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斐
正月初一家家戶戶在過年,這大街上有小兒買了鞭炮在放着玩,也有乞兒趁着過年的時候給莊戶人家說點好話讨點好吃的。
一大早出門覓食的商殷罕見地沒有拿着煙杆子在身。
這時候,商殷出門來找無非是找點吃的。
往年,碧樹還在的時候,這吃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操心。這家裏,吃穿用行都有碧樹操持。可自從碧樹去了之後,商殷就為了吃穿用行有點不自在了。
他在想:要不要找個下人。
正月初一,大過年的,這酒樓店鋪家家戶戶關門回家過年去了。也只有那些小攤子為了賺錢還在擺着攤子。
“商殷,吃包子。”肥雞在他身後“咕咕”叫着。
剛剛經過一個賣包子的攤子,那肥肥胖胖的包子一看就是好吃的。
走了一段路,商殷只得進了一家面攤子。
“偃師真我。”巧了,偃師真我正跟着他的師父瘋和尚明德正在吃素面。那瘋和尚一看到他忽地一個哆嗦:“怪物!怪物!”
商殷冷笑,偃師真我握住瘋和尚的手輕聲安撫道:“師父沒事,師父沒事。”
瘋和尚漸漸安靜下來,他抱着面碗警惕地看着商殷,然後轉過身背着他們大口吃起面來。
“來兩碗面。”商殷說道。
“好勒。”面攤子老板手腳利落地下面去。
今日還真是奇了,杭縣兩大瘋子都聚集到他的面攤子來了。面下好之後,便給商殷端了上去。商殷也沒有和對面的偃師真我言談,他安靜地吃起面來。
而肥雞,整只雞腦袋都埋在面碗裏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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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面,偃師真我便帶着有點瘋癫的瘋和尚回靈隐寺。待到商殷把面條吃完之後,這肥雞渾身是面湯,顯得髒兮兮的。商殷皺眉厭惡說道:“出去把自己洗幹淨再進門,不然我拔光你的毛。”
肥雞怪叫兩聲!
它忘了,沒有了碧樹給他洗澡。它唯一能去的地方是西湖泡冷水。
想到這裏,肥雞恨不得現出原形把西湖攪個天翻地覆,讓西湖底下那只沉睡多年的巨大白蛇不得安生。
想是這麽想着,但它還是認命地飛去西湖給自己梳洗幹淨。
商殷和肥雞分道揚镳回家。在他們離開之後,德濟和高斐的身影出現。
他手中拿着一把槍。
德濟光頭腦袋上血疤痕猶在,這讓他難堪不已。所以在高斐上日租界找樂子的時候,他便合計打算和高斐弄死那只肥雞。
高斐看到商殷離開遠去的身影眼神暗了暗。
這個年,高家的糟心事讓他過得不如意。本打算去日租界找姨娘找樂子住幾天打算氣氣他娘和老祖母,誰知道竟然遇見了德濟。
這兩個心情不怎麽好的人湊一起便打算找商殷的不快。
德濟氣商殷,但商殷畢竟是高斐的表弟,高斐還沒說要拿商殷怎麽樣,所以他不好對商殷下手動手腳。但那只抓了他腦袋的肥雞,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的。
所以,這兩人一合計。就拿槍來,在跟着商殷一路之後,這商殷總算和肥雞分開。他們一路跟着肥雞到了西湖碼頭邊上。
“把這只雞打下來,咱們烤了給商殷送去!”想到商殷為了這只肥雞剁了他家的狗,高斐就牙癢癢的。
“好啊!不過,高斐,對商殷你就這麽算了?!”德濟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高斐對商殷有一種偏執的執念,這種執念在他看來有點走火入魔了。
天天派人盯着商殷不說,還動不動就找對方麻煩。
高斐冷笑:“不會就這麽算了。”
“走,弄死那只肥雞!”不知道商殷在看到被烤熟的肥雞是什麽表情,德濟期待起來。大過年的見血,雖然不吉利,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肥雞飛到西湖,這大冷天裏它竟然紮進西湖裏梳洗起來。
看着在西湖上扇着翅膀游得歡的肥雞,德濟拿起槍對準了肥雞。
“砰——”地一聲槍響,子彈向肥雞打去。肥雞翅膀一扇避開了子彈然後對着德濟和高斐怪叫一聲。
“切!竟然讓它躲過了,我還不信邪了!”說着,他連開了數槍。眼看着子彈要打中肥雞身上,誰知道那肥雞偏偏躲過了。
這看得高斐都急了,他把槍奪過來說道:“我來!”
