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轉眼就是秋天。不知是充實的日子過得太快還是山上的秋來得格外早,明明未到秋分,但仿佛是忽然的某一天清晨,臺階上的青苔就挂上了細霜,踩上去會窩成一個潮潮的腳印。

時氣轉換,用藥不同,攬月閣收治的上下病人的藥方都要重新驗看一次,當然,只是在原有基礎上斟酌幾味藥性,所以沈敘放手給了我,要我問診後自己改好再拿給他看。縱然知道有他過手,斷然不會出錯,但我還是日日忐忑,免不得挑燈夜戰。

不過沈敘好像愈發忙了起來。谷主義診回來後時常上山,與我玩笑,或者與沈敘交談。不管什麽時候,沈敘手裏都沒停下,或讀或寫,只在我和谷主聊天或者請教時,臉上挂上一點笑意。

“推拿一類,你還是得跟我學。”谷主坐在門檻上對我說。

我也坐在門檻上,手裏分着新送上來炮制好的藥,随口應着他。

“針灸推拿一類,”他接着說,“還是經驗為上。沈敘少治緩症輕症,這一系手上怕是早就生疏了。”說罷還轉頭去問堂中桌上埋頭苦讀的沈敘:“對不對啊?”

沈敘只是沒好氣地笑笑,倒也沒有否認。

“下回你來随診,我帶你見幾個病例,別人入小門,我帶你走大路。”他對我說。

秋高氣爽。

“沈敘,”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藥王殿最近鬧野貓,老撲我的鴿子。我看你們這倒清淨,不如就把它們挪山上來吧。”

“山上也有貓呢。”我漫不經心,“前幾天才在園裏見過,倒也不大,見了人就跑。”

“這樣好嗎?”沈敘卻已經放下手裏的書,面色凝重了起來。

“沒什麽不好的。”谷主一手撫着他的手杖,頭靠在門框上,“我老了,那麽些鴿子也照顧不過來。就讓卿卿每天記得去添點食吧。”

說着,他伸手過來按了按我的肩。

“至于貓嘛,”他說,“我記得倉庫裏還有些個捕獸夾,擰松一些放到園子外圍,夾不傷貓吓唬一下就行了。這山裏的貓膽子都小。”

“要是能用的話,我給您送到藥王殿也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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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藥王殿人來人往的,被誰不小心踩到可就麻煩了。放在攬月閣,只要你記得放哪了就行。”

“那就挪過來吧。”沈敘淡淡地說,又沉迷他的醫書去了。

谷主又坐了一會,就慢悠悠出門去了後山水邊。他每次來攬月閣,總要去後山坐坐,說是攬月潭地氣好好,他養生去。沈敘見慣不怪,我也不多問了。

很久不見阿纖姐了。我左右手分着藥材,看着園邊零星開出的野菊想道。突然就說要出門義診,也不知道到哪了。待我學成,是不是也得像谷主,像阿纖姐一樣時常出門呢?

回頭看一眼沈敘,他歪着看書,似乎在想什麽難題,眉頭緊鎖。

攬月閣就很好。我轉頭繼續對付起地上墊着油紙的一團團制得幹焦的植物根莖。阿纖姐和谷主總是出門,但也總會回到隐仙谷。待我不再做沈敘的學生,又該往何處去呢?

那天谷主沒有直接下山,從倉庫裏翻出幾個捕獸夾,教我弄松了機關,又陪我放置在園子周圍。最後又叮囑了沈敘才走。第二天午後,就有兩人擡着一個大鴿箱上山來了。我迎出去,其中一個竟然是小欣。

帶他們把箱子安置在園裏,小欣就讓另一個人先下山了。攬月閣園裏有一個舊臺子,看樣子這裏從前也養過鴿子。這倒省了不少功夫。

這些不論,小欣來了我倒是很驚喜的,拉着她上下看了好久,她換了一身幹練衣裳,應該是要下山。

“我跟谷裏的商隊出去,應該會去一趟醴都。”她說,“一會就走,我想來看看你。”

我抱了抱她:“謝謝你來看我。”又問,“什麽時候回來呀?”

她沒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笑。

“你等下啊,”我突然想到早期做得南瓜糍還有剩,就把她帶到門口讓她等我。

匆匆取來小碟跑出門來,她往前幾步站到了攬月閣門口,目光落在桌旁的沈敘身上。

我不安地也看了沈敘一眼,還好還好,今日有人約診,他早早就穿戴齊備坐在那了。現在正在一個脈案本上凝神寫着。

“那是沈敘嗎?”她悄聲問道。

我點點頭,把她拉到園子裏:“他最近忙着,咱們不打擾他了。”

小欣也點點頭:“他看上去……和想象的不一樣啊。”

我也點點頭:“是吧是吧。不過還好啦,他看上去有點兇,實際上對我倒挺好。”

“那就好。”小欣說着,吃着南瓜糍,歪着頭不知想些什麽。

寒暄幾句,她就下山去了,走時無非叮囑我些注意身體之類。但不知怎得,我總覺得她心事愈加多了起來。

送走她,又想起遠別的阿纖姐,心裏不知怎麽就有些沉甸甸的。回到閣裏,沈敘已經解下累贅的木腿,收着桌上散落的紙頁準備去做晚飯了。我上前去幫他,他突然問道:

“剛才那個姑娘是誰?”

“啊,你注意到了啊?”我說,“是我朋友小欣。”

“哦,就是你先前說要過生辰的朋友?”

“嗯嗯。”我回答着,生怕他不樂意我把朋友帶進園子,又補充道:“她要跟着商隊出谷了,只是來看看我,不會有下回了。”

“這倒沒事。”他說,“以後你想帶朋友來,帶去你房裏就行,在門口站着算怎麽回事?倒顯得你照顧不周。”

“我不是怕你不方便……”我低聲反駁着。

他用鼻聲哼了一下:“你想得倒多,怎麽不見你把這心思用在學業上?切脈能準幾種了?”

今天份的白眼依舊送給他。

“提前跟我說一聲就罷了。”他說罷,沒有理我伸出去打算扶他下地的手,自己挪去廚房了。

“我也沒有別的朋友可以來了啦。”我厚着臉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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