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龍骨笛

木子塵不知怎麽的，一晚上都覺着有些沒勁兒。他原是一個最愛熱鬧的人了，這次玩牌也心不在焉，喝酒也沒什麽聲響，趙心月和徐向晚她們嫌他，趕他和莫白坐一道兒去了。

看肖長歌與嚴霜被一群妹子圍着，木子塵一邊嘆着氣，一邊點歌唱。他嗓子不錯，音調也準，一首完了玩游戲的人嚷着讓他接下去別停，整個當他是BGM了。木子塵倒也無所謂，一邊小口抿酒一邊挑着自己喜歡的歌輕唱。一首一首情歌，唱着唱着，連莫白都發現了他似乎情緒意外地有些惆悵。

回去的路上，莫白看着他的側臉和車外閃過的燈光，問他：“你今日怎了？”

“什麽？”木子塵偏頭看他一眼。

“你似乎興致不高。”

“啊。”木子塵應了一聲，勾了勾嘴角，“不知道，可能累了。”

“開慢些。”莫白轉過視線。

“嗯。”

夜空中沒有星子。城市的天，能看到星星的日子是少數。臨城的綠化工作做得算好的，平常還是能看到一些，但比不得鄉下。莫白不喜歡，擡頭看天的時候，總将那些擋視線的霧霾撥開。他看着那些星，如同當初在雲缈峰上一樣。

木子塵循着他的目光也瞟了一眼：“城裏的天不好，看不到星星。有時間應該去農村走走，換換空氣。”

“數萬年前，這裏沒有城鎮村落，唯有一座大山，近海，高得近天。每一顆星落之時，皆似山中飛出螢火。”莫白緩緩道。

“可以想象。”木子塵笑了笑。他又朝外望了一眼，“打雷了，明天怕是會下雨。”

莫白聞言将有些發散的思緒收了回來，看向木子塵方才看的方向。

那裏……莫白眉頭一皺。

“怎麽了？”木子塵看莫白表情不對，也看過去。

這一看，木子塵也“咦”了一聲。剛才看到的閃電還離得很遠，怎麽現在好像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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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直覺這閃電不對勁，雙眼一眯凝神細看，随即臉色倏然變了。

這根本不是閃電，而是兩方靈力碰撞産生的痕跡！木子塵只看到了這現象，但卻沒看到在夜幕之下靈力波動之中飛速閃過的交戰的影子。其中那個人影……是夏清風！

“木子塵，靠邊停車。”

“怎麽了？”木子塵一邊将車靠邊停下，一邊問道。

才方停穩，莫白就已經打開車門跨出去，“在這等我。”木子塵降下車門只喊了一聲，莫白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用飛的麽。”木子塵不解地念了一聲，熄了火靠在車門上點了支煙。煙霧缭繞中，他擡頭眯着眼睛看了看遠處的閃電，神情有些迷茫。

——————

夏清風手中不停變換着法訣，周身圍繞靈力。他朝前頭逃竄的孽障擊出一掌，神力如同一條蛇，飛速朝那孽障繞去。那孽障甩着一條尾巴，見這一擊怕是躲不過去，倏地扭頭，張口吐出了一顆碧藍的珠子。珠子在月光下發着瑩瑩藍光，水波潋滟。在夏清風的神力撞上它的那一刻，它的光亮驟然迸發，并朝外散出一層水幕。

夏清風眉頭一皺。水妖？

他手腕一翻，再次擊過去的一掌神力越發增強。前一掌中力量未消，新的一擊就已接上。那東西不敵，怪叫了一聲，珠子上的藍光也暗了許多。

不自量力。夏清風目光一冷，飛身朝對方掠過去。

然而就在他要接下那顆珠子的時候，另一道靈力向他飛過來。夏清風沒防備，只得在即将被擊中之時收手後退。

一個黑影在這一瞬間出現，一甩袖就将珠子和方才那已被夏清風打傷的孽障收了去，足尖一點就要離去。

“休想走！”夏清風眼神一變，五指屈成爪，掌心便凝出了一束神力。

耀眼的光。夏清風的神力在對方身外半米處撞上了一層屏障，散落。對方回頭，月光下只顯出一雙眼，眼中碧波蕩漾。

夏清風一愣。只這一擊，他就知道對方靈力在自己之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出下一招，便感覺周邊星辰變幻，只剩一片碧藍的迷霧，和迷霧當中那雙泛着藍光的眼睛。

