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本就睡得不踏實,後院裏傳來的喧鬧很快就潛入夢裏把我喚醒。
來不及細聽,我穿上衣服就奔了過去。只見持盈支在門口,與門內對峙着。
“怎麽了?”我邊問邊跑到門口,皺眉往裏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岳山左手拿着什麽反光的尖銳東西,對着自己的頸子,雙眼通紅,淚水聚成兩條清溪。右臂的包紮已經散了下來,又滴滴答答淌起了血。
“你……你不要這樣……”持盈的語氣有些發抖,不知是焦急還是害怕的緣故。
“不要進來。”岳山狠狠道。
我轉頭問持盈:“這是怎麽回事?”
她三句并作兩句,語速極快地解釋道:“他說我在屋裏不方便,我出來又覺得不對,想進去看看,誰知就這樣了。”
我定睛細看,他手裏的那銳物,光澤溫潤,竟是白天砸的碗碟碎片不知怎麽被他藏了去。
攬月閣的磁碟質地沒那麽好,我心裏考量着,碎片再鋒利,沒有打磨過,傷人也不會太深。再看看那碎片,他手裏不住顫着,但也能看出,并不太大,也沒什麽尖頭,刺傷就更不可能了。
想到這裏,我心一定,咬牙沖到了他面前,小心避開他的傷處,伸手去奪那碎片。
他愣了一下,抽手去躲,我顧着他有傷不敢用力,動作別扭,他卻無所謂這些,掙紮起來動作很大。
眼前亮光一閃,我頰上吃痛,手捂上去,黏熱的液體湧了出來。
似乎是見傷了我,岳山靜了一剎,門口的持盈閃身到我身前,一把躲過了那瓷片,又把我拽到身後護緊。
我緩緩蹲下身,小心移了一下手,還好,沒有大量出血,應該問題不大。
卻是另一雙手捧起我的臉頰,移開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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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敘查看我的傷口的眼神熱烈,卻并不嚴厲。雖然他嘴裏說着,教你愛惜自己的話全渾忘了,話裏滿滿盛着的都是不忍。
那邊持盈卻開了口,隐着怒氣:“你鬧夠了嗎?”
岳山半跪半坐,低着頭小聲道着歉:“我沒想到……我真的只是想自己死……”
“啪”的一聲,持盈把她的刀丢到了他面前。
我想轉身去勸,卻被沈敘的手固定在那裏,動彈不得。他正小心地用自己的帕子給我擦着傷口,藥粉掉到唇邊,舔一嘴的苦味。
“你不會拔刀吧,”持盈冷冷地說,“你沒有拔過刀,沒有見過血,你憑什麽以為自己能悄悄一死了之啊?”
“我……”他語塞,又重新道着歉。
持盈拔出了她的刀,刀氣振空,令人膽顫。
她緩緩把那把刀抵在岳山的脖子上。
岳山向後縮到了牆邊,呼出的氣都在發抖。
沈敘手上用力,把我鉗在那動彈不得,滅絕了我任何勸架的想法,弄得我看着這場面心裏七上八下,但什麽也做不了。
寒光入鞘。
“你看,還是會害怕的,”持盈滿不在乎地說,就好像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哪怕是想到活下去會覺得很難的時候,死到臨頭,人還是會害怕然後退縮的。”
說罷,她又把刀抱回懷裏。對地上的我和沈敘一笑:“抱歉啊,吓到兩位大夫了,麻煩你們再給他包紮一下。”
“馬上來。”沈敘又仔細檢查一遍我的臉,能感覺到,血已經不流了。
“你怎麽這個表情?”他看我臉色不對,問道,“傷口不深,不會留疤的。”
“你捏疼我了……”我咬着嘴唇回答道。他的力氣真的好大,我覺得我的臉都被捏瘦了一圈。
他很快放了手,沒再管我,也不要我幫忙,去看顧岳山了。
持盈把我拽出門,站在中庭,也捧着我的臉大呼小叫。
“疼不疼啊,”她激動起來聲音就很大,“哎喲你怎麽那麽沖動,要去搶你也跟我說啊,你打不過他怎麽辦啊?”
“你小點聲啦,”我看着天邊滾起來的那一抹白色,掂量着是繼續睡還是直接去幹活,“沒事的啦,那麽小一片再怎麽也沒啥殺傷力啊。”
“那也不行啊,”她依我低了聲音,依然絮絮叨叨,“這留疤可怎麽辦啊,天啊天啊。”
“不會了啦……師父也說了沒事的。”我把下巴縮回來,被沈敘捏過的地方還隐隐作痛。
她瘋狂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沈大夫說的我就放心了。”
我默默翻個白眼,怎麽我說的你不放心嗎?又看她一臉真情實感的關切,沒再說話。
回想起她拔刀的時候從脊梁傳來的懼意,現在的持盈雖然聒噪,卻親切得不行。
“你盡管放心啦,”我柔聲勸慰道,“只是你別再那樣吓唬人了。”
她做個鬼臉:“下次不會啦!”
又正色道:“我也只是覺得他不該那個樣子。我跟着我師父長大,看着這把刀下死了不少人,傳到我這,除非必要,我也不愛取人性命。只是不管什麽樣的人,臨死都是恐懼的。所以聽他那麽講,我一下子就煩起來了。”
“他也确實心裏難受,你別計較。如果換了我,可能也會那樣想呢。”看她認真,我也認真起來,換位思考,我也能理解岳山。
持盈笑了笑:“你們心思重,我不太懂。給你和沈大夫添麻煩了,往後我會小心看着他的。”
日光悄然攀上雲層,染一點金。
“持盈,”我突然想問,“換作是你的話,你會害怕麽?”
“什麽?”她轉臉,“你是說失去手臂,還是怕死?”
“都有吧。”我說,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想問什麽。
她撓撓臉頰,思索一下:“我覺得失去什麽我都不太怕,只要我還有我的刀,日子總能過下去。要是沒有了就有點麻煩,但多想想辦法也行。我去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這世界上怎麽活的人都有,不過大家都活着。所以只要活着怎麽都行。”
再想想,她又補充道:“死的話應該是怕的,畢竟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我還沒來得及收個徒弟,要是我死了,持盈刀豈不是絕跡了。”
說罷,她輕拍我的後腦:“小沈大夫別想太多了!都會好的。”
我輕輕答道:
“嗯,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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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