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滿十六歲當天,我跪在谷主座下。

這個江湖上被傳為懸壺濟世,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老頭此刻躺在搖椅上眯着眼,手裏的扇子扇得山羊胡一下一下往臉上鼓。

“你想好了嗎?”半晌,他才問我。

“想好了想好了,就差您一句話了,我盼這天可太多年了。”沒等他說完,我趕緊應聲。

我,沈卿卿,想當個醫女,起碼有十年了。

畢竟我自小家中變故無父無母,是眼前的老頭子把我撿到這個以醫術聞名江湖的隐仙谷,自小看着哥哥姐姐叔叔姨姨們種藥采藥煎藥,時不時還被帶出去江湖行醫,那一聲聲小大夫叫得我跟着一起飄飄然。在這種環境下,對未來我也産生不了別的規劃。

老頭一手拈起胡子,翹出一個很沒必要的蘭花指:“你想好了,我就準了。”他頓了頓,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畢竟他說話向來嘴快,這樣哆哆嗦嗦的不是病了就是有妖。

我趕緊打斷他試圖力挽狂瀾,頭頂一低給他磕了一個:“卿卿向來仰慕阿纖大夫妙手,谷主您也知道,從我來到谷中,阿纖姐她對我照顧有家,也經常帶我出谷去江湖上見世面,不如就準卿卿拜入她名下,幫她洗藥煎湯,抓稱抄方……”

谷主挑起眉毛,皺巴巴的眼皮底下,一抹精光瞥了我一眼。

“阿纖是個好姑娘,做不做師徒她都會好好照顧你的。沈敘前段時間倒是跟我提了一句有興致收個徒弟,不如你就去他那裏,好好傳傳他的醫術絕學。”

說完,這老頭子倒頭就睡,呼嚕震天,韻律悠揚,唱出四個大字:

別來煩我。

今日輪值谷主書房的小欣陪我走下藥神殿的臺階。我愁眉苦臉,她也愁眉苦臉。一不小心做了沈敘的徒弟,這事別說放在隐仙谷,就是放眼江湖,也足夠令任何人愁眉苦臉。

畢竟沈敘可沒什麽好名聲。雖然人人說他醫術精絕,非險症大病不治,但無人不知他治外治內都用一套自己的理論。其他的醫生煎湯抓藥,他一套骨刃傍身,常對病人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手。其他名醫被叫醫仙,醫神,被稱贊妙手回春,到他就被稱為醫魔,說他活死人,肉白骨。

這還只是江湖傳聞,實際上這個沈敘幽居隐仙谷山林之中,即使是同門也沒有幾個人見過他的真容,只有求醫之人匆匆來去。但谷中許多人口耳相傳,走進那片山林就能看到沈敘用來試藥試刀的野獸,場面血腥,令人發指。

我看了看小欣,小欣也看了看我,我們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了這種恐怖傳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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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知道他長啥樣嗎?”小欣很努力地用輕松的口氣問我。

“不知道啊……我只聽來求醫借宿的人說,他總是穿一身黑色,而且脾氣很不好……”我搖了搖頭,努力把腦海中青面獠牙,血污滿臉的形象甩出去。

“我會去看你的。”小欣說,“趁谷主睡着了,我送你吧,”

“他可沒真睡,你快回去吧,萬一他記你一筆呢。”我也換上輕松的口氣勸她,“從這裏好像能走近路過去,我先走了啊,”

“等我也拜了師父,抽空一定去看你。”小欣停下腳步,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匆匆回去了。

沈敘住的那片林子其實并不遠,和藥王殿同在隐仙谷最高處的南山上,只是山林很深,路也難走,比起山下車馬相同,自然人少。又因為傳言沈敘手裏沒能活下來的病人都被他留下葬在林子中,更沒人來了。

不過名人畢竟還是名人,雖然沒見過,光靠聽說我也知道,沿着穿過隐仙谷的小溪往上游走,就能見到沈敘所居。

我一路跟着水流,身邊的樹林枝葉繁茂,陽光只能在溪水上雀躍。越往上游走,樹林越安靜。這種安靜不同于寂靜,是一種飽含生命的靜,偶爾跳下樹枝的松鼠,從腳邊飛速奔走的野兔,甚至樹葉落下停在水面,都用輕微的聲音應和着這份安靜。

