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書人

自從來到江南杭州之後就沒有好好地游覽過一番,西大街是杭縣最繁華的大街,西湖是文人墨客必到之地。沈歷師不是什麽文人,但這江南的風雅還是能感受其中,在略游覽了一番之後,他便進了茶館聽說書人說書。

這茶館說書人說的既不是岳飛的精忠報國,更不是三國演義也不是哀哀怨怨的杜十娘。他講的是奇妙的妖書奇文裏的鬼怪異事,這些故事還都是說書人自己撰寫的。關于這說書人說的書,有同行的瞧不上,那些文人風雅更是不會踏進這裏,他們認為這種地方和說書的都登不上大雅之堂,可那些下九流的客人吃的就是這一套,而且茶水又不貴。

所以這茶館日日座無虛席。

沈歷師來得巧,這說書人剛剛說完上一個鬼怪故事,接着開始說下一個故事。

茶館招待給沈歷師上了一壺春茶和兩碟小吃,待到沈歷師把錢給了之後便退了下去。

臺上是個六十多歲的說書人。這說書人姓蔣,他留着前清辮子,一身灰色長袍,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便将這妖書裏的鬼怪之事開始說來。

沈歷師也是第一次聽這樣說書的,這一驚一悚之間,倒是聽了不禁入迷。

這說書人果然和那些說的英雄情愛果然不一樣!

這故事,講的是一對貧苦的葉氏夫妻,家中相公為了維持家裏的活計東奔西跑,最後落水而死。葉娘子心中思念死去的相公便花錢和神婆買了一邪物供奉,這神婆告訴她,只要把這東西供奉個七七四十九天,她丈夫便能歸來。

思君成魔的葉娘子按照了神婆的說法将這邪怪的東西供奉了起來。

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這葉相公果然從落水的河裏爬了出來。在大街上,葉娘子與葉相公果然相遇。

只是,這人又怎麽能複生呢?

茶館裏人都聽了入了迷,連沈歷師也不列外。大家都等着這說書人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這葉娘子是和這死去的夫君一起過一輩子?還是會被害死?

“當天晚上,葉娘子與葉相公相遇。但人死又怎麽能死而複生呢?在葉娘子高興之餘,只見這葉相公裂開嘴張大了嘴巴。”

“這葉相公的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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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葉相公生生地把葉娘子吞進了肚子裏。”

這茶館聽衆聽得長大了嘴巴。

這個年,秋娘帶着孩子過得比去年還苦。百井坊這幾十年的老宅真是越來越破了,這雨天的時候,還會漏水。可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得熬下去。誰讓孩子父親為了生計在幾年前落水死了。要不是為了孩子,她早就跟着孩子父親去了。

早上,把孩子安頓好之後,秋娘頂着那瘦巴巴的身子,穿着一身打了補丁的布衣拿着一籃子自己種的新鮮菜送去酒樓。

屋子裏,孩子看着娘親出門瑟縮了一下。

他不想留在家中,這家中一到了晚上就會有奇怪的東西出現,這可吓壞他了。

拿着菜籃子出了百井坊往大街去。

天氣冷的時候,新鮮的蔬菜賣得好,只要能把這些菜賣出去,她和孩子還能有一口飯吃,總不至于餓死。

年後,這江南的大街小巷熱鬧起來。

就算江山易主又如何,就算沒有帝王治世又如何。不管有還是沒有,這晚清民國對他們這些底層的老百姓來說都是一樣的。

像他們這樣的人,只能咬着牙活下去。

秋娘拿着籃子裏的新鮮蔬菜前往萬源酒樓送的時候。人群之中,她手中的菜籃子忽然從手中落下,臉上盡是震驚和不敢置信,面對眼前的人,她不禁高聲尖叫:“孩子他爹!你、你回來了!”

她的話因為眼前人變得有些怪異和扭曲,聽到這樣的聲音,商殷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看。而大街上的其他人也随着這聲音往聲音方向的主人看過去。

“這人怎麽回事!渾身濕噠噠的。”

“這、這不是秋娘她丈夫麽!”