幻術。

夏清風腦中蹦出這兩個字。外放的靈力他沒來得及收回，此時置身在這片霧中，靈力像是逃竄一般急速往體內收了回來。夏清風眉頭一皺，嘴角溢出血絲。

黑影見困住了夏清風便不再多留，只是在他轉身的剎那，他察覺到了已近至身邊的危險。

不過一個反應的瞬間，至純霸道的白光已到了他眼前，在這陣白光下，他所有的靈力仿佛都被凍結，絲毫運用不來。而在白光之後，是一張出塵精絕的臉，眼中帶着蒼遠的淡漠。

來的自然是莫白。

然而在黑影望見莫白眼中的遙遠時，莫白也看見了他眼睛裏的藍色。而也就是這藍，讓莫白的神情有些變動。随即，那壓制的白光便散了去。

兩方對視間似是交換了什麽信息，黑影深望了莫白一眼後便閃身消失了，而莫白也并未追上去。

看着被困在幻術中的夏清風，莫白并攏二指在身前一劃，陣法破開了一道口子，寸寸碎裂開來。

迷霧散盡，夏清風捂着胸口跌了一步。莫白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受傷了。”

夏清風搖了搖頭。“那孽障呢？逃走了嗎？”

莫白點頭。

“可惡。”夏清風恨恨道了一聲。

“他們想動龍骨，正被我撞見。可惜，還是讓他們跑了。”

“你該早知會我。”

“事發突然。”夏清風深吸了一口氣，壓□□內亂竄的靈力。“我也是不放心想再去看一眼，碰巧撞上。”

他轉頭看着莫白：“你可與他交手了？”

莫白聞言眸光一閃，随後他道：“木子塵等在不遠處，你且回去療傷，此事，我會處理。”

兩人說話間已經從半空落至地面。夏清風點點頭，“也好。”

木子塵已經抽完了第二根煙。看到莫白和夏清風走過來，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後迎過去。他的眼神落在夏清風身上，問莫白：“你急匆匆的，就是去找他？”

“你載他回去，我還有事。”莫白說。

“大晚上的，你還能有什麽事啊？”木子塵看着他們的眼神越發疑惑，“我怎麽覺得你們倆怪怪的，好像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他上下掃量了夏清風，看到他的臉色有些差。“要不要緊，不用我幫忙嗎？”

“不必。”莫白沒多解釋什麽，但難得地拍了一下木子塵的肩膀，囑咐他，“帶他回去。”

木子塵看着莫白的眼睛。他的眼裏多是探究和疑問，但他終歸是什麽都沒問，應下來，“行，那你自己小心。”

“嗯。”

看着莫白又折返進了小路，木子塵扶了扶夏清風，“我送你回去吧。”

夏清風點頭。方才中了對方的幻術，他的靈力對自身造成反噬，現在還在筋脈裏暴脹。多少年了他都沒有傷到這種程度，還真有些吃不消。

木子塵自然是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打鬥。他看着副駕駛上的人閉着眼睛靠着窗眉頭緊鎖，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你還好麽？”

夏清風沒什麽心思地應了一聲。

靈力的沖撞讓他心頭燥得厲害，元神都仿佛有些渙散，更遑論去聽身邊的人絮絮叨叨在說什麽。

“你們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小白這一去，多半是因為你的事。小白這人，我本來就看不懂他，自從你出現後，他就變得更加神秘起來。或者應該說，是你們兩個人都很神秘。我也不知道怎麽的，理智覺得，或許你們的事情我不應該過問，但心裏總有個聲音，讓我去弄清楚這些事情。弄清楚小白，弄清楚你……夏清風，你和——夏清風？”木子塵轉頭，看到身邊的人面色慘白大汗淋漓，根本就沒聽到自己在說什麽。

他吓了一跳，猛的一個急停停在了路邊。

“夏清風！你沒事吧？”

在木子塵握上夏清風的肩膀時，對方驟然睜開眼來。眼底的狠厲一閃而過，下一刻，夏清風一把扯住了木子塵的衣領将他朝自己拉近，眸中倒映着對方驚愕的臉。

“你他`媽`的……”他咬牙，“別碰我！”

在鎖骨被對方咬住之前，木子塵聽到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個。而在這之後，他腦子裏就只剩下了“卧槽”。

——————

海面平靜。月光撒在海面上，變成不規則的形狀，随着波紋蕩漾。

一個人站在礁石上，遙遙望着海與天的交界，神情很淡。

“你來了？”

莫白朝他走過去。在離他只剩十步時，聽到對方出聲，然後轉過身來，露出一雙如同容納了大海的眼睛。

他望着莫白。随後謙卑地躬身，開口喚道：“尊上。”

