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金昭腦中最後的畫面,是迎面撞過去的大貨車,他甚至能想象自己驚恐的樣子。

可是現在他醒了睜開眼了,鼻端萦繞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在醫院。

難道剎車失靈撞上大貨車他都沒死?

“金昭,你醒了嗎?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葉金昭睜開眼,對上一張熟悉的臉,這張臉比起前幾天看見的青澀了不少。

他下巴青色的胡渣還有黑青的眼眶,能看出他此刻的憔悴。

看見葉金昭睜開眼,他湊得更近,聲音低低啞啞,“金昭,你也別太傷心了,師父只是昏迷,醫生說還是有可能蘇醒的,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那個,給的時限就快到期了。”

葉金昭緩緩睜大眼睛,他側頭看向旁邊,那邊有一張病床,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女人,她雙目緊閉,頭上套着呼吸機。

是師父!

他竟然回到了師父剛剛出事的時候?

可是,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能讓他回到師父出事之前呢!

葉金昭掙紮着起來,撲向了師父董雲春床邊。

他顫抖的抓起董雲春的手,眼睛通紅一片,低低呼喚道:“師父、師父對不起,是我沒用,我……”

他哽咽着,幾乎說不出話來。

“金昭。”高瑞風的聲音更低了,他往前幾步,伏在葉金昭身邊,語氣帶着幾分不耐,“師父這裏先放一放,那件事我們商量一下怎麽辦,時間不多了,再拖就來不及了。”

葉金昭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裏的怨憤一閃而過,身側的拳頭拽得死緊,他慢慢站起來,轉身看向高瑞風時已經剩下通紅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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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想怎麽辦?”他的聲音暗啞又帶着微微顫抖。

“金昭你……我知道你跟師父感情深,但是你也別太傷心了。”高瑞風伸手搭上葉金昭的肩膀,“不如把公司的事情交給我,公司現在人心不穩,需要人去主持大局。”

葉金昭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對上那雙幹淨澄澈的眼睛,不知怎麽的,高瑞風突然有一瞬間心虛和緊張。葉金昭不會知道了什麽吧?不,不會的,師弟從來就只醉心于跟着師父學技藝,對公司從來都不上心,不可能發現什麽。

更何況葉金昭才二十歲,什麽都不懂根本沒去過公司,怎麽會知道,他就是自己吓自己。

他正想再說兩句,就聽見葉金昭啞着聲音說:“好。”

高瑞風心裏一松,卻又聽見他說:“那國家那邊的事情就交給我,我去處理。師兄你把公司大局穩住。”

高瑞風張了張嘴,根本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這個,勉強說:“金昭你不如多陪陪師父,萬一師父醒來一定想最先見到你,那些事兒有師兄頂着,不用你操心。”

師父重傷昏迷,醫生都說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現在只是剛剛脫離危險。

真當他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小孩。

葉金昭低下頭,眉眼低垂着,眼尾紅紅趁得原本就俊美的面容更加多了幾分豔。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師兄你是嫌我什麽都做不好嗎?師父重傷,正是該我們出力的時候,你一個人分身乏術,我可以幫忙的。如果你覺得我應付不了國家那邊,那不如就讓我去公司,公司還有很多老人一定可以幫我的。”

高瑞風是不可能放棄公司那塊大肥肉的。

果然,高瑞風立刻說:“公司事務繁雜,太辛苦了,還是我來吧。那國家那邊就由金昭你去處理,請他們務必仔細調查,還師父一個清白。”

葉金昭點點頭,如水浸潤過的眼睛充滿信任的看着高瑞風,“師兄,你一定要幫師父把公司撐住,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師父的希望就全靠你了。”

被師弟這麽信任的看着,高瑞風自然拍着胸口保證,“放心吧金昭,公司交給我一定不會錯。”

我會讓它成就輝煌,再也不是在師父手中的樣子。

最後一句,葉金昭在高瑞風隐藏的眼神裏看見了。

他斂下目光,怕眼裏的神色讓高瑞風看出端倪,好在這時手機鈴聲轉移了高瑞風的注意。

高瑞風出了病房門,葉金昭走進衛生間,他看向了鏡子裏的稚氣未脫的男人。

鏡子裏面的人緩緩扯了扯嘴角,又露出一絲苦澀。

如果能再早一點重生回來,他是不是就可以阻止師父出事了?

