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纖姐重新換了一爐香,看我趴在桌上不動,主動建議道:

“你去外面走走吧?還有小半個時辰才開診呢。”

她又走過來用食指戳戳我的臉:“才第一天而已,摸不出來太正常了。當初谷主教我把脈,我把着谷主的手摸了好久,脈都沒找到,懷疑他是不是還魂來的,沒有脈搏。”

我們一起笑過,我才想起一件大事,趕緊跑出門來。

在賬房的偏側,我終于找到了埋頭計算的小欣。她看我跑着來有些愕然,随後趕緊放下手裏的活計,拉了我出門。

我們随便找了一顆樹下坐下,隐仙谷裏的樹都是山谷中原本就存在的,只在中心河谷地區砍伐一些建起民居或者辟成藥田。樹蔭如巨大的傘蓋,把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我掏出另一份軟酥和給她的定制款香囊:“生辰禮物!”

她接過去的時候有些猶豫,但無疑也是高興的。

“卿卿,”她笑得遲疑,“真難為你記得。”

我靠着她坐下:“當然記得呀,從前每個生日都給你做軟酥來着。是你運氣好,生在夏末。這多半是今年最後一批甜桃了,再想吃到這麽好吃的酥,就得明年入夏啦。”

“嗯。”她點點頭。

“還有這個香囊,我想着你之後要出谷,還是想給你做點随身帶得上的東西,免得你把我忘啦。”

我遞過去,她的手反複摩挲着繡面。

“對不起啊卿卿。”她突然說。

“沒事沒事。”我趕緊寬慰她,“你看我每天在山上忙成這樣,你在不在谷裏有什麽要緊,以後記得回來看我就是了。”

她的眼睫忽閃忽閃,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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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一定找機會來看你。”

回到診室,又是一下午雲裏霧裏,待到陽光斜時,我感覺自己的精力都快被抽幹了。

阿纖姐只是笑着打趣我,又說要送我上山。

我帶着她繞了小路從溪邊上去,一路說着笑着。驀然想到,上次走這裏,還是拜師的那天,前路都是未知,如今再走,已知道山上的屋裏,有沈敘,有脈案藥錄,有園裏各色草藥,有咕嘟冒泡的罐子,還有我已經熟悉得像家一樣的一切日常。

來時路竟不知不覺走成了歸途。

阿纖姐在正門口停下,讓我先進去告訴沈敘她有事找他。

好在沈敘和往常一樣歪在桌前,應該是剛去沐浴過,頭發微濕,墊着絹布搭在肩上。他推給我一盞茶,聽我說阿纖姐有話想和他講,他的臉色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麽,只是随便抓了條發帶紮起濕發坐直了起來。

“沈敘,你要不要再……準備下?”我看着他空蕩的下身窩在椅子裏,小心地問。

“不用。”他很平淡,“讓她進來吧。”話畢又看了看我,“你出汗了,去泉裏洗幹淨,衣服也要換幹淨的。”

我喝了一口茶湯,溫得剛好。給阿纖姐開了門,也去更衣了。

陽光斜下時,沈敘看了一眼窗外,估計着時間。

他自己向來不泡茶,至多一次多打些冷水分到一整天時間裏喝。對待工作他向來不在乎往來麻煩和皮肉之痛,對待自己他卻總是努力避免着一切身體上的不便,也不全為怕累,還有一層微妙的逃避,好像只要少做幾次讓他覺得恥辱的動作,就能多一段時間沉浸在讓他忘卻一切的世界裏。

不過今時今日倒也不同了起來。他架上小爐,又從後院打來新水。

學習辛苦,回來喝口熱茶也是應該的。他想。

透過攬月閣的窗他能看到沈卿卿帶着許纖走進來。略有些詫異,不過許纖也是沈萬年身邊重要的人,對沈卿卿更是關注有加,送她上山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只是,他想道,沈卿卿在自己面前從來勤勤懇懇做着事,自己安排的事她從來沒有拒絕的,累了困了也是歇一歇繼續做。如今見她與許纖有說有笑而來,臉上的笑裏帶着撒嬌餘下的憨嗔,與在自己面前時不時還要端起眉頭替他擔憂的樣子大不相同,到底也還是十六歲的孩子,原不該有那麽多操心的。

心裏吃味。他摘下手套,手指靠了靠茶盞,溫得正好。

還好泡了茶。他想。

當沈卿卿告訴他許纖帶話而來時,這些莫名的心思就都收起來了。

故人造訪,未必是好消息。先把小孩子支開比較好,不要偷聽大人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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