訴他:“三叔,你那日明明說會為我撐腰,為何食言?”

男子目光溫和:“現在不是在為你撐腰麽?只要你還想嫁給他,他最終就只能娶你進門,旁的什麽人,哪怕是公主,也別想搶你的位子。”

這話說起來有些大逆不道,但從他口中說出,竟讓人信服。

姑娘臉上殘留着淚痕,卻是固執地搖頭:“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

顧文堂耐心地将她美麗的面孔擦得毫無瑕疵,輕聲問:“那你想要什麽?”

話畢,向來從容鎮定的高官身形微頓。

在他身前,眉目朱唇無一不精致的姑娘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将臉蛋埋進他的手掌,乖巧溫順地蹭了蹭:“三叔,您還心悅我麽?”

此言一出,馬車裏頓時沉寂下來,再也沒了聲響。

半晌後,顧文堂抽出了手,坐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他微微垂眼,再擡眸時,平和道:“安寧,你和小五已然定親了。”

但這拐着彎的婉拒并不能讓理智被沖垮的年輕姑娘打退堂鼓,她跟了過來,半跪在車廂裏,嬌嬌小小的身影籠罩在他身.下,巴掌的小臉仰着,望着他,眼裏像是只盛得下他一人似的。

她執拗,問過的話還要再問一遍:“……我是問,您還心悅我麽?”

這是赤條條的勾引。

顧文堂心知她是一時賭氣,她此刻心裏定然滿滿地裝的還是背叛了她的顧昀,但這無妨,過了今日,他自然會無孔不入地占據她的生活,讓她再也無暇去想旁的男子。

于是他低頭,寬大的手掌半捧半捏着她的小臉,平靜如水的眸光被一種深邃地望不見底的灼熱視線取代,他認真地問:“你說呢?”

話音剛落,那香風便在他鼻尖一蕩,在風花雪月之事上從來怯懦溫吞的姑娘竟主動地撲了上來,勾着他的頸子,香舌伸進他的唇齒,像個攪亂平靜世界的入侵者,淡淡的果香被那水潤柔軟的朱唇含混地傳了進來。

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先前被他輕薄了一回,也只是仰着脖子被動承受,到這會兒,磕磕絆絆的模樣,透足了青澀的味道。

她這副模樣,想來小五是沒福氣消受的,便就這樣拱手送到了他手裏,顧文堂忍不住從心底裏都泛起一陣愉悅感,這溫香軟玉主動投懷送抱的滋味令人銷魂,但他只是淺嘗辄止,唇齒分離的瞬間,額抵着額,啞聲道:“不要再繼續了,安寧,等你回過神來,會後悔的。我送你回府。”

然而姑娘頰上早被紅暈染透了,似乎一心想報複回去,見他這樣一派君子之風,又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騙人,你根本不心悅我是不是?顧昀心悅那個長公主,他便同她做那樣的事情,你說你心悅我,可我就在你面前,你若是真心悅我,又怎麽舍得讓我走?”

聞言,顧文堂眉心狠狠一跳。

像吃醉了酒似的,不僅對他沒半分敬意了,嘴裏還說起了胡話。

她到底知不知曉,男子聽了這樣的話下意識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他修長如竹的指尖捧着她的臉,讓她被迫與他視線交彙,沉聲道:“若是不讓你走,你須得答應我,日後,心裏頭不能再想着旁的男子了。”

他的面孔挨得極近,姑娘呆呆地望着那天父精雕細琢造出來的英俊容顏,似乎也被晃了心神,削若蔥段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臉上摩挲,聽他要一個承諾,便傻傻地應承:“好……”

這一字一出口,男子眸中的晦暗頓時翻滾起來,捉過她不安分的纖白指尖,壓在他薄薄的唇角仔細地親了又親,像是捧着什麽稀世珍寶似的小心翼翼。

晏安寧只覺得一股快感直竄上頭皮,原只是一分情動,九分做戲,可現下被這人只是親了親手指,竟然就讓她身子有些發顫起來。大抵,也是他宛若神坻般的側顏用那般神情的目光做出那樣的舉動,太過震撼人心了。

她有些迷醉,半是情動半是有意為之地,又朝着那弧度好看的薄唇,重重地親了下去。

但顧相爺并不是只會和風絮語的溫潤君子。

當晏安寧被壓着後腦勺抵在馬車角壁上,她就明悟到了這一點。主動的人是她,但很快就在他手下敗下陣來。

他一手環着她如春日楊柳枝兒般的腰肢,輕緩游移,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後腦勺,對着她的臉縱情纏吻,蠻橫肆意地在她口中攪動風雲,激得她在他懷中忍不住發出微弱的嘤咛聲。