走着走着,身邊的植物開始變了。先前的樹木從草高低交錯,都是常見的種類,現在身邊的植物不僅錯落有致,有明顯的人工修剪痕跡,仔細一辨,竟還有一些稱得上名貴藥材。

我應該快到了。

就在這個念頭出現時,小溪倏忽拐了個方向,我跳上石堆随着它一轉身,眼前豁然洞開,竟有曲徑通幽之感。

眼前是一挂瀑布,橫雖不寬,水流湍急,在石中形成了一汪并不寧靜的池潭,婉轉石上,最終變成一縷溪水,汩汩流向山下的隐仙谷。而在瀑布旁邊,霧氣缭繞中,隐約有一座小院。應該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雖然已至深山,通向院中卻能找到一條并不算窄的石板路,擦身而過的土地也被整理出園圃,所種所養卻既無水果食物,也無花卉賞品,只有一味味藥材散發着幽幽奇香。

跳過一大片攤在地上晾曬的黑色種子,我終于叩響了這位傳說中的名醫的門。

沒人理我。

叩門三遍,終于聽到裏間傳來一聲悶悶的回應:“誰啊?”

我趕緊清了清嗓子自報家門:“師父!!我是你的徒弟啊!”

……

門裏沉默了好一陣。

就在我動手動腳研究怎麽打開這扇門的時候,它啪得一聲向內開去,一個黑色的身影立在我跟前。

我擡頭看了看沈敘,他居然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不止。

還好還好,他看上去說不上恐怖。我心目中的人再怎麽樣也得是印象中城裏屠夫的體格,沈敘卻高且瘦。雖然一襲厚重的黑衣在盛夏裏顯得确實有一絲恐怖氛圍,但胸口領口的銀線繡月卻精致得令人咂舌。在夏日的陽光裏,他白得近乎失真,但臉上棱角分明,一雙銳目細長,睑下一點痣不見風情,平添危險。如果不是一條傷痕從顴上延伸到下颌,也算得上悅目。不過此時,他斜靠在門框上,濃眉緊蹙,薄唇也撇出一個非常不愉快的弧度。

“我從來不收徒弟,你若是求醫,”他猛地頓住,上下掃視了一番我身上穿的和谷中姐妹一起縫制的衣服,立馬改了話頭,“其他的事,我沒空。你趕緊下山吧。”

說着,他把手搭在門上,朝我擡了擡下巴。

我趕緊雙手擋門。雖然這位師父并不歡迎我,但被他掃地出門還得回去跟谷主那個老頭拉扯,萬一他直接拒絕我學醫,豈不是得不償失。

“谷主,是谷主讓我來的。”我趕緊陪上笑臉,“他說您醫術精絕,若是失傳了将是一大損失,所以這個,讓您先帶我入個門,萬一看我天資聰穎,再傳授我一些……”

“哼,”一聲冷笑打斷了我的胡編亂造,他從門邊挪開,“沈萬年那個老頭能塞給我什麽,天資聰穎,之人。”他一邊重重地念了那四個字,一邊剜了我一眼,“行了,既然是他安排的,那你進來吧。”

說着,他抄起身邊的一根竹杖,一手扶杖,一手扶牆,緩緩移動身子。

我看向他黑色長袍的下擺,然後瞬間嘴巴管理失控,一聲并不禮貌且音量失衡的氣聲沖進屋裏,搖身一變立馬成了尴尬。

他慢慢地挪到屋內桌旁的一把扶手椅邊,緩緩坐下,然後歪在右邊的扶手上,撐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我:

“嗯?什麽意思?”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因為震驚而空白的大腦:“谷主說……”

“沒問你這個。”他又一次打斷了我,“你進我的門第一件事是嚎上一嗓子,這是沈萬年教你的什麽招數?”

雖然我的心裏一時間有很多答複,理智告訴我此時無聲勝有聲,就算不能岔開話題,沉默也可以是金。

但是空白的大腦在理智浮現之前給出了答案。

“你你你你只有一條腿……”我說完就像給自己來一巴掌。

沈敘張開右手扶着臉頰,遮住了右邊臉上的傷痕,他的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指尖白色的皮膚在室內更加顯眼,露出一絲冰冷,但他臉上卻挂上了一絲笑意,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其實這一條也是假的,你來摸摸看?”

我看着他的笑臉,懵懵地點了點頭,又猛地醒悟,搖了搖頭。

但他沒有理我混亂的行動,又是一聲冷笑,嘴角原本的笑意瞬間變得譏諷。

一冊醫書飛過我耳邊,砸在門上。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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