“鬼!鬼啊!”有人認出這人是秋娘死去了好幾年的丈夫不禁失聲尖叫。

春日裏,晴天大白日下,這繁華的大街裏莫名地多了一絲恐怖。秋娘哆嗦地走到死去多年的丈夫面前。

大家只看到秋娘的丈夫咧開嘴笑了起來,他這嘴巴越咧越大,越咧越大,直到他把這巨口撐開,要把眼前已經被吓呆的秋娘吞進肚子裏的時候,一支煙杆子破空而來刺穿秋娘的丈夫釘入牆上,這煙杆子沒入牆中幾分。被刺穿的秋娘丈夫瞬間散成一團黑霧,商殷上前來把手探入黑霧,卻什麽都摸不到。而撲來的肥雞想把這怪東西吃掉的時候,卻什麽都沒吃掉。這黑霧很快消失。

在黑霧消失之後,秋娘癱軟在地。

什麽都感覺不到的商殷到牆上把自己的煙杆子取了回來。

在酒樓上聽到動靜下來的偃師真我扶起了吓壞的秋娘。周圍的人們各個臉色青白,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他們、他們大白天的見鬼了!

要不是商殷,這秋娘就被他那鬼丈夫給吞了!

跟着商殷的孫蘇兒吓得腿軟。

這、這大白天的哪來的鬼!這件事一定要告訴少爺!

過了許久,大家才揣着不安的心散去。此時此刻,這江南,明明是最美的江南,卻帶了一絲詭異。

把秋娘扶起到一邊坐着,偃師真我走到商殷身邊問道:“是什麽東西?”

從旁人的話中,他能判斷那東西不是妖怪。只是如果是鬼,這東西又怎麽會出現在陽氣充足的大街上。而且,今日可是有春日暖陽的。這鬼怪怎麽會出現?

“不知道。”商殷回道。剛剛他把手探入黑霧之中,什麽都感受不到,什麽也抓不到。這東西,根本就不是妖魔鬼怪。

連商殷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偃師真我眉頭一皺。

“走了。”商殷說道。随即帶着肥雞回家。

偃師真我把秋娘送回去。

茶館裏。

說書人把這妖書奇文最新的故事說完之後,這茶館裏響起了掌聲。大家大喝:“好!好!”于是蔣先生的孫子拿着盤子在茶館走了一圈收到了不少打賞的銅圓。

沈歷師聽得痛快,給了蔣先生孫子好幾個銅圓才離開回“沈氏洋裝店”。

游走了一天,沈歷師的心情好上不少。想着,改天再來聽着蔣先生說書。

孫蘇兒跟着商殷一天,這商殷回家之後變沒再出門,他便折回去了。

這天色要暗下來,就算江南裏的杭縣晚上再怎麽熱鬧,這大街上再怎麽燈火通明,此時此刻他只感到一絲寒意。

想到今天白天看到的事情,孫蘇兒遍體通寒。

回到高家的時候,果然少爺不在。他把錢給一個丫頭,讓丫頭把錢給徐盈拿去給孩子看病。

今天白天的事情,恐怕要到明天白天才能告訴少爺了。

這杭縣,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白天見鬼的事情還是傳開了。聽到這個傳聞之後,有人嗤之以鼻,并不相信。有的則是信了。因為這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相信的還是大多數。

見到的人們則說:要不是商殷用他的煙杆子刺穿那鬼丈夫,這秋娘早就被她丈夫吞進肚子裏了。沒見秋娘她男人的嘴巴張得有這麽大麽。

這事情傳到在茶館聽說書的人耳中,心中有這麽一絲怪異。

因為,白天秋娘遇見她那鬼丈夫的時候,正是他們正在茶館聽蔣先生說書,剛好說到葉娘子被神婆蠱惑伺奉邪物複活丈夫,最後殃及自己被丈夫吞食慘死的故事。

高斐在第二天才回的家,當孫蘇兒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的時候,高斐自然不信。以為孫蘇兒看錯了蒙騙他。