“砰砰砰!”又是數槍。
西湖上的肥雞似乎惱了,它兩個短翅膀一扇,寂靜的西湖忽然風浪卷起向德濟和高斐席卷而去。
高斐和德濟一看張大了嘴巴随即驚叫一聲“快逃”!
不然被這風浪卷入西湖他們都別想活命了!
西湖忽然卷起風浪,饒是高斐和德濟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這風浪。這風浪向岸上打過去,停靠在岸邊的船都被沖到了上去。而高斐和德濟被冰冷的湖水給沖擊得摔倒在地,渾身被冰冷的湖水打下,高斐哆哆嗦嗦地站起:“這只肥雞還真是邪門了!”
德濟已經被凍得說不出話來了。
看高斐和德濟狼狽扶持着一起走了,肥雞重新紮入西湖裏。
它“咕咕”叫了一聲:蠢貨!
紮進西湖裏,它那肥胖的身體往西湖底劃着兩只爪子往西湖底游去。待游到西湖底的之後,這湖底不僅能看到水藻,還能看到沉在水底的白骨。這些白骨都是這悲哀世道的人們活不下去的時候最終投湖而死。
肥雞到了湖底後,它的爪子往湖底泥沙刨了刨。
終于,被埋在泥沙下的白蛇露出一點白色身體。
看着這白蛇的身體,如果是在岸上,一定有人能看到它在滴口水。
它早就想吃掉這條千年大白蛇了,但商殷不許它吃。
這條千年白蛇很大,它要是醒來在西湖底翻個身,整個杭縣都會震動,西湖也會被天翻地覆。也不知道這條白蛇在修行還是在睡覺,反正肥雞來到這裏之後并沒有看到這條白蛇有過醒來的跡象。
看到自己饞嘴的食物還好好地待在西湖地它就放心了。
重新從西湖裏游出來,它扇着翅膀飛回去。
一身濕淋淋回家的高斐回家換了衣服之後,他便不管不顧地去了拱宸橋日租界找姨娘找樂子。
到了拱宸橋日租界四方天井布局的福海裏,高斐一進去,便有姨娘迎上來叫到:“相公走好,擺茶咧……”
在福海裏混到晚上,廂房裏,高斐臉色鐵青。那伺候高斐的姨娘臉色也不太好,她嬌笑道:“高少爺要是不行,我給高少爺介紹李郎中!”她的話剛落下,高斐便擡起腳來把姨娘踹到一邊:“滾!”
