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急雨翻墨雲

我小跑着沖下山坡。

到了到了,還好,趕上了。

方家藥鋪的門口,且思腳邊放着一個箱子,手裏抱着一床被,一旁方嬸正比比劃劃地跟且瑜交代着什麽。

今天是且思入谷的日子。

谷主壓根就沒聽我們說那麽多,讓我們找賬房要了一間小院,也答應方嬸一同來照顧她的要求。

我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這兩月以來,她是豐腴了一點,不過穿着寬松,也看不出來。

她和我打了個招呼,神色尋常,讓我放心多了。

反正有方嬸陪着,也不會出什麽岔子了。

那邊且瑜正被訓得一愣一愣的,方嬸說什麽都點頭哈腰,也不管做不做得到。

“等我回來一頁一頁查賬,你再像以前一樣給我粗心,錯一個字我都把你兩只耳朵揪到一起打個結。”她用這句話結束了今天的訓導,随後眉開眼笑地過來給我一個擁抱。

區別對待,區別對待。

目送她們上山後,我就去買了點食材,今日沒有集市,天又陰得厲害。我也懶得多走,買齊東西就又繞回藥鋪。

方且瑜劈裏啪啦撥着算盤,每一行賬目都要算三遍才敢放過,看來方嬸的威力令人信服。

我靠在一邊看得好笑,忍不住打擾道:

“這下這間鋪子就剩你了,有的忙了。”

他放下算盤,愁眉苦臉:“嗨,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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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變了臉色:“不過我也快二十了,我娘說等她回來,就要給我找人家說親了。再不學着經營也确實太不像話,總不能永遠讓我娘忙活。”

說完,把一小碟梅子推到我跟前。

我靠在櫃臺上,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心裏頗有點意外浮現。

确實,在攬月閣天天忙着學習,忙着看病,原來世間還有婚喪嫁娶一應事等,我竟沒有這些概念。

罷了,沒有就沒有吧,沈敘一樣沒有,不也活得好好的?

“對了,”他說,“橫豎你明天不來,今天就把這些藥材帶上山吧,你師父要的。本來說還有一味明天才有,但我問了一下,短期內都訂不到了。”

我點了點頭,又抓住了一個重點,問道:“誰說我明天不來?我不天天都來?”

他看了一眼黃歷:“明天是十六啊,你每個月十六不都不來嗎?”

“啊?”我從櫃臺上彈了起來,“誰告訴你我每月十六都不來?我明明每天都要下山的。”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師父告訴我們的啊?說每月十六你不來,有急事直接上山找他。而且你也确實沒來啊。”

說罷,他還較上勁了一般,拉開抽屜向我證實了這個說法。

抽屜裏是這兩個月收上來的,我每天帶下山的空藥瓶。這些藥瓶由他們洗幹淨了收起來,隔好幾個月我才會一次性拿上山。

每個瓶子上都由我标注的日期,我蹲下翻了一遍,丁零當啷的聲響裏,确實沒有一個标着十六。

大腦木木的。

“你看,我說得對吧。”

“啊……對……是我……忘了。”

我只記得我這麽回答了他,然後拿起東西上山,一路上走路像在飄,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倒是想起,每天标注日期時,我都是随口問一句沈敘,然後随手寫上去,那個數字,好像從來不過腦子。

但确實沒有一次寫下十六這個數字。

怎麽可能呢?

我一邊問自己,一邊打開了攬月閣的門,走了進去。

屋裏沒有來診脈的病人,沈敘正在桌旁寫着什麽,擡眼給我打了個招呼,随即愣住了。

“你怎麽了?”他問道,“臉色這麽差?”

我不知道怎麽問這麽離奇的事,身體卻替我開了口。

“沈敘,”我聽到自己迷茫的聲音,“上個月十六,你在做什麽?”

“在這裏診脈啊。”他有些費解,但還是回答了,“怎麽了?要查查脈案嗎?”

“那我呢?我在做什麽?”我又問。

“你當然在……”他止住了話頭,目光逐漸變得了然,然後似乎是在思考怎麽解釋。

“卿卿,”他說,“你來坐下,我和你解釋,好不好?”

我點了點頭,正想走到桌邊去,身體裏的某個地方卻突然傳來破潰一般的奇怪感受。

然後是一陣收縮的痛楚,眼前慢慢地黑了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沈敘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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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敘幾乎是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顧不上疼,他爬到了女孩的身邊。動作終究遲緩了些,沒能阻止她的額角磕到地上,腫了起來。

他拍着她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呼喚着她的名字。

沒有反應,只有一道青藍色的痕跡,順着她的脖頸,緩慢地爬上來,長成血管的樣子,彎彎曲曲,像一張詭異的嘴,嘲諷着他的無能。

“卿卿……”

喚到最後,簡直成了哀求。

沈卿卿的嘴唇變得煞白。

沈敘又爬回桌前,仰着頭夠到紙筆,胡亂塗了兩個字,吹哨叫來了一只鴿子,随它捎走了信。

然後又爬回她身邊,右臂墊她的頭,左臂摟住她的腿彎,雖然勉強,但還是抱起了她。

沈卿卿的頭無力地垂着,恰好窩進他的頸。

他不能邁步,只能憑着左邊的斷肢和右面的肘肩靠着牆,極其艱難又滑稽地向前蹭着。

都不知道是該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右邊哪怕有一點殘餘的支撐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還是該慶幸長年使用雙臂生活練就了極好的臂力,明明是多一個人的體重,懷間卻好像輕若無物。

就這麽蹭到裏間,已經快看到自己的矮榻了,他卻被殘腿一跳一跳的痛逼停,滿頭都是冷汗。

到底是這不中用的東西先承受不住呓語尋常的重量,叫嚣着不滿。

他狠狠向前用力,把那截斷骨在硬硬的地板上怼了一下。

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叫了出來。

但是疼過以後就麻木了,又可以繼續前進了。

以痛止痛,未嘗不是一種方法。

給沈卿卿拉上被子之後,他幾乎是癱倒在榻邊,冷汗浸濕了他的袍子,頭發也散了,有幾縷貼在臉上。

窗外一道驚雷炸響,他耳邊懵了好半晌。

暴雨滂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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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好久不見的主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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