“鲲的後人麽？”莫白走到他的身邊，負手望着海面，問道。鹹鹹的海風，吹動他額前的發，讓他的面容影影綽綽。

“鲲出水面，應稱為鵬。”那人回答說。“我是鲲鵬的後代，您可叫我溟汐。”

鲲鵬啊……莫白的眼睛眯起來。

他想起天地初開時，還并非稱為“天池”的那一方水面下，一條甩着尾巴的小魚。每次在他拖着委地的長袍走過水邊，那條魚都會吐着泡泡和他示意。然後在他望過去之際躍出水面，在太陽光下展開它一雙長長的翅膀，發出悠長空靈的叫聲。

那是，最初的鲲鵬。

溟汐站在莫白左後一步，看着眼前這個有着驚豔容貌的男子。他其實并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是體內上古神獸的血脈在感受到對方靈力中遠古的厚重感時，提醒着他對方是一個怎樣的強者。

如今已經不是曾經那屬于神獸仙獸的輝煌的時代。人界變得越來越強大，強大到其他各界在人界很少現世。他們都避在很遠很遠的、人類觸及不到的地方，逐漸的，一族一族，都消亡了。溟汐沒想到，如今竟然還有眼前這般強大的天神存在，而這個天神的力量，似乎，超越了天道。

“尊上……為何會在此？”溟汐問。他頓了一頓，又說：“人界，和以前不一樣了。”

“暫居于此罷了。”莫白不是很願意談這個話題。他看着溟汐，“你又因何出現？”

“我啊……”溟汐笑了一笑，“想來見一見故友的。”

莫白的目光動了一動。

“龍。”溟汐望着海面，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我們鲲族同龍族一同誕生于上古，天池的水中，相生相伴萬年。直到後來六界界線逐漸清晰，水沉下去，在人界成海。而鲲同龍便躍入海中，之後長久地居住下去。”

“可惜，屬于人界的地方終歸不是歸宿吧。人類繁衍壯大後，海域中可以任我們居住的空間越來越小。而人類對我們，也不再那麽友好。一半是自然規律，一半是人類捕殺，我們眼看着龍族數量越來越少，最終消亡。”溟汐輕嘆了一聲，“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我們鲲不如龍的強大，所以雖然如今只剩我一個，但總算是不曾滅族。”

“若非今日龍靈再現，我也不會來此。”

莫白偏頭，看着溟汐在月光下有些哀傷的眼睛。

“它是世上最後一條龍了。我看着它殒落，龍血讓整個海面都變得通紅。我将它的骸骨埋在海底，只是後來發生了一次地震，等到我找到它時，遺失了一截腿骨。”

“龍靈也好，龍骨也罷，都不應該留在人界。我想，帶它回海裏……”溟汐的語調一直都很輕柔，像是在講述一個動聽的故事。“龍，它屬于大海。也許某一天，等到這個星球重新更替過後，它還會再出現。”

“你不該傷人。”

“您是說方才那個天神嗎？”看着莫白的眼睛，溟汐愣了一愣，随後有些抱歉地欠了欠身。“我無心傷他的，只是我擅用幻術，一時失了輕重。”

夏清風這事，不能怪溟汐下手太重，也不能說夏清風學藝不精。溟汐避世太久，所習的是最古老的術法，再加上他上古神獸血脈中的靈力，夏清風敵不過……唉，很正常。

“除他之外，你不該為龍靈傷及他人性命。”

“尊上何意？”溟汐有些不解。“我并不曾傷及他人。”

莫白聞言皺眉。“莫不是你為奪屠神劍在人界掀起風浪？”

“您誤會了。”溟汐搖頭，“我來到人間不過幾日，怎能掀起風浪？況且自龍滅亡後，那劍我只聽聞，還不曾再見過。”

莫白薄唇抿着。

不是溟汐做的一切倒叫他有些意外，但細細想來卻也不無道理。依溟汐的能力，若要搶奪屠神劍，在那日研究中心和夏清風交手時便不會失手。而且貍貓妖也說，要奪屠神劍的“人”，妖氣濃郁。溟汐身為鲲族，是神獸而非妖，根本談不上妖氣一說。

一場空。

莫白第一次感到有些頭疼起來。

天際有些亮了。莫白決定把這個難題丢給夏清風去解決。

“你既為龍靈而來，便随我一同回去吧。等查清事情始末，由你将龍靈帶走，好生安葬。”

作者有話要說： 木子塵酒駕了，扣12分。這是反面教材，大家別學~~~

以為存稿箱還有……差點今天就斷更了。