孫蘇兒心裏有苦啊,兩次看到奇怪的事情,其中一件事就發生在眼前。這高斐還是不信,唉,除非高斐真的遇見了,不然他還真是不相信。

“少爺,少夫人把小姐抱出去看大夫了。”孫蘇兒說道。這孩子天天晚上哭泣,也不知道生了什麽病。

“知道了。”高斐道。

就在高斐帶着孫蘇兒出門的時候,他被老嬷嬷攔住了:“少爺,夫人找你呢。”

高斐有些厭煩,但又不得不去。他娘找他無非就是想要他納妾的事情。

得了高斐的允,徐盈一大早抱着孩子去看大夫。藥膳堂裏的大夫看了之後說這孩子無病無痛,最後只給這孩子開了些安神的藥。

老大夫搖頭:“最近來看病的孩子真多……”

拿了藥,徐盈沒有馬上回家,好不容易出來,她要去看看商殷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徐盈對商殷的感情很複雜。他們從小關系不近,因為商殷才是徐氏的嫡子,她只不過是側室罷了,那時候女兒裝的商殷可漂亮了,又善良,在他面前,她有種自卑感。這種自卑感伴随着她長大,後來她按照姑姑的意思嫁給了表哥高斐。可這樣又如何呢?她喜歡高斐,可高斐只是當她妹妹,時間久了,便不耐煩了。

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倒好,是個女孩,連姑姑也開始不待見他。

想到這裏,徐盈不禁悲從心來,她這輩子,注定不能為自己活一遍。

眼下,唯一和自己有着比較濃厚血脈關系的人除了懷中的孩子,便是商殷了。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碧樹,商殷對誰都冷漠。自己懷中的孩子是他救的恩,這恩情無論如何都要記着。

買了一些東西,到了商殷家門口,徐盈敲了敲門。

“叩叩叩!”

“商殷,你在家麽。我是徐盈。”她叫到。

“什麽事?”裏面傳來了商殷的聲音,似乎沒有打開門的意思。

“我來看看你。”徐盈說道。

“我很好,你回去吧。”商殷說道。

“你能先開門麽?我給你帶了一些東西,帶小寶兒來看看你。”徐盈有些忐忑地說道。

這個世界,除了懷中還沒長大的孩子,下意識裏,她把商殷當成最信任的人。徐盈耐心地等着,不一會,只聽見翅膀煽動的聲音這門便開了。

門是肥雞開的,商殷坐在前廳裏。

徐盈進門對肥雞說道:“謝謝。”謝給自己開門,謝它當初救了小寶兒。

肥雞“咕咕”了兩聲便帶着徐盈到前廳裏。

到了前廳,商殷熄了煙杆子,将帶來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如果說面對以前的商殷,她會羨慕和自卑,但面對眼前的商殷,她只會有點懼怕和束手束腳。

“小寶兒這幾天天天晚上夜啼,所以今日我帶她出來看看大夫。這順道來看看你。”她聽說碧樹死了,商殷一定會難過吧。

“大夫怎麽說。”商殷問道。

“說孩子沒事,還給開了安神的藥。”以為商殷是在關心小寶兒,徐盈露出一絲笑意。

實則不是,商殷只是想起偃師真我說小兒夜啼的事情罷了。

“我看看。”商殷說道。

徐盈受寵若驚。她把孩子抱到商殷面前,這孩子醒着,她那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商殷然後對商殷露出一個笑容。商殷伸手覆到孩子的額頭上探了探,确實沒有什麽事。

徐盈有點高興,把孩子抱回座位,再說了一下自己最近的事情之後才抱着孩子告辭離開。

肥雞送徐盈出門後便飛到前廳桌子上琢起蘋果來,真是吃得歡。

商殷拿起煙杆子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子。

他在想昨天的事情。

“你覺得是什麽。”他說道。

吃着水果的肥雞“咕咕”說道:“不知道,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三界六道,沒有什麽東西是它吃不了的,只區別于它喜不喜歡吃罷了。可是昨天那個出現在青天白日之下的怪東西,別說吃了,碰都碰不到。實在是奇怪至極。

連肥雞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商殷心中琢磨着。肥雞吞掉一塊水果說道:“商殷,你不覺得現在的杭縣很奇怪麽?”

