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手心發熱,喉頭發緊。
我知道沈敘想說什麽,方才那一下,我只隔着薄薄一層中衣,觸到了他最私隐最不願人觸碰之處,他的腿,他的傷。
用腿來稱呼無非是因為對人來說那樣的部位只有這個名字,實際上我碰到的是一團有些軟的人體,像是久病不起的人身上的浮肉,已經褪去了功能和活力,死氣沉沉的。
沈敘肯定感覺到了,也顯然是生氣了,但我只想他好起來,其他的都不要緊。
心口也好痛。
什麽失去,破碎,傷痛,這些詞語,寫在紙上,含在嘴裏,是如清晨初醒的噩夢,只能品出危險的後怕,真的落在一個實在的人身上,沉甸甸變成一份殘缺的肉體,托在手裏,就會變成将凍未凍的瀚海,鋪天蓋地席卷我身,刺痛與麻木交織。
刺痛于他本人平素的麻木,麻木于這四面八方扼住我的刺痛。
咬住嘴唇,我還是把眼淚收進了心裏。
草草熬了姜粥,想他多半是吃不下的,就特意撈了米湯。又把藥爐放在火上,計算一下時間,我拿起碗和勺回去了。
沈敘還是臉朝裏躺着裝睡,我把碗擱在床頭,看着他微抿的嘴角,顯然是醒着。
他演技好差。
“先吃點東西再喝藥,”我自顧自把他拽起來,讓他靠在枕頭上。他沒想到我這一遭,身上沒勁,朝右邊倒過來。好在我眼疾手快,在他伸手去撐之前扶住了。
失策失策,我趕緊讓他先緩緩,跑去自己房間取來枕頭,這才讓他靠穩。
“我喂你吧,”他不看我,甚至躲着我的眼神,“手腕一會再處理,不能餓着。”
我也算半個醫生,我自我鼓勵并催眠着,病人就該聽我的。
好在,把勺子遞到他嘴邊,他還是乖乖張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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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沒燒傻,知道不和自己過不去。還能救。
看着他吃了大半碗,我心裏輕松不少,抱着一絲修複師徒關系的虛幻希望,我努力用輕松的語氣關心起來:
“沈敘,你感覺怎麽樣?谷主以前說過,你總是愛這樣歪着坐,會腰痛的,咱們吃完就躺好,好不好?”
他閉上了嘴,拒絕了我遞過去的勺子。
……師徒關系更加岌岌可危了起來。
沈敘皺着眉別過頭去,我只好放下碗,湊了上去。
“你怎麽啦,”我一邊問,一邊捧住他的臉,試圖讓他回頭。
他的左手突然捉住了我的手,力氣很大,扯着我,探向毯子裏。
“你……”我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就被手上傳來的觸感攫住了,先前咽下去的淚有如驚濤,掀着冰刃,洶湧狂號。
沈敘的左邊軀體尚有一些殘餘,右邊則是完全空的,手下的人體微微顫動,能摸到的是一大片斷面,和盤根錯節的褶皺疤痕。
我們都沒有戴手套。毯子裏還算溫暖,他身上也還燒得滾燙,指尖和傷疤卻都冷得令我恐懼。
“不是我愛歪着,是我根本坐不穩。”他的聲音還是啞啞的,但話裏帶着一絲奇怪的快意,好像大仇得報一般。
他的手松了勁。換上一副笑臉看着我:“滿意了?”
我說不出話,只是握住他的左手,雙手把它放到我的頸上,試圖渡給他一點體溫。
他躺了回去,閉上眼:“你要哭就出去哭。”
我搖了搖頭,也閉上了眼,眼眶酸脹,但我不想落淚。
半晌,他的手終于暖了起來,我睜眼看看,他依然臉側過去,但呼吸平穩,是真的睡着了。
我小心地把他的手臂放回毯子下面,又找來絹布,固定好他的右手腕。
我按壓查看傷勢,他疼得皺了皺眉,但沒有醒,看來真是累了。好在骨頭無傷,只是扭得嚴重了些,得好好養些時候了。
做完這些,我順上那半碗粥,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
本想把碗放回廚房,我卻實在沒有那個力氣了。看到阿墨趴在中庭的廊下,我忍不住走了過去,挨着它坐下。
它看了我一眼,翻了個身。
天氣冷了,園子裏也冷,阿墨就喜歡跑到廊下待着,這裏稍微暖和些。我也給它留過自己房間的門,但它不屑一顧,仿佛進入室內是某種對它的折辱。好在我問過沈敘和谷主,他們說阿墨本來就是生活在山裏的野貓,皮毛足夠禦寒。
我看着它懶洋洋地趴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它的背。
“你也是個不省事的。”我小聲說,反正它也聽不懂。
它回頭看了我一眼,居然沒有拒絕我的撫摸,而是一反常态,主動湊了過來。
我抱起它,摟在了懷裏。
小貓的體溫也熱熱的,皮毛柔軟,我忍不住反複摸着它的腦袋,它一開始還不滿地哼唧兩聲,旋即放棄,任我動作。
摸着摸着,想起這麽久了,根本抓不住它查看它的傷,趁這個機會,我一手在後頸摩挲着安撫它,一手摸了摸幾個月前自己親手締造的兩條傷腿。
愈合的很好,我心想,只是這種重傷不免有些影響,比如我手心這兩截骨肉,現在也涼涼的。
它擡了擡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手心打着圈,也替它暖起來。
阿墨甚至舒服地伸了個攔腰,無端地讓我一抽鼻子,差點沒控制住眼裏的熱流。
它回過頭來,舔舐着我的眼角。
小貓的舌頭帶着倒刺,有點像沈敘的胡茬。
我才沒哭,沈敘哭了還差不多。
他側臉時,臉上那道傷痕,像一條淚跡。
我又吸了吸鼻子。小貓不懂事,但小貓比某些人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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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結束了叭!大家要加油上班上學嗷!!對了為啥大家的id都是魚啊哈哈哈前幾天發現青花魚是編號不一樣,今天一看發現大家名字裏都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