但眼前更重要的是,他有機會能阻止師父被判有罪,當替罪羊,還可以提前調查事情的真相。

經過上輩子的調查,他敢肯定師父出事一定不是意外,他要找出兇手。

“葉金昭,這一次,不準輸。”

鏡子裏的男人目光如刀,堅定又銳利,根本不似一個二十歲的男人。

高瑞風站在角落裏,手機豎在耳邊,臉上再沒有剛才一臉頹然的樣子,嘴角含着笑意,“董雲春還昏迷着,醫生說醒不過來的概率大,就是植物人,沒威脅了。那件事等我回公司再說,就這樣。”

“金昭。”高瑞風推門進來,沖着洗手間喊道,“公司有事要處理我先去一趟,一會兒明姿就來了,到時候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他毫無顧忌的大嗓門讓葉金昭死死地抓住洗漱盆才按下沖出去對他揮拳的沖動。

師父昏迷需要靜養,他就是這麽肆無忌憚丢掉了少得可憐的僞裝。

葉金昭應了一聲,捧着水洗了把臉,再出去時高瑞風已經不見人了,病房裏有個護工阿姨。

看見他出來,立刻笑着說:“葉先生,高先生讓你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宋小姐來守着董女士,你在這兒熬了兩天了,回去洗洗睡一覺。高先生都吩咐好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董女士。”

葉金昭嗯了一聲,突然腳步一頓,他轉頭看向護工阿姨,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阿姨,我看你動作麻利,照顧得也挺周到的,我師兄從哪兒把你找來的?你叫什麽?”

護工阿姨聽到他的誇贊,頓時就笑了,“我姓何,我家跟高先生說起來還是遠親,他介紹我來的,你們三個都孝順,醫院配套好,工作也輕松,我就是做了分內事情。”

葉金昭目光一閃,依然緩聲說:“原來是這樣,既然你跟我師兄是親戚,還請你多多照顧一下我師父了,她最愛幹淨。”

何護工尴尬的笑了一聲,“你說得是,病人也要保持幹淨,我這就去打水給董女士擦擦。”

何護工拿着熱水壺快步出去打水,獨立洗手間就有熱水,她這是為了避開葉先生,這葉先生笑着的但總覺得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她就是偷懶了一下,今天還沒來得及給她擦,但那眼神太有壓力了。

葉金昭走到床邊,看着閉着眼眉眼都柔和下來的師父,握住她的手,內疚地嘆息道:“師父,我竟然不知道她……我是被您保護得太好了,身邊的血盆大口都快把我吞了,我都不知道。我得去辦事了,明天再來看你,給你帶花好不好。”

何護工回來沒見葉金昭,頓時松了一口氣,看見床上蓋得好好的董雲春嘆了口氣,“你也是眼光不好,只有葉先生一個孝順的徒弟。”

葉金昭循着記憶回到了自己住處,這是他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董雲春送給他的,裝修是最簡單的原木風,屋裏裝飾都是他自己去買的。

不過上輩子師父出事他就賣這房子,沒想到還能有回來的一天。

葉金昭快速洗了澡,換了一身比較正式又低調的衣服,出門打車直奔國家文物院。上輩子他去過很多次,最後直接被拒之門外。

現在是出事的第三天,文物院得知董雲春手裏丢失了國寶不久,一切都還來得及。

文物院不久前委托董雲春修複的明代出土的皇後鳳冠,因為工藝複雜繁瑣,需要技藝精湛的大師級人物修複,文物院找到了曾經皇宮造辦處大師的親傳徒弟董雲春,也就是葉金昭的師父負責修複。

黃金首飾在古代是達官貴人才能用的東西,而其中技藝最好的匠人都在宮廷造辦處,作為親傳弟子,董雲春的技術在國內都是排的上號的。

這件即将在不久之後就要展出的國寶,就交給了董雲春修複,董雲春叫上了自己的三個徒弟一起幫忙,修複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然而兩天前董雲春出門的時候突然遭遇車禍,受了重傷陷入昏迷,同時那件明代鳳冠也突然失蹤,原本葉金昭想瞞着,但不知道怎麽消息就被文物院知道了,展開了調查。

葉金昭在醫院呆了兩天兩夜守着董雲春脫離生命危險。

上一世,他聽了高瑞風的話沒有插手,回家睡了一覺之後,天地都變了,董雲春已經被确認了盜賣國家文物,蓋上了走私罪的章。

之後很多年,他陷入了艱難的調查之中。

還好,現在他重生了。

葉金昭收回目光,額前的碎發有些長擋住了他冰冷的目光,泛着涼意的指尖被他捏住。

他閉上眼,開始在腦中整理信息。

很快車停下,葉金昭下車直奔門衛處,說明來意後門衛處打了內線讓他等着。

他靠着一旁的牆上,也不嫌髒,手指從褲兜裏捏出一塊水果硬糖,修長又白淨的手指剝開琉璃色的糖紙,紫色的葡萄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彩色的糖紙在蔥白一樣的指尖翻來覆去,很快被疊成一只小船。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很輕,卻讓葉金昭渾身僵硬。

他擡頭,慢得就像害怕對方是幻覺,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人時,他驀地眼圈就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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