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坐在一排樹籬的蔭涼下,眼看着天從碧藍轉為淺淺的粉色。看來明天也是個好天氣。身邊的門虛掩着,時不時傳來衣料窸窣的聲音,但他好像沒什麽開門放我進去的打算。

拜師學藝第一天,我的任務居然是門口罰站,哦當然我沒有站,這石頭坐起來還挺舒服……

本來我确實是有一絲不安的,畢竟被掃地出門我确實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住在隐仙谷,和差不多大小的姐妹一處宿在專門的院落,幫谷裏種藥采收,制作些簡單的胭脂水粉,或者做些女工。雖說營收都歸谷裏,但每月固定的月錢和谷裏派發的食品生活也夠得上無憂無慮。按谷主的訓律,由隐仙谷收留的孩子到十六歲那年,要麽拜師學藝,等出師後在谷裏謀個職位,要麽下山行走江湖。總之我是帶了自己全部細軟來投奔沈敘的,好吧雖然我的預期其實是去投奔阿纖姐,她是我在隐仙谷認識的第一個人,谷主把我交給她,讓她帶我讀書寫字,她下山行醫,偶爾也帶我出去逛逛玩玩。我有意學習,她也着意教我一些。本來我以為她就是我未來的師父了,今天還特地做了她喜歡的桃心軟酥。沒想到谷主大手一揮就把我趕來了山裏,如果沈敘鐵了心不要我,可能我只有下山一條路了……不知道谷主會不會額外賞我點盤纏……

肚子的咕咕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從包裏掏出原本打算做見面禮的桃心軟酥,對不住了阿纖姐。

就在我拆開包裹的油紙準備安慰一下自己早飯過後再沒機會吃到東西還經歷了一番跋涉的嘴和腸胃時,身邊的門吱呀一身打開了。

“不會有人連吃飯都需要……”沈敘還是一樣斜靠在門框上,但我們都愣了一下,因為此時此刻我們居然直接對視了。

沈敘直接坐在地上,和我坐在石堆上差不多一般高,只是這時我才看清他一頭長發用一條白絹随意束在腦後,頰邊幾縷碎發襯得臉色素白,脖頸上甚至透出青藍色的血脈。他依舊穿那件墨色繡銀線的長袍,下擺翻折起來塞在腰間,長度恰能觸地,看不到究竟如何,但無疑是雙腿皆無,袍服并不輕薄,層層疊疊居然依舊服帖,沒有一點鼓鼓囊囊的感覺。通身 不配任何飾品,只有腰間斜挎幾個皮質小包,也有銀線繡樣。

他可真瘦啊,我心下感嘆。又見他話頭急住,看着我手裏的包裹,我想吃獨食也确實太不禮貌,趕緊接過話頭,遞出手裏的包裹硬着頭皮割愛:

“吃嗎?”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我,從包裹裏接過小半個軟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半晌并不做聲,只是吃完那一塊又拿了一塊。

我也趕緊拿出一整個啃了起來,畢竟只帶了兩個,他全給我吃了我只能轉頭去啃草,萬一啃到棵貴的,賣了我怕是都不夠賠。

我一邊吃一邊問他,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他頓了頓,語氣平和了下來;“叫你進來吃飯。”

我趕緊拍拍手上的碎屑,跳下石堆挎起包袱。而他早已轉身進屋。

進門之前,我擡頭看了一眼,一方匾額被繞房而生的藤蔓鑲在頭頂。

這裏是攬月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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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先是一間大堂,左右有窗,給整個屋內投下柔和的陽光,窗下放着各色矮櫃,炭爐和瓷器,矮櫃分格,抽屜上貼着藥名,看上去像是把谷主那個兩人高的中藥櫃拆成很多份。兩三個炭爐上還滾着藥液,藥味袅繞。瓷器中也盛着種種不同的物品。粗略看去,竟只淺淺認識一兩樣,都是極少見的藥材。

房間正中設一桌案,案上硯臺筆架筆洗一應俱全,幾堆書卷随意疊放卻并不顯得雜亂。扶手椅放在桌案側面,從紙張的擺放來看,沈敘平素就在桌側坐着讀讀寫寫。而桌案後側則是高高的書架,滿放書本,最上幾格則放着一些顯然塵封已久的木盒。書架後,一副橫屏隔斷了後室。沈敘已經進去了。

我繞過繪着蘭花紋樣的屏風來到後室,這裏也有一窗,窗下的桌上已經放了兩碗一碟,顯然就是餐桌。右手邊傳來竹簾微動的聲音,我轉過頭去,正看到沈敘出來。

只見他一手托着一個白色骨碟,一手支在地上撐着身體,借力挪動下身,一點點在地上前進,黑袍與地面接觸,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臉色愈顯蒼白,顯然有些吃力。

我趕緊上前接下他手裏的碟子放在桌上,是一疊黃瓜,又按他指示回廚房取來了筷子和兩三樣醬菜。布桌完畢,我正待落座,又想起沈敘還在地上,趕緊轉身想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卻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臉色又恢複如常,見我眼神慌亂,更帶上了幾絲嘲弄。

我趕忙窘迫地坐下。

“吃飯。”他自顧自端起碗,我也趕緊拿起我的那份粥,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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