“奇在哪裏?又怪在哪裏?”商殷說道。是他閉門在家常年不出門的原因麽?連偃師真我和肥雞都發現了異樣,就只有他沒發現杭縣的異樣?

“我不是第一次遇見這個東西了。”肥雞蹲在桌子上對着商殷說道。

“哦?”

“有一日我去西湖找魚吃,從西湖裏爬出一個水鬼,我便想吃了他,可他自己又爬回湖裏,在我啄他的時候,他自己消失了。我明明沒有吃他,也沒有殺他,他就自己消失了。而且那天也是白天。”肥雞說道。

聽了肥雞的話,商殷吸了一口煙吐了出來。

“有什麽東西來杭州府了。”商殷說道。

“碧樹死的那天,也是什麽都找不到。商殷,你說,那些奇怪的東西和碧樹的死有沒有關系。”肥雞說道。

“不知道。”商殷在考慮,他在考慮要不要調查這件事,他不喜歡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想碧樹了。”肥雞展了展自己的翅膀,有些落寞地說道。

碧樹的死毫無線索,現在又出現了完全不明所以的東西,他們之間,真的毫無聯系麽?

靈隐寺寺院中,偃師真我和瘋和尚坐在凳子上在抛着佛珠玩。偃師真我精準無誤地接住瘋和尚抛給他的佛珠,然後又準确無誤地将佛珠抛到瘋和尚的手中。

“師父,你說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

瘋和尚高興地接住偃師真我的佛珠,他嘿嘿哈哈地說道:“為師不知道!為師不知道!”

瘋和尚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沒人知道,但偃師真我是知道的。

“不知道商殷會不會查這個事。”

聽到商殷的名字,瘋和尚一個哆嗦,佛珠沒接住掉落到地上:“商殷是怪物。”

商殷是怪物這話,自從商殷被高斐和德濟将軍害了之後,瘋和尚就這麽說商殷。在商殷還沒改變之前,商殷還經常找瘋和尚玩呢。偃師真我還記得那時候,瘋和尚也喜歡和“小殷兒”玩佛珠,可自從商殷被害之後,這瘋和尚便說他是怪物。

這實在是讓他感到奇怪。

在瘋和尚這裏找不到答案,他今夜留在寺中。

夜幕再次降臨之後,杭縣在夜裏又活了起來。這大街小巷的杭縣挂滿了紅燈籠,江南夜景帶着一絲奇異之美活絡了起來。拱宸橋日租界裏。李妙青今夜沒有等到高斐前來。

他想知道自己在高斐眼中的“商殷”是誰,所以他白天去打聽了一下。原以為什麽都打聽不到,卻沒想到這商殷的事情整個杭縣人人得知。甚至是連他每個月到日租界買鴉片的事情都知道。

聽說了商殷的事情之後,李妙青心中道:既然當年害過商殷,高斐又為何對商殷帶着這樣不可言喻的欲望和情感。

李妙青露出奇怪的笑容,不知道商殷要是知道害過他的表哥高斐對他抱着這樣的心思會是什麽表情。

他想見見商殷,想知道商殷的模樣。他們都說他和商殷長得像,他想知道他們長得到底有多像。明明沒有見過,卻對這個人起了極大的興趣。

“你問商殷的事情?嘿,你這人長得和商殷還真是像。”在打聽的時候,那些人如是說。

作者有話要說: 窩窩 丢了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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