被踹開的姨娘臉色難看地拿着衣服下了去。
至此,在日租界裏流傳着高斐對女人不行以後會絕後的傳言。
而此時,高斐穿好衣服離開了福海裏。他有些漫無目的地走在日租界街頭。
大過年的,這拱宸橋日租界和往常一樣熱鬧,但這樣的熱鬧讓高斐有了一些煩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更不知道自己為何對姨娘提不起勁。
走着走着,到拱宸橋西的時候,火紅色的燈籠下,那些混在街頭巷尾拉客的□□之中,混着一些好看的男孩兒。
那些男孩兒沒有這麽明目張膽,他們弱弱地站在一邊等着有客前來。
看着那些男孩兒,一個晃神,他看到了一個和商殷長得相似的男孩兒。
這男孩兒留着長發,那眉目和商殷長得有幾分相似。如果他再換一身女兒裝,那就和當年的商殷更加相似了。鬼使神差地,高斐轉了個身去拱宸橋東的成衣鋪買了一套女兒裝,然後,他折回拱宸橋西接巷。在那裏,那男孩兒還在。高斐走到他面前開口說道:“今天晚上你跟我。”
“好。相公随我來。”長發男孩低頭應聲。
大年初一的晚上,高斐沒有回家。他留在拱宸橋西,留在了那個長發,和商殷長得相似的男孩兒床上。一個晚上的時間,對這男孩兒的個中滋味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明之後,高斐給了一袋大洋給這個叫做李妙青的十七歲男孩兒:“這錢你拿着,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接客。下次我再來。”
床上,散落着一身女兒裝,這是他讓男孩兒穿上,在做的時候又從對方的身上扒下來的。
李妙青順從地應和:“是,高少爺。”
于是高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拱宸橋西巷子深處。
渾身被折騰出青紫痕跡的李妙青抓着錢袋子露出有趣的笑容:“商殷是誰?”一個晚上,折騰他的高斐一面做一面叫着“商殷”“小殷兒”的名字。完全,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如果李妙青是杭縣本地人,他自然知道商殷是誰。可他來到杭縣只不過半個月有餘,又因為走的是這檔子事,所以不知道商殷是誰。辛亥革命席卷這片土地,若不是這個國家的變革,他也不會被迫來到杭縣做起了妓子。
初二早上高斐才回家裏。
孫蘇兒看到他回來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早上高斐再不回來,這遭殃的還是他。孫蘇兒看高斐的臉色琢磨着高斐的心情。
昨天晚上他去拱宸橋日租界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一些對高斐不利的傳聞。可惜的是,他在拱宸橋沒有找到高斐人,想到昨天高斐和德濟混在一起,便以為商殷和德濟喝了一晚上的酒。
現在看看,這高斐即沒喝酒,而且心情,似乎還不錯。
于是他湊上前去說道:“少爺。”
“家裏怎麽樣?”高斐問道。
“家裏都還好,就是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孫蘇兒說道。
任是誰看到自己孫子大年初一的不在家出門鬼混都要生氣。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說着,高斐去給老祖母拜年。
這過年的事情,被高斐糊弄過去了。這家裏,現在能當家的男人就他一個,家裏的女人都指望着他,所以就算有什麽心思,大家也只能忍耐着年後再說了。
這一個年,杭縣過得還算和平。并沒有流血事。
而商殷,打算找個傭人伺候自己。
年後開市,杭縣西大街紅紅火火地開了一家洋裝店,名叫“沈氏洋裝店”。這洋裝店的店主還有點熟悉,這細細打聽之下,還和碧樹的死有關。所以這開業揭牌的那天,看熱鬧的居多,卻沒有人真正上前定洋裝。
沈歷師也不急,他是商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年後開市開張,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況。店裏的事情早就準備好了之後,他雇傭了一個四十歲多的裁剪師傅胡師傅。這胡師傅知道碧樹的事情,但他相信商殷的話,商殷說人不是沈歷師殺的就不是沈歷師殺的。
只是看着這開業當天,沒有一個客人上門,他不免為沈歷師擔心,沈歷師只是讓他好好等着。
對于胡師傅相信商殷的話,沈歷師有點好奇。
因為大家對自己或多或少抱着懷疑的态度。所以他問起胡師傅為什麽會相信商殷的時候,胡師傅這麽回的:“沈老爺不知道以前商少爺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以前,要不是商少爺,我早就餓死街頭了。”
沈歷師和胡師傅一起做幾套洋裝來放在店裏挂着擺放給人看,一面動手,胡師傅一面說着以前的商殷。
以前的商殷,身着女兒裝。
善良、溫柔。
無憂無慮。
那時候,很多人以為徐家從母姓的“女兒”是真女兒。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商殷是真正的男兒身,因為他長得太善良太漂亮了。直到他表兄和德濟将軍剝光他,還逼他吞鴉片。大家才知道他其實是男兒身,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剪掉了自己的長發然後抽起了大煙。
而且性情也變得陰狠。
最開始,大家還很擔心他。但多次在他面前碰壁之後,以前要好的左鄰右舍和他也淡了。
胡師傅嘆氣:“商少爺雖然變了,但我相信他還是善良的,也不會胡亂冤枉人。”
聽到胡師傅說着以前的商殷,沈歷師心中驚駭不已,他忍不住問道:“高斐和德濟将軍為什麽要害商殷?”