但他不滿足于此,握着她的腰肢将她用力地按在身上,像要将她揉碎了嵌入他身體裏似的,啧啧的吮吻聲在靜谧的車廂中顯得尤為明顯。

淺喘深吸之間,晏安寧被親得呼吸困難,眼前一陣陣發暈,聽他炙熱的呼吸打在自己面頰上,知曉自己此刻定然臉紅得像只蝦子了。

她有些不服輸,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他牽着鼻子走,唇齒因呼吸不得不分離的瞬間,她眸光閃爍着,主動牽着他寬大的手掌,探入了她的衣襟。

顧文堂的身子驀然一僵,眸光如同浪潮般幽暗,含着她柔嫩的耳垂,而後舌尖又在耳後的嫩.肉上滾了滾,啞聲問:“……做什麽?”

該是不曉人事的姑娘家,從前聽見明姨娘和顧晔的動靜都猜不出內情,怎會這般引誘他?

姑娘被他的舉動激得哆嗦了一下,依偎進他懷裏,像小奶貓兒似的聲音含着春水,細聲細氣的,又夾着賭氣和沮喪:“……方才,長公主便是這般……”

顧文堂眸色微沉,沉沉嘆息一聲,一時懊悔不慎讓她瞧見那腌臢的景兒,一時又為這被迫曉了事,反過來用到他身上的境況弄得情緒翻滾,恨不能将這懵懵懂懂的姑娘吞吃入腹。

而晏安寧,仗着前世同他有過一場露水情緣,咬定了主意覺得自己這番定不會敗下陣來,越發不知死活地勾着他。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

香爐裏的一支香料已然緩緩燃至盡頭,顧昀頭痛欲裂地醒來,頸子仍被一雙如玉長臂環着,他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都做了什麽。

魏永嫣定然是給他下了藥,攪得他心猿意馬,迷混中将她認成了晏安寧,在錯謬中促成了一場魚水之歡。

實然顧昀自己心裏清楚,魏永嫣的身量與安寧并不相仿,意亂情迷之時撫上的雪桃也彰顯着人婦的不同來。但他此刻心亂如麻,全然不肯接受,他和安寧一道來赴宴,竟然在宴席上輕薄了長公主的荒謬事端。

尤其是,這宴席,還是魏永嫣兒子的周歲宴。

魏永嫣亦醒轉了過來,見他遲疑着不知說什麽好,明豔的眸光微動,一如既往地柔情似水:“昀郎,你我兩情相悅,你不必介懷,這件事,我不會同外人說起的。至于你娘的事,我會讓手下的府吏去辦的,你大可放心。”

顧昀看了她一眼,聲音低啞:“不知,臣可有什麽能為殿下做的?”

“不用。”她笑靥如花,想了想,拿出一塊牌子來:“我在西山有個別院,規矩不比這邊,平日裏多有煩悶無趣之事,昀郎不妨多來陪陪我便好。”

她全然不用自己負責,說這話的口吻,倒像是他是被她選中的外室似的。

“放心吧。”她輕笑着,“我知曉你馬上就要同你表妹成親了,不會糾纏于你的,昀郎,只要你心裏給我留些許位置,我就心滿意足了。”

高高在上,金尊玉貴的長公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尋常男子,只怕早被她迷了心,甘為裙下之臣,對她無盡憐惜。可她驟然提起晏安寧,顧昀的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她明明知道他有婚約在身,卻仍舊毫不猶豫地給他下了藥,她提起安寧,究竟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威脅他?

可魏永嫣身為帝姬的這一面,對顧昀來說太過陌生,他拿不準她真實的意圖。

因而只能草草道謝,打了水換了衣衫,穿戴整齊出了門。

只是,臨要走出這院落時,卻在外頭的地上,瞧見一只閃着粉潤光澤的耳墜子。

他瞳孔微縮,彎腰拾起這物,腦子裏頓時開始嗡嗡作響。

這……不是表妹今日出門時戴在耳朵上的麽?

難道……

他的一顆心頓時被攥緊了,不敢想晏安寧瞧見這樣的場景會作何反應,可更為奇怪的是,手裏攥着這耳墜子,腦海裏竟然開始有更多的東西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

像是他的,又是他全然沒有經歷過的回憶。

他捂着心口,眼前是魏永嫣不同于方才那般溫柔小意,明豔的面孔上全是譏嘲和不屑:“……你怎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金屋藏嬌的?還敢和那賤人有了孩子?”她将那耳墜子狠狠地扔到他身上,劃破了他面頰,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作者有話說:

晚一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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