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許纖走進攬月閣的時候有些恍惚。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卻是第一在這裏見沈敘,上次來時,這裏還是谷主沈萬年一處空置的園子。如今園裏的藥草欣欣郁郁,是被仔細打理過的。進入大堂,一切卻好像都是舊時模樣。沈敘在桌側坐得端正,濃眉,明目,一點青痣,一道不聲不色的疤痕。物還相同,人已不同。昔時被痛楚折磨得陰郁沉沉的小少年如今已值青年,平靜地坐在對面,如果不是半人高的身影昭告着重傷的痕跡永遠存在,從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過往,沉斂,卻包裹着銳氣。

相對沉默了一下,兩個常帶着笑的人各自沉着臉。

“坐吧。”他颔首點了點一張椅子。“沒法起來迎接,失禮了。”

“我說完就走。”許纖說,“今天得到的消息,有好機會。谷主還沒回來,我只能先來給你打個招呼。下山就準備出發了,這一去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也許不回來。我沒什麽要交代的,只是希望你對卿卿的事上點心。”

“沈卿卿在我這裏挺好的。”沈敘回道,“我知無不言,她學得認真。”

許纖咬了一下嘴角:“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

“我在乎。”沈敘淡淡答道,“她的方方面面,我都比你,比沈萬年以為的在乎得多。”

這是實話,沈敘心說,只是這實話只能說給旁人聽。

沉默泛濫。

“是什麽機會?”沈敘打破僵住的氣氛問道,“沈萬年說過,這只是計劃的其中一個。你不是非去不可。”

“後宮放了一批醫女官出宮,說是學術不精,醫不好皇後娘娘的病。如今正在醴都左右尋新人。谷裏在醴都的診所很隐蔽,沒有挂過隐仙谷的牌子,而是一直挂着我的名,我趕過去,多半能入宮做女官。”許纖靠在窗旁。

“你知道,布線去宮裏只是為了保險萬全,未必一定要的。”沈敘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樹林那頭,應該是藥王殿。

“我知道。用不上最好,大不了待兩年再回隐仙谷就是了。”她的語氣并不輕松,“我倒希望用不上我。”

“無論如何,宮裏危險。”沈敘應着。

“沈敘。”許纖轉過身來,逆光裏看不清神情,“先前宣王一事,是由你這裏來的消息。你我都清楚,皇上已經在鏟除與他不睦的兄弟手足,這幾年來,苛政層層,如今終于落到了自家兄弟頭上。秦州太守能拿到血魂散,他必然與皇上脫不了幹系。隐仙谷在秦州境內,縱然避世已久,又豈知世外桃源并非大夢一場?如今雖說只是一些小動作,但未雨綢缪才是上計。不主動布局,他年不慎做了天家棋子,你應該比我明白,這一谷覆滅不過天子一念之間。”

沈敘沒有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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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她繼續說,“在宮裏埋下我們的人,是你向沈萬年建議的,怎麽如今也是你猶豫了?”

“我并非指你,我的本意只是為了保險,送去兩個門徒,替他們謀個穩定生計,順便替我們探聽着而已。”沈敘解釋道。

“機會不等人。現在只有我,也必須是我。”許纖答道。

沈敘挪到她眼前:“許纖,你真的想好了?”

許纖低下眼,四目相對:“沈敘,我與你始終不同,我或許理解不了你,也沒有興趣。但希望你懂,當初是谷主把我從被屠的村裏帶來隐仙谷養大,這數十年,隐仙谷就是我的故鄉。世事跌宕,我也要盡我一身之力,保得一谷安寧。更不用說,谷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兒女上亦沒有緣分,沈卿卿是我拉扯長大的孩子,我對她雖沒有尋常人家母女樣親近,但我心裏也是極疼愛她的。谷主把她交給你,肯定有他的考慮,我再不理解,現在也只能指望你。”

沈敘無言,點了點頭。

“也不用太悲觀。”許纖放松了口吻,“保險之策罷了,聖上沒有進一步動作,只當我是去游歷行醫便罷,反正都是要回來的。只是盼你,務必照顧谷主,照顧卿卿。醫術上我或許能與你不分伯仲,但終歸不是一路,有些事也只有你有可能做到。”

“許纖,”沈敘開口,“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子怎麽看都不像能照顧他人,但對隐仙谷,對沈卿卿,我們的心意應當是相同的。”

笑容回到了許纖臉上:“也難得和你統一一次。”

沈敘亦勾起嘴角:“務必平安,沈卿卿可盼着你了。”

“那是自然。卿卿從來乖巧,你不許欺負她。”許纖說着,走出了攬月閣。

回到桌前,沈敘展開信箋,将一切悉數寫下,又招徕一只信鴿,把攬月閣發生的一切帶去給沈萬年。随即又伏案埋頭于醫書中。

是夜,一匹黑馬載着許纖踏塵而去,身後是世外仙谷,身前是蒼茫塵世,她心頭裝着淺淺的擔憂,是山雨欲來的不祥預感。她只帶了路上行糧,唯一多餘的行李,是懷裏一個菊花松葉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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