胡師傅搖搖頭:“不知道。”在他眼中,高斐和德濟都是壞的。
“沈氏洋裝店”開業第二天便有客人上門。
幾天後,那客人穿上“沈氏洋裝店”的洋裝大聲說道:“這沈氏洋裝店做出來的衣服就是好,沈老板我再多定兩套。”
“好。”沈歷師含笑。
西大街的商戶看在眼裏,再看看那穿着洋裝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生得好看,這一身貼身的西裝革履顯得精神氣十足。在他之後又陸陸續續地有人定做洋裝。
直到有兩個日本人來定兩套洋裝和一套女性洋裝,這一下,大家算是看出來了。
這“沈氏洋裝店”是真有本事。
他們有所不知的是,前面那些人都是沈歷師找來的拖人。之後那兩個日本人才是真正的客人。但有了這個開局,這客人自然會上門。而且他們店的洋裝貴是貴,但質量是真好。對此,沈歷師和胡師傅還穿上了洋裝,這一身忖着沈歷師更加穩重俊朗了。
“沈氏洋裝店”打開了局面。這件事傳到高斐耳中的時候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他也是商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門道。但看有穿着“沈氏洋裝店”洋裝的人還不錯。
所以,他踏入了“沈氏洋裝店”。
“高少爺。”沈歷師看到這位客人顯得有點意外。
“我聽說你們這裏的洋裝不錯,所以來看看。”他的“萬源酒樓”其中一家就在西大街,所以這西大街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借高少爺光了。”可不是借了他的光麽,碧樹死的那天,高斐在。現在高斐進了他店定了洋裝,這等于告訴人們,他真的是冤枉的。可就算如此,他依舊有疑慮。所以碧樹的死,他還是要查清楚!
他想知道,到底是誰在陷害自己!
沈歷師給高斐量尺寸,沈歷師客套了一番繞了個圈子問碧樹死的那天之事。
高斐冷哼一聲,他偏頭看沈歷師,表情冷漠:“不是你殺的人,你以為是誰殺的人!”
沈歷師心中一沉。
為何高斐和何大娘咬定了自己是兇手!他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他是冤枉的!
在高斐面前再多的辯解也沒有用,沈歷師只能低問高斐那天的事情。仿佛想要惡心沈歷師似的,于是他把那天的事情道來。還把沈歷師怎麽殺的碧樹說得一清二楚,直到把沈歷師說得臉色蒼白才停口。
“商殷沒心沒肺,碧樹白死了!”交了定金之後,高斐離開前丢了這麽一句話才走。
他也想知道沈歷師為什麽要殺碧樹,他殺碧樹的理由是什麽?就因為商殷不給他驅鬼?但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貪圖碧樹的美色?可他喜歡的是男人,那天看他殺人的樣子,別說是貪圖美色,說是仇人還差不多。
高斐在“沈氏洋裝店”定洋裝的事情徹底安了大家的心。在元宵之後,“沈氏洋裝店”步入了正軌。
晚上,高斐出門,他讓孫蘇兒不用跟着他,只是說去辦事。之後,他前往日租界拱宸橋西,在那裏,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李妙青。
這個晚上,他把男孩兒壓在身下發洩自己的欲望,他的眼睛有些癡狂,他口中低吼着叫着商殷的名字。
男孩兒承受着高斐的狂亂的欲望,他抱住高斐喘着氣。
商殷,到底是誰?
天明之後,高斐頭也不回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兔丢了一個地雷
挂樹上的小骷髅丢了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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